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家庭温暖
“我要回来,回来,母亲——”温湄用她自以为是的花腔女高音糟蹋着某首著名歌曲,一边唱一边转着圈往电话那边移动。
“怎么了怎么了?”被尖利的叫声从梦中惊醒的孔禾倏地坐起,抓起存折和钱包做预备逃跑状。
“她要回家了,高兴。”苏伊蘅同情地说。
“怎么又回家?马上都开学了。”回去要坐上十多个钟头的火车呢,犯得着吗?难道她年纪轻轻已经有了故土情深落叶归根的心理?
“主要是因为火车上有空调,家里有空调,而我们这里没有。”所以那样睡觉会比较安稳,而且电费也不用自己交,方便。
“现实的女人。咦?那她们家那位怎么办?留在这里独守空闺吗?”
“怎么可能?”人家最近可是如胶似漆的连体婴,“你不知道她昨天一直在唱‘夫妻双双把家回’?”
“让我死了吧!”孔禾仰面跌回床上,“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贱人”是最近寝室里流行的称呼语,据说纯粹作为友情的召唤,不带任何感情和阶级色彩。
温湄与家人通话中——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这么有礼貌的可爱声音只此一家。
“小弟,我是二姐,我跟你说——”
“哦,是二姐啊,我要出去学剑道,没空跟你说话。你等等……大姐,二姐电话。”
温湄无奈地等待。
好吧,她知道小弟很忙的,估计一个暑假折腾下来连暑假作业都还没做,不过不用担心,直接责任人爸妈姐姐还有那些小小年纪就已经很好色的女生都会“仗义”帮他搞定。
“阿湄,你课上完了?”温潞软软的声音传来。
“嗯,我想这两天回去。”
“都快开学了回来干什么?”温潞说话向来干净利索,“我还以为你会抓紧时间跟尚冉到外边去旅行一下呢。”
旅行吗?不错的主意哦。“嗯,我会考虑一下的。你有没有好的地方可以推荐啊?”说到旅行特别是随带一帮“劳力”的旅行,大姐绝对是权威。
“我想想,H市附近有蛮多古镇之类的……”
“来来来,我有话跟她说。”温潞因为思路不够顺畅发言不够踊跃而失去与妹妹的对话权。
老爸粉墨登场,“阿湄啊,你想好考什么专业没有?”
“我还没想好,可能会去……”
“我说呢,你还是听老爸的话去考那个什么MBA好了,这个东西最近很热门的,毕业了之后封你总裁做做,如果你坚持要当CEO那也没问题的啦,我这边一切都很好说的,不是正在搞什么产业结构调整吗,引入现代企业制度就靠你来做了……”
“爸,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不是我去考MBA人家就给我文凭的好不好?
“我女儿这么聪明,肯定不难的嘛——孩他妈,你别夺我的话筒我还没讲完——”抗议声很快被母亲的声音取代。
“阿湄阿湄,我们来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温妈妈永远元气十足。
听她这口气就知道没个正经。“什么事?你说说看。”你说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你能不能跟小冉去商量一件事?”
“跟他商量?”温湄立刻警惕起来,“你不会又拿他去玩什么Cosplay吧?”
“不是啦不是啦,”猜错了猜错了,厚厚厚,“我是想让你跟他说,如果他以后生了个儿子的话——”
“妈!”温湄的脸两秒钟内升温一千度,“你在说什么呀?”太离谱了吧这回。
“喂喂喂,你少自恋,我又没说他儿子一定是你生的。”真是不懂得谦虚的小孩。
温湄“脸温”一时降到冰点:“说吧,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准没好事。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突然发现小染竟然姓尚而已。”简直堪称世纪初最伟大的发现啊!
“那又怎么样?”真是受不了她迂回曲折蜿蜒起伏的说话方式。
“这样的话,他的儿子以后也一定姓尚!”多么严密的推理啊啊啊!
“说得好!”温湄打个呵欠。
“这样的话,他儿子现在应该还没起名吧?”毕竟时机还没有成熟呢。
温湄发誓如果那个老女人不是******话早就被她一脚踢到冥王星上去自生自灭。“妈,你到底有完没完?”
“啊,快完了快完了!”温妈妈急急答应着,终于亮出底牌,“我想拜托小冉一下,能不能以后把儿子的名字起成单名一个‘隆’字?隆重的隆,不是土龙斩的龙哦。”
“‘隆’?有什么特别意义吗?”真难得,挺正常的嘛。“尚隆——”
才刚念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啊啊啊,你怎么可以随便说他的名字,怎么可以?你难道不知道我只要一听他的名字就会心头鹿撞全身酥软吗?不行了,我要再去看他一眼!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好好照顾自己再见!”最后几句完全是急切到没有标点符号的。
全身酥软?我还化为一摊脓血呢。温湄呆看着发出“嘟嘟”声的话筒半晌,忍不住不满地嘀咕。真不知道老爸他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老婆——不过他好像也已经被同化得差不多就是了,还有姐,还有可怜的小弟。
原来她已经是温家硕果仅存的一个正常人了。温湄悲叹。
刚放下电话,铃声就响起……等到温湄结束对谈的时候,她哼唱的曲目已经变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极尽高亢悲凉之能事。
“又怎么了?”她就不能稍微给别人一点冥想修炼的安静空间吗?
“我同学说要来,我失去自由了啊。”温湄哀号,计划着来个告别之旅的满腔热血瞬间落空,“她说开学之前还有几天,想过来玩一趟再去学校。
“所以你要接待她?”
“是啊。”
“那容易,直接跟她说你要回家不就结了。”苏伊蘅觉得根本毫无难处。
“但是她难得来一趟,我如果不招待的话会过意不去……”而且她刚刚已经答应人家了。
孔禾好奇地问:“很好的朋友吗?”
“还好吧。”温湄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她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就是了。
“对哦,我差点就忘了你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不好的同学。”
苏伊蘅皱眉,“那你就为了她来不回家了?”要是她的话,就算本来没打算回家,听说有什么同学过来也一定逃回去——要帮人安排着安排那的,烦死了。
“没办法咯。”
“这样倒挺好。”孔禾赞同,“省了车钱。”在她看来,只要是省的,就是好的。
“省了车钱多了买门票请吃饭的钱呀。”
“不是吧!”孔禾第二次表演“尸变”,直挺挺坐起身来,“观光吃饭的钱都要你出?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人家难得来一次,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的。”温湄说得理所当然。
“同学男的女的?”孔禾恶狠狠问她。
温湄一缩头,“女的。”
“疯子疯子疯子!”孔禾一听,纵身跳到地上,开始高速转圈,“还以为是帅哥,是帅哥你倒贴一下我没意见,既然是女的,人家过来你就陪她去看一眼红湖啊兰桥啊那种免费的景点,然后付一下公交车钱当然我说的是那种没有空调的公车,接下来就可以一脚踢上火车让她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如果她死乞白赖地不走就请自便不要来打扰别人——多么完美的方案啊!你怎么就会那么笨想带她去要花钱的地方呢?现在的那些什么旅游景点都人称万恶的屠宰场,门口买张票不够进去了还要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天下来你兜里就算揣个千儿八百的也飞得没影,你真有胆子带她上那些地方?”
温湄被她的说法逗得大笑,“你不要那么夸张啦,我上次看到学校勤办那边有在卖风景区的套票,说是凭学生证可以打五折,挺划算的——”
“划算什么呀!”孔禾仿佛看到人民币已经流水似的从温湄的口袋里往外飞,简直心急如焚,忽然她眼睛一亮,“你同学也在外面读书的是不是?好好好,你这次好好请她,下次我们寝室全员出动去她那边旅游赚回来!”在为室友着想的同时还能给全寝室谋福利,她真是太有头脑、太佩服自己了!
“她在我们家乡的大专读书啦。”温湄很遗憾地说,“不过,你们如果要去家那边玩,不用找她啊,我直接带你们去就成了,我妈肯定很高兴的。”
孔禾火大地看着她一脸真诚,颓然坐倒,“没救了没救了。我孔禾人称聪明绝顶滴水不漏铁公鸡,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室友呢?”
真是——贱人啊!
寝室里,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因为还在假期不用上课,所以大家并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阿禾,你的门卡在不在?”
孔禾闻言,随手从抽屉里取出由她保管的门卡丢给温湄,开玩笑地道:“怎么?尚冉在等你楼台会?”公寓的关门时间是每晚十一点,之后的出入就要用门卡和密码开门。
温湄摇头,“不是的,我同学来了,现在在下面。”
“现在?不是说明天来你去火车站接她吗?”
“大概提早吧。”温湄说完,转身出门。
孔禾望着房门呆坐半晌才道:“也就是说,她同学要住在咱们寝室?”
“看来是的。”廖洁边说边翻了一页书。
“有没有搞错?两个人一张床怎么挤啊?”苏伊蘅惊叫连连——她最不能忍受和人同睡一张床,就连妈妈都不例外,“奇怪了,干吗不去住饭店?这样就不用三更半夜在楼下等了。”
孔禾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看她,“废什么话,既然这里有现成的地方可以白住,干什么去住饭店,就连我们学校的招待所都要三十块钱一晚上呢。”温湄的同学很有可能跟她是“同道中人”。
过一会儿,廖洁看了看手表,“下去这么久怎么还不上来?”不是说在楼下吗?
“不如我们去看看吧。”如果那个同学东西带太多的话也可以帮忙。
其它两人没有异议,一起关上门下楼。
不管阿湄怎么笨怎么好欺负,这个室友既然是她们622出产的,总不能撒手不管。
“阿姨,您就通融一下吧!”
一楼转角的地方就可以听见温湄彬彬有礼的请求。
“不行的,这里又不是旅馆,我怎么可以让她随便上去?”管理员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气势十足。
“但是您看天那么晚了,她现在再去找地方也不方便——”
转进大厅看到的景象一望即明。
她们矮小的室友肩上背一个大包包,手里提一只旅行袋,站在值班室门口向管理员缠缠磨磨,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则坐在值班室对面的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剥手指甲——最简单的排除法都可以告诉她们,此人就是温湄的高中同学。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不过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外部矛盾,先解决比较好。
“阿姨,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孔禾首先走上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打了招呼。她有段时间做过楼层管理员帮忙检查卫生,跟这些阿姨还蛮熟的。
阿姨不满地诉苦:“你还好意思说?我才刚睡下去就看见有陌生人进来,急急忙忙又起了床。”干了一年多,她自然知道阿湄孔禾她们都是622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您看我们这个朋友临时决定来这里什么都没安排好,是不是您行个方便,让她上我们那住一宿得了?”
“是啊是啊,麻烦您了!”余人合奏。
阿姨面有难色,“不能留宿陌生人,这是上头规定了的——”
“哎呀,她是我们同学,不是陌生人,进去不会有事的啦。”
“可是……”
磨了许久,孔禾终于以一包瓜子为诱饵,把阿姨请回传达室睡觉。
温湄感激涕零地送给每个室友一个大大的笑容,叫道:“莎莎,我们走吧。”
“好了吗?”这个名叫莎莎的女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朝孔禾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举步往楼上走,“你说六楼是不是?怎么会住那么高的?我坐了一天的车都快累死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温湄手上的行李一眼。
“什么东西!”孔禾热血沸腾地就想冲上去实施暴力,被苏伊蘅和廖洁抓住。
“别管她,看看再说。”
说完苏廖二人接过温湄的包包,在她感激的目光中叹着气上楼。
当那个莎莎拿着温湄的饭卡,在四个人的目送下大摇大摆出门之后,廖洁终于忍不住说话。
“阿湄,你欠她钱吗?”
“没有啊。”温湄不明所以。
“那你家欠她家钱?”
“怎么可能?”莎莎她老爸赌钱输了到处借钱还差不多。
“既然不是欠她的,你干什么让她这么嚣张?”
“嚣张?”温湄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有吗?她哪里嚣张了?”
“你是死人啊温湄!”孔禾积累了一天两夜的怨气终于爆发,“随便吃你的水果零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占你的床还嫌挤嫌热,害你等在电脑前面坐到她起床才去睡觉,睡了没多会儿就拖你陪着出去玩,玩到半夜就算了竟然回来还跟楼下阿姨吵架,你竟然还不觉得她嚣张?你木头啊?”真是够了,要她有那么个朋友找上来,连门都甭进,直接打成猪头托运回去早死早超生,哪里容得下她在这里无法无天?
“你别生气啦,”温湄仍然保持着好脾气,“莎莎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习惯了就好。”
“一直都是?”孔禾抱胸审视她,“我看她是一直都对你这个样子吧。”分明就是拣软柿子捏,无耻之尤。
“反正她再待两天就回去了,你们忍耐一下好不好?”
“小姐,你要搞清楚,不是我们自己受不了,是看她欺负你欺负得太没分寸才抱不平的好不好?”
“我反对,”廖洁举手示意,“不仅仅是看不惯,我本人也受不了。她昨天上完厕所没有冲水,早上用了我的洗面奶,还把塑料袋包装纸扔在我桌上。”就算她的桌子偶尔会显示出垃圾场的特征,也不用接受得那么理所当然吧。
“反对有效。”苏伊蘅接着补充,“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撕了我的便条纸去写字,洗完澡都不拖地板,对了小洁,她晾衣服的时候水滴有滴进你门家龙虾的瓶子里。”
廖洁闻言尖叫,赶忙跑到阳台上去慰问她那“苦命的儿子”。
温湄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们,嗫嚅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伊蘅摇头:“这种事本来没什么好计较的,但是她的态度实在太难看,所以我们才会越想越觉得不高兴。我们最不满的还是她对你的态度,你好心好意招待她,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整天颐指气使的,这算什么嘛。”
温湄满脸困惑:“我真得不觉得又什么不对啊。她难得来一趟,总要让她高高兴兴地回去,反正我最近没什么事,迁就她一些也没关系——”
三人听着她滔滔不绝的“礼仪之邦待客之道论”猛翻白眼。
“没救了。”宣判了千百次还是得出同一个结论。
但是一个人没救并不代表大家也得跟着没救。除了尽量多给温湄同学几个冷眼,让她感受到冬天般的残酷之外,三人终于在亲耳听见对方拐弯抹角地向温湄告她们状之后,作出了引进“外援”的决定。
闹哄哄的超市内,一脸坏人相的男子保持五米开外的距离,紧盯前方目标一举一动。
高个子女生挤进抢购特价食品的人群中,不多时便捧着一堆面包蛋糕饮料出来,统统倾泻进一旁守候的矮个子女孩手里的购物篮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坏人相男子眉头蹙起,方圆两米之内不见人烟。
高个子女孩从化妆品柜的货架上取下一堆保养品,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售货员殷勤地迎上去,高个子女孩问了一大堆话之后,把瓶瓶罐罐随手一放走人,留下矮个子女孩不停向售货员道歉。
坏人相男子重重一“哼”,旁边挨着妈妈发抖很久的小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高个子女孩来到服装区,挑了件衣服进试衣间,过不多久出来在镜子面前转几圈,又拿了另外一件裙子,把刚才的衣服往矮个子女生手里一塞,第二次进试衣间,如此三次、四次……矮个子女孩手忙脚乱整理着衣服,一一挂好。
坏人相男子迈开脚步走过去,所到之处闲人纷纷走避。
“把篮子给我。”
矮个子女生被身后咫尺处传来的阴沉声音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才笑开,“尚冉,你在这里干什么?”
尚冉不说话,从她脚下取过篮子,缓缓走到试衣间门口。
不一会儿门开,高个子女生还来不及为迎面撞上的一张凶恶脸孔尖叫,不怎么干净的篮子已经非常准确地扣进了她细长的脖子。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阴森森地撂下话,尚冉拉了温湄就走。
高个子女生三分钟之后仍处于怔愣状态,一旁的售货员小姐先回过神,很有礼貌地笑,“小姐,你身上的商品已经污损无法出售,这件衣服的零售价是人民币五百六十六元,麻烦照价赔偿。”
高个子女生尖叫。
尚冉拉着温湄飞快走出卖场,其间因为动作过于迅速引起保安怀疑,尽责的保安同志急追五十米后被尚冉寒冷的眼芒瞪得动弹不得,至今伫立在太阳底下等待融化。
“你别玩了,我同学还在超市里,她不认得路的……”
尚冉一言不发地将温湄拉到最近的公车站,刚好路过学校的班车过来,温湄被很坚定地拖上车。
“你在生气吗?”再看不出来就是瞎子了,“为什么?谁欺负你了?”
显然尚冉一点都不觉得这句话很幽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干吗这么严肃?笑一下,笑一下啦。”温湄轻轻碰碰男朋友僵硬的脸,软软讨好。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安抚一下总没错。
“哼。”生气中,闲人勿扰。
现在是上班的高峰时间,公车上密密麻麻挨着许多人,两人面对面站着,呼吸好近,气氛却很冷。挤在两人旁边的乘客,也因为尚冉周身散发出的杀气而噤若寒蝉。
下一站到,坐着的某人暗叫声谢天谢地,飞也似的下车。
站最近的小个子男人挪动着身体企图接近座位,不小心推了温湄一下,尚冉眼光一扫,此人二话不说维持半蹲姿势十秒。
“你干吗?”冷冷的硬硬的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点头哈腰,心下发怵。我的妈,是不是黑社会啊?“您坐,您请坐!”恭敬一点总没错。
尚冉看了一眼空着的座位,又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打量那人。
“这是照顾专座,我不是老弱病残。”
那人吓出一身冷汗,“是是,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得,又一个看电视中毒的。
温湄掩口闷笑。
尚冉一双利眼在车厢里梭巡。一时间人人自危,赶忙低下头去。
“您坐吧。”终于给他找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颜悦色”地招呼。
老人腿一抖,巴着扶手才没趴下,一头白发摇得快掉地上。“我我我,不坐不坐。”猛一听还以为谁逼良为娼来着。
尚冉一愕,“逼”问道:“您真的不坐?”
“我不坐。”死命揪着旁边陌生女青年的胳膊,老人快哭了,女青年也进入临界状态。
怪人。有了座位干什么不坐?
尚冉觉得没好气,又打量了他一眼,老人这下如遭雷击,朝司机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我要下车,我要下车!”也没等车停稳,“刷”地逃下去,一会儿就没影了。
为什么我要去上班?为什么迟到要扣工资?众人羡慕而又哀怨的回眸中,汽车继续行进。
鸦雀无声。所有人不时朝尚冉那边偷瞧,心里时刻演练着虎口余生的自卫招数。
惟一不明所以的,除了当事人外,大概只有温湄了——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一个急刹车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尚冉稳稳地站着,替她挡住排山倒海般惯性前涌的人群。
就算是在盛怒之下,他也不忘保护她的本能啊。温湄靠在他怀里,眼角眉梢俱是甜意。
“尚冉,低一下头。”
“干吗?”口气虽恶,一切行动却是听从指挥。
毫无防备地,凉凉的唇迎上来一沾即走,电击后的酥麻却在全身流窜肆虐,铁青的脸色像是瞬间被高温炙烤,泛起透明红光。
两厢难以对视的脸,一张低下数手指,一张抬起看车灯。与浪漫绝缘的沙丁鱼罐头里,忽然间春意盎然。
严密监控事态发展的众乘客松了口气,终于有勇气擦去额头上淋漓的大汗。
原来黑道中人,也是很人性化的哦。
坐在登丰馆里,两人各自进攻一个铁板炒饭,虽然之前突如其来的kiss缓和了一些气氛,但是尚冉清醒地认识到原则性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于是一路上还是没有和温湄说过半句话。
本来想继续生闷气的,但是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接受到任何的压迫感兀自吃得开心,一阵挫败感袭来,很不爽地放下了筷子。
温湄暂停狼吞虎咽,偷眼瞧他——没办法,莎莎据说正在减肥,所以午饭她也跟着没吃饱,所以不用太赞美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盖世神功。
“看什么?”
噢哦,口气很不好。“没什么……你刚刚也去买东西?”尚冉这种人一个人去逛超市,感觉很奇怪耶。
“我是去找你。”
“难怪,我就说你连去教育超市买东西都不耐烦了怎么会特地跑出去——咦,你说去找我?”
“孔禾她们说你在那里。”那三个女人七嘴八舌的叙述让他以为温湄已经被人生吞活剥了,现在看来情况比想象中好——虽然,还是很讨厌。
“哦?”她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你这么急找我有事?”
“是她们来找我救你。”而且是声泪俱下,大有今天如果他不出马就要长江泛滥黄河决口之势。“救我?”温湄更加错愕,“我好好的啊,救什——我知道了,她们又说莎莎欺负我了,根本就没有,真是爱穷操心。”她们大惊小怪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尚冉无力地吐气,“温湄。”
“嗯?”
“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改一下你那种滥好心的习惯?”她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人卖掉的。
“我又没有怎么样。”温湄委屈地扁扁嘴。为什么每个人都用这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不知道会给人家很大压力吗?
“你真怎么样就晚了!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你只要好好记住,老老实实地去做就行了,不要给我强词夺理阳奉阴违,懂吗?”
“哦。”听听看先。
“不管能不能得到回报,你总是不吝惜于对人家好——这种做法我虽然不赞同,但也知道那绝对算不上是错的,所以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反对。可是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图报的,更有很多人连适可而止都做不到。你对他好一分,他就理所当然地要十分……”
温湄微笑着打断他:“你直接说得寸进尺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
“别打岔!”尚冉气结,“你只是表现得不那么讨厌他,他就会以为自己很受欢迎……”
“呀!这就是我们刚认识时你的心理嘛!”温湄很开心地拍手大叫。
“你、到、底、听、不、听、我、把、话、说、完?”尚冉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温湄乖乖地低头“伏法”,“你说,你说。”
尚冉深吸口气,“总之,你一定不要老是为了配合别人的喜好而勉强自己去迁就,如果不是深交过,别人不会知道你为了他们付出多少,他们只会觉得你很好欺负,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根本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的,你不能老是把她们的需要当成自己的需要,努力迎合……”
说到后来,他有点辞穷。一向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讲大道理更是这辈子第一回,只是想把心理杂乱的想法都说出来,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一句话:“总是,没有必要对别人太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首先想到的,必须是你自己,明白了吗?”
温湄这次没有插话,静静听完,静静吃饭,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来,笑着说:“你的意思,我懂了。”
尚冉几乎暴跳如雷,“懂有什么用?你要给我照着做!”这个不开窍的家伙!
温湄微笑地轻摇着头,“我只是不那么在乎很多人在乎的东西,并不是完全没有理智没有分辨能力的。在给予的过程中我感到了快乐,这就是我得到的回报,难道还不够吗?像是跑跑腿照顾一下别人,外出时帮忙带点东西……这一类的,我做起来并不累更没什么损伤,但是却能给别人一些方便和快乐,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为什么一定要计较付出多少回收多少?这样做人,才是真正很累,何必呢?”
她说得很平淡,平淡中却有一种叫做睿智的东西慢慢从体内透出来。尚冉凶狠地审视她半晌,才不悦地说:“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都没真正地认识过你。”
“那样很好啊,每天都给你一点新鲜的感觉,我们的爱情才可以永葆青春啊。”虽然知道是开玩笑,说到“爱情”这两个字时,两人的脸还是不期然地同时泛红。
短信铃声杀风景地扬起,温湄看了之后立刻脸色一变,“莎莎坐车迷路了,我得快点去接她!”看看,都是他不好。她这样一来一去的明明就是浪费人力资源。
尚冉望着她一溜烟往外跑的背影,再次叹气。这就是有理智的表现吗?
反正,他就认定了,温湄是那种需要有人在背后保护才能快乐成长的人。
“温湄。”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温湄停下脚步,回身,“能不能答应我,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一定保护好自己?”只要,在他回来之前,好好地保护自己;之后,就不用再担心了。
“如果你是想要一个能够安心离开的保证,那么我会的。”温湄的笑容,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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