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罗汉榻的茶几上,还摆放着洗刷洁净的白玉小水杯,还有小小的白玉棋子和墨玉棋盘,那是适合七八岁的孩子用的。
衣柜里,还有备用的婴儿服和七八岁孩子的小锦袍,婴儿服都是紫红的,小锦袍都是银白的……
也就是说,曾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寝殿内居住过。
然而,康邕一早派人打探,却查不到其他线索。
康文一家抄斩,生前并无子嗣留下。
三公主康悦,自从成婚,备受驸马冷落,也无子嗣。
四皇子康恒和锦璃成婚没多久,更不可能有孩子……
至于康晨等这些未成婚的皇子和公主,更不可能有孩子。
因此,两人惶惑重重,谜团难解。
锦璃和康恒返回景寰宫,苏锦煜正在宫苑内焦躁地踱着步子。
锦璃一见他,便小跑着上前,开心地挽住他的手臂,仿佛两人之间不曾有过丝毫裂痕。
“哥,你怎么来了?”
苏锦煜凝视着她,眸光复杂又担心。
然而,眼前的俏颜丽质轻灵,寻不到半分伤痕。
思及她和御蓝斯离别之前的争吵,他眼眶不由灼红,忍着心痛,轻咳一声。
“璃儿,我不放心你。”
“我很好呀,大火没有烧着我,孙嬷嬷她们也好好的。”
康恒看出他有话要说,“锦煜,到殿内坐下喝杯茶吧。”
“不了。”苏锦煜始终不看他,只关切握住锦璃的手,“璃儿,我听说你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你要如何处理那件事?”
“为防隔墙有耳,暂且保密。哥,你和康恒都不必担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
锦璃不敢告诉他,血月死鱼,乃是太后与父王合谋。她也不愿看到,兄长与生父反目成仇。
锦璃说完,避开他锐利的眸光,便要去殿内,手肘却被他一只大手强硬扣住。
“璃儿,跟为兄去王府住吧。”
“呃?”
“因为梓苏的事,我精神不好,府中需要人打点,你先去我府上住几日,可好?”
锦璃看了眼康恒,见他点头,才应下。
心里那番计划,在宫外筹备,也更方便些。
就这样,锦璃被锦煜接走了。
康恒将兄妹二人送出门去,不禁狐疑,是他的错觉吗?为何苏锦煜……如此防备他这个准妹夫?从前,他们兄弟情深,可是无话不谈的。
颖王华车,飞快地出了宫门。
锦璃一路上也疑惑不解,“哥,你好像在生康恒的气,到底怎么了?你是也知道了苏静琪宿在户部的事么?”
“璃儿,康恒的景寰宫里养着一只吸血鬼。”
锦璃挑眉微怔,旋即又笑了,“你说玄武?玄武是好人,还曾救过我呢!”
“不是玄武,是血族正在通缉的皇族要犯,御之煌。”
“哥怎么知道这些?”
“有人告诉我的。今早天不亮,御之煌乘着一辆橡木车离开了皇宫,我带人追踪,却反被围杀。那些人,都是康恒派出的。”
“璃儿,和康恒和离吧。如果你不爱他,不要和他纠缠在一起。你们的婚姻,不曾受到皇族祝福,母妃每日为此忧心忡忡,与兰妃明争暗斗,兰妃也对你避而不见,康恒不开心,你夹在她们中间,也不开心。”
好端端的,怎么劝和离?锦璃灵慧地眸光微闪,“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锦煜泰然端坐,眸光沉静,任由她探看。
“我只是担心你和母妃的安危。外公也希望你能陪伴他身边,他这次来,想迁居莫黎城。”
“莫黎城?在那吸血鬼横行的地方,要怎么活?”
“总比这里好。”
“哥,你要去莫黎城?”
“这军权,哥不稀罕了。我年纪轻轻手握十万大军,必然遭人妒忌,虎符握在手里,只会给你和母妃惹来杀身之祸。”
“哥若能放下,璃儿也能。”
“乖!”苏锦煜把她揽进怀中,唇角扬起,泪却落下,“璃儿,哥欠你一句道歉,哥不该打你。”
“哥打过我吗?”
“打过。”那么结实的打了一掌,当着御蓝斯的面!
“哥一定没有舍得用力,我竟一点都记不起了。”
颖王府。
锦璃一入院子,就看到一位精神炯烁的老者,正穿着雪白的劲装,在慢条斯理打太极……
“外公?”她孩子般欢笑着,一下扑过去。
老者猝不及防,被她冲撞地差点摔在地上。
“你这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怎还冒冒失失的?”
当娘?锦璃哭笑不得,“外公,您盼着当曾外公,盼疯了吧?我哪有当娘?”
听到苏锦煜轻咳了一声,王颂达脸上顿时有些尴尬。
锦璃打量着他,见老人家健康一如从前,丝毫不为外面的流言蜚语所累,不禁欣慰。
“外公,你来的正好,借给我几袋子金叶子呗!”
苏锦煜但笑不语。
王颂达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下来,一双眼,精光四射。“你当外公是开钱庄的呢?张口就要钱!”
“钱财乃身外之物,更何况,千金撒尽还复来。若母妃的命没了,您老可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锦璃说着,给他斟了茶,双手递上。
“你自己不是有钱么?怎和外公要?”
“嘿嘿,我的钱没外公的多,外公拔给我一根毛,就够我折腾几日的。”
“你这鬼丫头!”王颂达嗔笑摇了摇头,挫败说道,“你要多少?”
“五麻袋金叶子!上面要印刻‘天女祥瑞,血月无忧’八个字。”
王颂达当即把金库的钥匙给苏锦煜,“锦煜,带着护卫去京城金库,帮锦璃把事情处理好,需要多少,就拿多少。”
苏锦煜恭谨地双手接过金库的钥匙,“是!”
王氏锦缎的金库,在“锦璃丝缎”小楼的下面,里面金银珠宝数额惊人,内设机关重重,外人并不知晓。
当晚,元宵节灯会。
京城上空,出现瑰奇幻景。
夜空惊现七彩祥云,有仙女踩着祥云,翩然起舞。
那仙女有着与皇贵妃相似的容貌……祥云所过之处,片片金叶子洒落,叶子上还带有淡淡的兰香。
偏巧,皇贵妃王绮茹素爱兰香,姿容若仙。
翌日,一大把金叶子被送入了皇宫。
苏世韬也拿着一枚,和皇后苏世敏一起,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头风症愈加严重,歪在凤椅上,长吁短叹。
她眸光威严,端详着金叶子良久,骇笑了两声。
“这么一片金叶子,足够三口之家安享七日米粮!苏锦璃这丫头,倒是真有钱!”
“凭她这一日,就能化解血月传言,未免想得太简单了。”苏世敏翘着兰花指,扶了扶头上的凤冠,“太后放心,明儿儿臣再派人去宫门前闹一场,她这金叶子便白撒了。”
“哀家倒是不怕她折腾,只是心疼这结结实实的金子。”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苏世韬。
“宁安王府,现在正是用钱之际,招兵买马需要钱,还要供养苏静琪和宁安王妃每日为庆贺与狼族订婚,大肆宴饮。宁安王,哀家这里的银子都给了你,接下来,你恐怕需要借债度日了吧?”
苏世韬脸上浮现一抹暗红。
太后挑眉端看手上的金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苏锦璃这一招很简单,很直接,却直攻人心。”
苏世韬押了一口茶,只觉得胸口憋闷地厉害,“太后别太担心,那丫头就算是守着一座金库,也不可能天天撒钱!”
“为防万一,今晚……若再出现七彩祥云,把那死丫头给哀家射下来。还有,你最好尽快查出王氏锦缎的金库所在,苏锦璃没了银子,还能闹腾什么?”
“是。”然而,苏世韬与王绮茹夫妻多年,只知她有花不完的钱,也肯慷慨地为王府供养日常所需,却只知她是从钱庄里取钱。
至于王氏金库,他是曾追查过,却并无线索可寻。
这一日,锦璃从隶属王氏的锻造庄,查看了另一批金叶子的锻造进度,踱着步子出来,正看到一个卖冰糖葫芦地从眼前经过,只是这卖冰糖葫芦的人,甚是奇怪。
他身姿俊伟,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紫袍,那袍子奢华至极,丝毫不像落魄的小商贩。
更奇怪的是,他还戴了一个娃娃笑脸的面具,那一身的龙涎香,比冰糖葫芦的酸甜气味儿更好闻。
锦璃吞了下口水,凤眸顾盼,溜溜地将那人从头看到脚,生生移不开眼。
她确定自己并不是嘴馋糖葫芦,而是……因为这个活色生香的男子。
他那一头栗色的发丝,怎生的那么美?艳若丝缎,好想扑上去摸一摸!
男子察觉到她的眼神,扛着一大束冰糖葫芦过来。
“姑娘,要买冰糖葫芦么?”
锦璃慌得转开视线,忙轻咳两声。“你不像是穷人,怎卖这个?”
“家道中落,落魄糊口而已。姑娘信不信在下还会算命?”
锦璃诧异挑眉,抬眸正看到那面具上一双艳若琉璃的棕色眼眸,宝石一般,光芒璀璨,灼灼生辉,叫人心慌意乱。
“姑娘家的金库今晚要被盗,可得守好了。”
锦璃不禁怀疑,难道自己印堂发黑,双颊无肉,一脸霉相?
她忙从袖中摸出小银镜照了照。
镜中人一身芙蓉粉的锦绣丝袍,衬托得俏颜白润如雪,眉目清雅灵秀,双眸神采奕奕。
她分明十全十美,满脸福气。
这人到底从哪儿看出来,她家金库要被盗呀?
不过,防患未然,也不是坏事。
她和哥哥,恐怕早就被太后和父王的暗人盯上了。
这男子一身紫袍,龙纹锦绣,器宇轩昂,端端一站,便玉树临风,卓尔不凡,绝非一般人。
要说他占卜,神算,她实难相信。
若说他是父王和太后身边的人,也不可能。
凭他这一身袍子,在那二位身边当职,不只逾越了规矩,而且,算是异常过分了。
“多谢公子提醒。”
说完,她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