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杀你。”霍病虎冷笑着看着魏凉纣死不瞑目的断头,缓声道。
“可没说我不杀你。”勿贪脸上满是揶揄讥嘲。
周围一众护教军士兵和骑士本就被霍病虎与勿贪紫城子三人杀得心中胆寒,后来霍病虎与魏凉纣之间声势惊人的打斗更是惊得众人不敢妄动,更有甚者已经几欲逃跑,如今眼见教中威势甚重的裁决长竟然被霍病虎三人杀了,叶慈南又在紫城子手中,护教军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开好几步,心惊胆战地看着霍病虎三人。
霍病虎一番恶战下来,也是疲惫不已,适才蛮劲发作时尙不觉得,此时魏凉纣一死,感觉心中一颗大石落下,霍病虎这才觉着疲累不堪,尤其是左臂上那古怪的伤处,更是剧痛难当。当下环顾四周,周围护教军众人纷纷躲避着霍病虎的目光,霍病虎不屑地一声冷笑,转身闲庭信步地走到风雷棍跌落的地方,脚尖一勾一挑,将风雷棍抓在手中,指着护教骑士团最前面三个骑士冷声说道:“你们三个,下马。”
那三人见霍病虎风雷棍指着自己,赶紧翻身下马退开一旁,紫城子却朝霍病虎道:“这母夜叉怎么处置?”
霍病虎看了一眼叶慈南,揶揄道:“你要是看上了这个娘们儿,尽管带上。”说着便走到一匹浑身油光水滑的黑马身旁,轻按马鞍,一偏腿上了马,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前山城,又回头往东北面远眺。一旁的勿贪也上了马,轻扯缰绳问道:“决定了?”
霍病虎默然点头,突然轻叱一声“驾!”一拍马臀便往北面奔去,勿贪双腿一夹马肚,紧随其后。紫城子见状连忙一把将叶慈南推开,施展轻功三两步翩身上了马,所谓:练就轻功身如燕,跃上金鞍马不知。紫城子甫一坐稳,口中便大喝道:“驾!”同时一巴掌拍在马儿臀上,那马儿骤然吃痛,顿时唏溜溜一声暴叫,驮着紫城子狂奔而去。
一众护教军只能看着霍病虎三人扬尘而去,却无一人敢阻拦,叶慈南被紫城子推得一个踉跄,站稳身形后不由恨恨地瞪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刚要开口下令属下追击,但是一看众人那副胆气全无模样,再看看地上魏凉纣身首异处的尸体,顿时也觉得口中发苦,哪里还有心思说什么追击,心中甚至想到,恐怕在场的人更多的是在庆幸捡回一条命罢……
“收敛弟兄们的尸首!先赶到前山城再说罢。”叶慈南颇有些气短地朗声道,看着那个被魏凉纣施放的圣光造成的坑洞,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坑洞的边缘,竟是光滑无比,简直如琉璃一般,不由得暗暗咋舌,而能从圣光下逃得性命的霍病虎,在叶慈南心中留下的身影却是越刻越深。
起风了。
萧瑟的秋风带着寒意,拂过大地。
包括叶慈南在内的护教军众人,在这秋风中不由为死去的同袍感到一丝悲怆,呜咽的秋风有如死者的低语,让众人心中为之戚戚。
此时,马背上的霍病虎却没有想象中大仇得报的快感,策马奔驰中烈风扑面,霍病虎却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得知了昔日设计谋算明仁堂上下的幕后之人竟是广商君,而广商君竟然是圣教的红衣大主教、下任教宗的人选,霍病虎却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愤怒。
虽然他立即决定前往郢城刺杀如今已经是摄政王的广商君。
但心底深处,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更渴望能手刃欧阳余晖,为被他背叛的明仁堂手足报仇。
可是,这个念头有时却显得那么可笑,欧阳余晖如今是在人间还是在冥界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霍病虎都不清楚,更遑论手刃他以报血仇?
但是,渐渐变得割人脸的秋风却让霍病虎不甘放弃,这么久以来,已经牢牢刻在他心中的,便是为同袍手足报仇,或者说,为了身为人的尊严,向那些放弃了人的身份的非人发起不死不休的战争。
原本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战争。
霍病虎扭头看向身后的勿贪和紫城子,不由得嘴角上扬,如今,却是再次有人,与他并肩作战。
他很怀念,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楚国国都郢城。
天蒙蒙亮,一层薄雾弥漫在空气中,凉意渗人。
襄阳公主芈樟颉穿着亵衣坐在窗前,失神地看着窗外叶子枯黄的两颗榉树,“你究竟在何处呢?”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已经过去了两年,尽管毫无欧阳余晖的音讯,但她却坚信欧阳余晖一定会来找她,将她自这个牢笼中解救出去。
然而,心上人又在哪儿呢?
“公主,小心着凉。”一旁贴身婢女给襄阳公主披上一件大氅,担忧地看着襄阳公主无神的双眼,问道:“您又在想着斗门侯?”随即又叹了口气,“您这样下去会拖垮身子的。”这个婢女便是当初随襄阳公主一同跟着霍病虎等人去劫狱营救欧阳余晖的那个婢女,当时若不是襄阳公主一力回护,她早就被广商君处死了,她自幼便与襄阳公主一同长大,却是如姐妹一般的亲近。
“他会回来的。”襄阳公主轻轻地说,语气里满是坚定。
“我倒也希望他会回来。”一个声音突然在房中响起,主仆二人皆是一惊,齐齐转头一看,却见是正在将兜帽拨下露出脸来的霍病虎,两人都认出了霍病虎,毕竟这个杀人如斩草的和尚给她们留下的印象相当深刻,霍病虎那溅满鲜血的狰狞面容就如烙在她们心中一般。
“小和尚!”襄阳公主认出是霍病虎顿时双眼一亮,不由得起身朝霍病虎走来,急声问道:“欧阳他如今在何处?你定是知晓的对不对?”
霍病虎看着襄阳公主,停顿了片刻,淡淡地道:“他所在之处极远,此时应当还在治疗当中。”
“那他何时能回来?”襄阳公主追问道,“我一刻也不愿在这个牢狱里待了!”
“恐怕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霍病虎摇摇头道,“此来贫僧是想借公主相助,潜入江离宫,不知公主可曾知晓,当初欧阳被囚之事,完全是广商君一手谋划的?”
“什么?”襄阳公主惊诧道,“这个老不修!”说着满脸憋得通红,双眼中透着茫然和愤怒,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一旁的婢女见状便开口对霍病虎道:“摄政王他前几日便出发前往京畿去了,说是参加圣诞千年祭典,如今怕是已经到云梦泽了。”
霍病虎眉头一扬,嗯了一声,知道襄阳公主有事瞒着他,但既然她不说,他也懒得问,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襄阳公主一眼,说道:“勿贪,见见老朋友。”说着他转头看向门口处,接着道:“然后我们继续上路。”
襄阳公主略带疑惑地望向门口,看见换了一身绛红色儒袍的勿贪,勿贪咧嘴笑着道:“想不到当年的小郡主出落得这般模样了,还记得我么?”
“你是……”襄阳公主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勿贪,又看了眼霍病虎,恍然大悟道:“啊,你是那另外一个小和尚!”说着又打量了几眼,颇有感触地道:“你还俗了?蓄起头发我倒难得认出是你。”勿贪嘿嘿一笑,道:“别来无恙?”
“有恙!”襄阳公主反射性地蹦出一句,说完却又低下头不再开口。
“走罢。”霍病虎懒懒地说了句,“又要赶路了,云梦泽,有熊原……啧…”
勿贪朝襄阳公主一拱手,转身跟上霍病虎,此时身后又传来襄阳公主的声音:“小和尚!替我传话与欧阳,就说颉儿会等他回来的!”
霍病虎脚下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继续走出门去,一只手在空中扬了扬,算是应了襄阳公主,身后勿贪悄无声息地将门重又关上。
门内,婢女问道:“公主怎地不将那老不修的嘴脸说与那位大师听?”襄阳公主摇摇头,道:“莫非还要将本宫被亲叔父猥亵这等丑事宣扬出去?何况,小和尚此去有熊原,定会杀了那老狗,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门外,勿贪问道:“怎么不把实情告诉她?”霍病虎淡淡道:“说了又能如何?不如不说。”
一如来时那般神不知鬼不觉,霍病虎和勿贪丝毫没有惊动公主府里任何人便又潜了出去。
青沔江在云梦泽汇聚成汪洋一般浩荡的大湖,再从峡谷间飞流直下继续向东奔流。
出了云梦泽,便属大虞京畿,数条支流河水汇入大江,一路向东,流过三百里有熊原。这一日,有熊原上略显破败的大虞官道上,一行仪仗浩荡的人马缓缓地前行着,当先一面大旗上书硕大玄黑楚字,其中又有数面白底红纹十字旗迎风抖擞着。队伍前后皆有重装步卒百人队护送,队中一辆车厢极大的奇特马车相当显眼,拉车的是六匹壮硕的高头骏马,长有三丈宽一丈的厚实铁木车厢上漆有楚国王室的徽记,金箔包边银丝嵌纹,窗棂鎏金,丝罗绸子绣花帘,整架马车极尽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