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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海明威家书(2)

海明威自杀之谜

年,海明威赴欧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意大利境内的交战区被炮弹炸伤,在医院治疗20个月,仅从腿上就取出弹片237块,重伤的后果是严重的失眠和内心深处长久的恐惧。20年后,他谈起此次受伤时仍心有余悸:“事实真相是,我的伤深入骨髓,结果确实给吓坏啦!”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他以记者身份奔赴战场,在前线的一次汽车事故中,头部受重伤,伤口缝了57针。其间,又因飞机失事造成严重脑震荡。1949年,他被猎枪的枪塞打伤了眼睛。1954年,他去非洲狩猎,遇飞机坠毁幸免于难。海明威屡遭劫难,虽说大难不死,但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生活中稍稍有些异常就会引起他不祥的联想。1928年,父亲的自杀对他产生了很大影响。若干年后,母亲把父亲自毙的那支左轮手枪交给他时,在卡片上附言:“也许你愿意保存它。”他怅然若失:“我真不知这对我来说是一个什么兆头。”可见,传奇般的经历和独特而又复杂的遭遇,强化了海明威对生命的理解,而晚年的沉病重疴更丰富了他对死亡的想象,形成了他对死亡情节有着神经质般的敏感和宗教式的神秘。

在海明威的作品尤其是短篇小说中,充满着厮杀,鲜血和死亡,这反映了海明威内心世界里死亡的阴影。海明威认为死亡是人们无法逃避,无法超越的最大也是最可怕的真实,它具有一种巨大的莫名其妙的神秘力量,它在瞬间剥夺了人们的一切权利,撕碎了人们的一切主观想象和盲目乐观。死亡是一种永恒,而爱情,友谊,人生,只不过是一堆“粪土”。所以,海明威用众多的文学形象向人们诉说了这一人生体验。在《印第安营地》里,作者描写了小尼克随同父亲前往印第安营地为产妇接生,目睹产妇的丈夫因为忍受不了妻子剖腹产的痛苦而自杀。于是尼克发出意味深长的疑问:“为什么他要自杀,爸爸?”“很多男人都自杀吧?”“爸爸,死亡难吗?”小尼克思考着他这种年龄也许不该思考的问题,他为此而困惑不解。

海明威的长篇小说中也大量地描写了死亡。被称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太阳照样升起》,写美国记者巴恩斯在战争中受伤失去了性爱能力,虽生犹死。《永别了!武器》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意大利为背景,写英国女护士凯瑟琳死于难产。作者通过男主人公之口,表达了对死亡的理解:“在这世界上,人人都受折磨,倒也产生一些勇敢的人。倘有受折磨而不屈服的,就会被他人害死,不管你是最善良的人,最温和的人还是最有勇气的人,都免不了一死。你如果不是这几种人,迟早也得死,只是世界并不急于要你的命罢了。”

海明威的最后十年是一个崩溃的过程。非洲的飞机损毁了他的健康,并给他蒙上死亡的阴影。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身体和精神疾病的致命结合加速了他的悲剧性沉沦,在梅奥诊所接受悲惨的电击治疗,毁坏了他的记忆力,加剧了他的沮丧,终于导致了他的自杀。

酒精总是能使人立刻忘掉苦恼。海明威从二次世界大战战场中回来就告诉朋友:“你半夜醒来觉得事情不能忍受,那你就喝一杯使它们变得可以忍受了。”但是完全依赖并受酒精支配时,他已损坏的器官更不堪其毒害。于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不得不改变一生酗酒的习惯,他坚决遵守医嘱,但是由于饮酒权利被剥夺,他感到痛苦难忍。前妻哈德莉毫不夸张地说:“要是让他饮但是完全剥夺其饮酒习惯,他就没法活了。”

海明威天生视力不好,自以为是来自母亲的遗传。1927年他弄破了右瞳孔,1931年夏天又害了严重的眼病,从此以后,就间歇性地疼痛。1960年4月,眼病又进一步发展,他的眼病恐怕不单单与过度紧张、高血压有关,据1960年12月梅奥诊所的诊断,它和初期的糖尿病有关。1960年夏,一位古巴医生告诉他,他还患有血色素沉着病,这是一种罕见的慢性糖尿病的严重形式,会导致失明和永久的阳痿。海明威听了这些话后又害怕又沮丧。1960年1月19日对他的医疗检查报告中所写的情况表明他还患有肝肾病。

海明威主要的疾病是高血压。但是为治高血压所服药物的副作用加剧了他严重的抑郁症,这才是他进入梅奥诊所的真正原因。

海明威在梅奥诊所进行的电击疗法对他的记忆力造成致命的打击。这是他一生之中最为悲惨的时刻,他认为他的记忆力彻底被毁了。他这样问:“把我的头脑毁掉,抹掉我的记忆有什么意义呢?这些是我的资本,是为了要把我赶出我的行当吗?”他进一步感到身体的恶化,他担心失去幻想力,他极害怕作为一个作家失去声誉,现在这些全变成了现实,他的生命终至成为绝对的一片空白。

他曾经希望在1960年圣诞节从梅奥回家,但是1961年1月22****是在崩溃的情况下被放出来的,他乘坐一架私人飞机飞回凯彻姆。2月,人们请他手写一份颂词给肯尼迪总统,他用了一星期时间,尽最大的努力也只写了三四句简单的句子,他因失败和苦恼而痛哭流涕。他对大夫说,词汇再也冒不出来了,在这方面他算彻底完蛋了。可以看出,电击治疗损害了他的思想机器,把它彻底破坏了,艺术创造力的枯竭意味着再也无法按照艺术想象的方式生活,也即是精神和生命的干涸,这会使一个已经取得崇高成就和声誉的作家“受不了”的。精神世界的毁灭让苟活的肉体没有了任何意义,因此他选择了自杀,他的自杀也给他一生的行动划上了一个勇敢的句号。他是一个不能被打败的人,他情愿被毁灭,也不能被打败。

对热爱生命和生活的艺术家海明威来说,贯穿一生的死亡情结对他选择自杀有着深刻的影响,晚年电击治疗导致精神世界的死亡是他自杀的直接原因。肉体的折磨是不能打败一个有思想的人的,惟有对他精神世界的毁灭才能真正杀死他。海明威的自杀与他一生的追求和理想看似矛盾,其实却在情理之中。

海明威名言集录

一个人必须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岛屿,然后才能成为大陆的一部分。

一个文人最好的训练是—不快乐的童年。

每一个人在世界上都受挫折,有许多人反而在折断的地方长得最结实。

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

海明威作品精选

真实的高贵(散文)

在风平浪静的大海上,每个人都是领航员。

但是,只有阳光而无阴影,只有欢乐而无痛苦,那就不是人生。以最幸福的人的生活为例——它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麻线。丧亲之痛和幸福祝愿,彼此相接,使我们一会儿伤心,一会儿高兴。甚至死亡本身也会使生命更加可亲。在人生的清醒时刻,在哀痛和伤心的阴影之下,人类与真实的自我最接近。

在人生或者职业的各种事务中,性格的作用比智力大得多,头脑的作用不如心情,天资不如由判断力所节制着的自制、耐心和规律。

我始终相信,在内心生活得严肃的人,也会在外表上生活得朴素。在一个奢华浪费的年代,我希望能向世界表明,人类真正需要的东西是非常之微少的。

悔恨自己的错误,而且力求不再重蹈覆辙,这才是真正的悔悟。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雨中的猫(小说)

呆在旅馆里的只有两个美国人。他们进出房间时,在楼梯上碰见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的房间在二楼,面对着海,也面对着公园和战争纪念碑。公园里有棕榈树和绿长凳。天好时总有个艺术家带着画架来。艺术家们喜欢棕榈树的长势和面向公园与海的旅馆的明快的色彩。意大利人老远地跑来看那战争纪念碑。碑是用铜做的,在雨中闪闪发亮。天正下着雨。雨水从棕榈树上滴下来。砾石路上积水成池。海水在雨中突然变成一条长线,从沙滩下去又涌上来,在雨中又化成一条长线。汽车从战争纪念碑边上的广场开过去,广场对面的咖啡店门口站着一个侍者,他正望着外面空荡荡的广场。美国人的妻子站在窗口向外看。他们窗口下面刚好有一只猫蜷伏在一张滴水的绿桌子底下,尽力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好不给雨淋着。

“我要下去抓那只小猫。”美国人的妻子说。

“我去。”她丈夫在床上说。

“不,我去。可怜的小猫想在桌子底下躲雨呢。”

她丈夫继续躺着看书,用两个枕头在床头撑着。

“别淋湿了。”

他妻子下楼去。她走过柜台时,旅馆的老板向她点头哈腰。他的办公桌在柜台远远的一边,他是个老头,个子挺高。

“下雨了!”美国人的妻子说。她喜欢旅馆的老板。

“是的,是的,太太。天气太坏了,太坏了。”他站在那阴暗的房间里远远的一边的办公桌后面。美国人的妻子喜欢他,她喜欢他那种任劳任怨的死板的严肃态度;她喜欢他举止端庄;她喜欢他那乐于为她效劳的模样;她喜欢他那当老板的自以为是的神态;她喜欢他那苍老而厚实的脸孔和一双大手。她和他一样开门往外看,雨下得更大了。一个穿着橡胶披风的男人正穿过空荡荡的广场到咖啡店去。猫绕到了右边。也许她能沿着屋檐下面走过去。当她站在门口时,有人从后面给她打开了一把伞。这是照料他们房间的女侍者。

“您千万别搞潮了。”她微笑着,讲的是意大利语。不用说,是老板派她来的。

女侍者给她打着伞,她沿着砾石路走到他们窗子下面。桌子在那里给雨水冲洗得绿闪闪的,可是猫不见了。她突然很失望。女侍者望着她。

“找什么,太太?”

“刚才有只猫。”美国妇女说。

“猫?”

“是的,它跑了。”

“猫?”女侍者笑了,“雨中的猫?”

“不错。”她说,“在桌子底下。”又说:“啊,我太想要它了。我要只小猫。”

她说英语时,女侍者绷着脸。

“来吧,太太”她说,“我们该进去了,否则你要淋湿的。”

“我想也是。”美国妇女说。

她们顺着砾石路往回走,进了门,女侍者在门外合了伞。美国妇女走过柜台时,老板从办公桌后面向她点头哈腰,她内心感到这是小事,也是麻烦事。老板使她觉得这事虽小,却也是挺要紧的。她一时感到这太重要了。她走上楼梯,开了放门。乔治正在床上看书。

“抓到猫了吗?”他放下书问。

“跑了。”

“奇怪,往哪儿跑了?”他目光从书上移开说。

她坐在床上。

“我太想要它了,”她说,“我搞不清干吗这么想要它。我要那只可怜的小猫。让一只可怜的小猫在雨中淋着可不是好玩的。”

乔治又在看书。

她走过去,坐在梳妆台前面,用手镜照着自己,端详着侧面。先看一边,再看一边,然后细看头部和脖子后面。

“要是让头发长出来,你说好不好?”她问他,又看着侧面。

乔治抬起头来,看见她脖子后面剪得短短的象个男孩。

“我喜欢这个样。”

“这个样!我可烦死了。”她说,“像个男孩,我可烦死了。”

乔治在床上挪挪位置。她开始讲话以来,他目光一直不离她。

“你看起来美极了。”他说。

她把镜子放在梳妆台上,走到窗口往外看。天渐渐黑了。

“我要把头发往后梳,又紧又滑,在后面打个大结子,我能感觉到。”她说,“我要只猫坐在我怀里,我摸摸它,它就呜呜的叫。”

“是吗?”乔治在床头版头上说。

“我要用自己的银器吃饭,我要蜡烛,我要把它点燃,我要在镜子前面捋头发,我要一只小猫,我要几件新衣裳。”

“噢,别说了!找点书看看吧。”乔治说,他又在看书。他的妻子正望着窗外。天很黑了。雨水仍打在棕榈树上。

“不管怎么说,我要一只猫。”她说,“我要一只猫。现在我要一只猫,如果我不能有长头发或什么好玩的,我能有只猫也好。”

乔治没听到,他看他的书。他妻子望着窗外。广场上的灯开始亮起来。

有人敲门。

“进来。”乔治说,他放下书本,抬起头来。

门口站着女侍者。她贴身紧抱着一只龟纹的大花猫。猫从她身上跳下来。“对不起,”她说,“老板叫我把这只猫送给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