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蓝斯,你……你太过分了!”她底气不足,舌根打颤,本是斥责,却生生成了猫儿般的娇嗔。
这声音便抓挠了他强硬的心,艳若花瓣的唇不悦绷直。
“本王过分?”被别人吻的,可不是他!
“你明明会轻功,还长了一双大翅膀嘛,为什么偏要要拆墙?”
“本王高兴!”亏得那堵墙给他泻火,否则,他恐怕会急于杀人见血。
“你……你赔!”
砰……她身侧地假山又坍塌大半,“苏锦璃,你欺人太甚!”
她心虚地鼓着腮儿,偷觑他一眼,视线触及他戾气骇人的红眸,忙又垂下眼帘。
好吧,她承认,把忘情丹的解药砸在他胸膛上,还故意装失忆不跟他回去莫黎城,是她过分,可他也很过分好不好哇!总让她失忆,真的好吗?
她聪明地避开正面针锋相对,顾左右而言他。
“儿子呢?”
“这边尘土飞扬的,让他们去找外婆了。”
“哦。”她本来还想抱抱无殇哩。
他却不肯给她逃避的机会,“本王问过凌一,他在折子上,不是那么写的。”
“嘎?真的去问过?”她担心地打量着他腿脚,腰腹,越是没有勇气抬头,“你……你没有和他打起来吧?”
他挑眉微怔,因她的关心,怒火散了大半。
“有,本王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说着,他便按住心口,佯装痛苦地咳了两声,“你也知道,凌一活了万年之久,与父皇差不多年纪,本王怎是他的对手?”
闯大祸了!难怪他这样生气哩。
她忙伸手要搀扶他,却被他打开了手……
“刚碰过那狼人,别碰本王!”
她气结抬眸瞪他,“御蓝斯,我给你把把脉,重伤要医治嘛!”
她焦灼地揪着心儿,忙握住了他的手,声音也不由温柔几分。
“我承认,那样做是我不对。我以为,凭溟王殿下的睿智,定能看出我是演戏,谁知道,你……”
吃醋,较真,竟还自不量力,去找一个万年老妖去打架,这不是找死么?
“苏锦璃,你这推卸罪责的本事,倒是见长!”他若不爱她,又岂会去找凌一求证?
说完,他便甩开她的手,“一身狼臭味儿!去洗干净!从头到脚,不得有任何遗漏!”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寝宫了。不如先回哥哥的颖王府吧。”
她不禁担心他的身体,如此长途跋涉,更怕他内伤加剧。
御蓝斯扯住她,却是直接飞去了城中的御膳阁。
锦璃忙抱紧他,手儿顺势按在他心口,心跳稳健,手脚利落,呼吸顺畅,他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充盈着健康的生命力活力,内伤?屁话!
那天在颖王府的牢中,他一脚就踹飞凌一,虽然挨了凌一一剑,却分明是打了个平手。
这可恶的吸血鬼,当她苏锦璃是傻子么?
凤眸里流光狡黠,她不动声色地搂紧他的脖颈,呼吸着他好闻的体香和淡雅的龙涎香,还是忍不住……甜蜜扬起唇角。
御膳阁,客满为患,人声喧哗。
御蓝斯抱着她从窗子飞进楼上一间客房,听觉敏锐的吸血鬼小二迅速冲进来,见来人是御蓝斯和锦璃,他忙跪下行礼。
“备热水沐浴。”
锦璃忙补充一句,“花瓣,记得要有花瓣。”
吸血鬼小二眼神暧昧地看了眼两人,退出去,不过片刻,便有两个伙计麻利儿地抬了一大桶热水进来……
这房间里的字画,摆设都异常熟悉,是曾来过的。
外间,御蓝斯饥肠辘辘,翻看着菜谱,忙着在点菜。
水果粥,花生炖猪蹄……锦璃在屏风那边听得满心清甜如蜜。
那天晚上,她为父兄筹措粮草,回宁安王府,正见御蓝斯在院子里,贵雅倾城地身躯,霸气凛然,仰望着满天星斗,淡漠地说,给她备好了粮草。
然后,他便离开……
母妃催她出来追,她便到了御膳阁,却见他正被一群花楼女子围拢簇拥。
然后,他们便别别扭扭,来了这里,不巧的是,还撞见了康恒。
那会儿,她才知道,他是这酒楼的主子。
手儿聊着水花儿,遥想过去,那些坎坷波折,微不足道,沉淀下来,只有完满的幸福感。
“阿溟?”她忍不住,隔着屏风唤他。
“嗯?”
“没有浴巾和浴袍。”
忽……一阵风袭来,浴巾和浴袍搭在了屏风上,他似看她一眼都懒得,转身就去了外间坐着。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本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她不敢恭维地皱鼻子。
沐浴之后,她擦干了头发,梳理整齐发丝,裹着干净的衣袍出来。
桌上摆满了饭菜,那如妖似仙的紫袍身影,却不见了踪影。
她疑惑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忍不住耳廓微动……
走廊上,寒冽行礼之后,恭谨起身。
“太皇尊帝圣旨,谨少主那晚意图刺杀御雪儿公主,不予追究,未免皇族精纯血脉再遭威胁,他特派了一位钦差长住莫黎城王宫,监视殿下和谨少主。属下来时,太后正发火儿,要把那钦差赶走,陛下却让那人住下了。”
御蓝斯凝重皱紧修长的剑眉,“那钦差是谁?”
寒冽迟疑,无奈地禀奏,“御之煌!”
“为何是他?”
“尊帝圣旨有言,御之煌是因殿下您这血统不纯之人争权夺位,才终是铸成大错,皇族血脉如今阴盛阳衰,御蔷公主虽能堪当大任,却名声败坏,最适合当选储君的,便只有年幼的御雪儿公主。因此,不宜再造杀戮,所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也就是说,本王从今往后,在本王自己的王宫内,还得看御之煌的脸色行事?”
寒冽低着头,惶恐劝道,“殿下,太皇并没有允许他掌管莫黎城,只是让他盯着殿下。”
“哼哼,恐怕那老怪物下一步,便是夺本王的莫黎城!”
寒冽心中一惊,忙继续说道,“那圣旨上还说,不准念伊公主和两位小皇嗣入住溟王宫,也不准公主以王妃自居。”
“该死的老怪物,他这是逼着本王欺师灭祖!”
砰……
坐在室内的锦璃,看到那整面墙都在晃动,不禁惶恐地轻咳一声。
这吸血鬼,不会又要拆墙吧?
碧荷宫便罢了,倒一堵墙,重新垒筑简单。
御膳阁这堵墙若倒了,恐怕整座楼阁要塌陷半边。
不遑多想,她起身奔出去,白丝浴袍回风舞雪,纤柔的身姿艳逸如仙。
长发水草般,凌散于肩背和胸前,发丝上滴下的水珠儿,浸透了轻薄的袍子……
见御蓝斯隐忍握住双拳,她忙上前,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右手拿着忘了搁下的筷子,点着寒冽的方向。
“不就是不当王妃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你回去,帮我在溟王宫附近,找一座合适的楼阁。我要另开设一家‘锦璃丝缎’。无殇和谨儿跟我住,太后得空也可以过去吃团圆饭呐。让她老人家千万息怒,保重凤体!”
御蓝斯是她的,至于王妃头衔,她不在乎。
寒冽只看她一眼,安隐于宽大披风帽黑影里的双颊暗红,尴尬低着头,不应。
御蓝斯侧首看她,深棕色的眼瞳,幽深地几近呈现黑色,眸光灼热如火。
察觉到气氛古怪,她疑惑地沿着御蓝斯的视线低头,唰……双颊飞上两朵红云。
白袍**贴着身子,胸前轮廓丰盈,凸*起清晰。
她尴尬啊了一声,囧得忙抬袍袖护住,转身冲进室内。
糟糕!这回没脸见人了!
刚才她只担心御蓝斯又要“拆墙”,竟忘了自己只穿着浴袍!
返回房内,她急迫关上门,面红耳赤地整理了一下衣袍,脊背紧贴在门板上,忍不住悄悄探听走廊上的动静。
御蓝斯却严苛不留余地,也并不赞赏她忍气吞声的退让。
“那楼阁不必找,莫黎城内王氏已有一座锦缎庄,一座酒楼,规矩不能乱。”
“可,殿下……”
“此事,本王自会处理,你先回去,对皇祖母说,稍安勿躁。”
听到他的脚步声靠近,锦璃忙去桌旁端正坐下,狼吞虎咽,佯装吃得正香。
御蓝斯坐下来,却没动筷子。
小二未卜先知似地,送了一大盅温良适中的鲜血进来,给他搁在手边,又无声退下。
锦璃视线在那汤盅上微顿,旋即转开视线。
修长的手指打开盅盖,他便拿起汤匙,就如品尝参汤,慢慢喝着,剃锐飞扬的眉头始终紧皱,似乎对味道不太满意。
如此口味挑剔的吸血鬼,真为难那些尽心服侍他的人。
她知道他统治严明,执法严苛,公私分明,可她以苏锦璃的身份开设一家锦璃丝缎,也不算违反规矩呀。
他已然知晓她要说什么,“我和尊帝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否则,会牵累你的家人。你只听我安排就好。”
“你何必非要与他针锋相对?我们一家人安宁相守……不好么?”
一家人安宁相守?
御之煌进驻莫黎王宫,会有安宁么?凭这点端倪,那老怪物定然不会让他好过。
他御蓝斯,要的是一世无忧。若那人不肯给,御之煌不肯给,他便只能去夺。
自打出生,他就被血族臣民视为耻辱,视为孽种,视为最低贱卑劣之人,他便从此改写血族史册。
当血族成为他这孽种的天下,那至高无上的精纯之血,将一文不值。
“阿溟,他毕竟是你的祖父……”
他敷衍微扬唇角,“我知道。”
看出他不悦,她欲言又止,又怕惹恼他,不敢再轻易开口。
他亦终是不耐烦她的劝言说教,便转移话题。
“苏锦璃,你吃饱了吗?”
一声疏冷的苏锦璃,明显昭示,他还在生她的气。
她窘迫地低下头,声如蚊蚋地咕哝,“还没。”
于是,她握着筷子,大口大口吃。
他直接端起汤盅,三两口喝尽,眸光里有三分醉意,却不是因为填满肠胃的鲜红血液……
见他拿起筷子,她赧然抿唇,忙扯住他的袍袖,“我自己吃……”
他无声冷笑,“我喂的不好吃么?”
柔夷只得松开了他的紫袍,无处搁置。
她该回答好吃吗?还是不好吃?
他夹了一块儿糖醋鱼,递到她唇边,艳若倾世昙花的俊颜,笑意深浓,倾覆天下。
她张口要吃,鱼却没入口,就掉下去……不偏不倚,正划过她胸前的敏感。
她错愕低头,唰……红晕染透了双颊脖颈,那污渍处正在胸尖上,他却佯装无辜地挑眉。
“呀!弄脏了……”
她嘟起唇,拿眼嗔怒瞪他。这该死的吸血鬼,色*胚,他分明是故意的!
“本王帮你弄干净!”
他说的好不抱歉,仿佛,屈尊降贵为她清理这点污渍,是她该千恩万谢的恩赐。
“我自己擦!”
“有点酸,有点甜,味道刚刚好,比你爱吃的水果茶更妙!”
她熏陶陶地,双眸迷囧,急促喘息,望进他妖艳的棕眸深处,那深如渊的一处,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她不自觉迷失。
“阿溟……”她恳求低柔轻唤。
然而,这才刚刚开始……
翌日一早,锦璃从暖融融被窝里慵懒翻了个身,肌肤仿佛被冬日暖阳浸润,舒服地令人心醉。
娇软的腰身,被健硕的手臂缠住,她凤眸半眯,扬起脸儿,额头亲昵贴在他俊秀的脖颈上,手儿推抵他宽厚结实的胸膛。
“阿溟,我饿!”
他鹰眸戏谑含笑,“本王也饿了!”
她不悦地撒娇轻嗯,“该吃早饭了。”
“先喂饱本王……”
“不急着回莫黎城吗?”
“不急。”
纱帐内,光影明灭,暧昧痴缠,不依不饶。
她当然不会知道,昨晚炽情餍足之后,他出去忙了几个时辰,才刚刚返回。
朝阳冲出云层,巨大的火球烧灼,耀目。黑暗与污浊,无所遁形。
城郊,乱葬岗破败的寝帐内,被犀利的阳光刺入,正打在破旧的黑棺上。
棺体上,几个孔洞被阳光刺穿,里面传出一声尖利的嘶叫。
营帐四周的黑鸦被惊动大片,呀呀扑腾着羽翼躲逃飞走……
她血红的眼眸惊慌环顾着四周,视线之内,阳光红彤如火,气焰森烈。恐惧瑟缩的身姿,惊颤不已。
察觉到自己的手不对劲,她惶惑低头。
十指利如鬼爪,姿态狰狞,这是……吸血鬼的手?
她不可置信地惊喜“哈”了一声,抬手摸自己的发丝,眼睛,肌肤,惊奇不已,满眼都是对生的疯狂贪婪,却不知,自己面目狰狞,肌肤灰败,发丝枯槁。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声仿佛深林里的妖兽,诡异而阴森。
“苏锦璃,你等着!我定吸尽你的血,咬碎你的骨,让你生不如死!”
营帐外,猝然飞来一个黑影,褴褛的黑色披风,蒙头罩脸,一身狂冷煞气。
她警惕趴伏在地上,仿佛一只愤怒的母猿,两手撑着地面,朝着来人嘶吼。
砰……一个刚死去的男子被丢在了她面前。
“吃!”
苏静琪看了眼那碰头罩脸的吸血鬼,“是你?”
苏静琪恼恨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羞耻地别开头,看向地上的男子。
男子奄奄一息,脖子上两个血洞,鲜润的生命精华,汩汩流淌,他似并不觉得疼……
若在以往,这一幕必是惊悚可怖的,可此刻,她竟莫名觉得刺激新鲜。
她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把这一切,当做上天的恩赐,贪婪死死抱住尸体,大口大口地吞咽。
血液吞入肺腑,她灰败的肌肤,发丝,瞬间莹亮丰盈,惊艳四射。
吸血鬼冷盯着她,眼里却无丝毫惊艳的赞叹,只因,他见过了那最美的仙女,眼前的美,尚不及其十分之一。
“王府的护卫来找过你。”
苏静琪冷哼了一声,不予回应。
她将男子的血吸得一滴不剩,才松了尸体,慵懒餍足地横躺在地上。
“我带你回王府,给你银子,封你为王府护将。”
“你比我想象地更聪明,更识时务!”吸血鬼嘲讽冷扬唇角。
苏静琪站起身来,冷傲打量着他,巧妙掩藏起眼底的厌恶。
吸血鬼不以为然,世间所有人看着他都是这副眼神,只去年冬日那火红披风的仙女,以最寻常淡漠的眼神瞧着他……对他来说,那便是恩赐。
“你是被太子殿下刺死的,若回去,你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苟活人前!”
是,她死了!被康恒刺了心口,苏锦璃又补了五六剑,将她砍得体无完肤!
仇火,唤醒体内潜藏的邪恶力量。
她要杀,杀死每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从此刻开始……
当吸血鬼走去黑棺旁整理棺材,她迅疾抓起地上一根木棍,凶猛直刺向他的后心。
吸血鬼却比他更迅疾,猛然转身……
苏静琪全身僵麻刺痛,动不了,手握着尖端锋利的木棍举在半空。
旋即,她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掌控,后移……移到了营帐破碎的空洞处,手臂,发丝,脸颊,被刺下的阳光烧灼,白烟呼呼……
“啊……”她痛得尖叫,浑身惊颤,面容狰狞。
那股力量迅速一拧,将她甩到了营帐角落的暗影里,自始至终,吸血鬼不曾碰过她分毫。
“想杀我?嗯?我给你生命,恩赐你长生不死,你竟恩将仇报……想杀我?”
难怪,那仙女会憎恶她!
“是你让我身败名裂!”苏静琪恐惧地蜷缩着身子,不甘地嘶吼,仿佛地狱里冤死的鬼。
吸血鬼蹲下来,捏住她的下颌,“让你身败名裂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地主动欢爱,我可没有强迫你!”
“我是被你的血牵引!”
“你为非作歹,妄想除掉那个小孩,小孩的母亲才买了我的血给你!”
苏静琪心虚地挣开他的手,“你怎知道这些?”
他血眸诡异地闪烁,“不想死,就给我安分听话,否则,我定把你丢出去,烤成灰烬!”
苏静琪再不敢轻举妄动。
可……吸血鬼不该是这样的呀!
他们凶残,嗜杀,长生不死,自由自在,力量强大,为所欲为,不是么?
为何会有这该死的牵引?这感觉,像是被锁链捆绑,被地狱囚禁,不得自由!
人类对子嗣的管束,不过是训斥,打骂,责罚,这吸血鬼,却能轻易杀了她。
不,她必须想个法子除掉他!必须!
血族皇宫,太皇,御尊帝在御书房内,正和他看中的储君御雪儿对弈,宫人却送进一个宽大的锦盒。
锦盒打开,御雪儿好奇抬头,就见那俊美绝伦、能迸射万道光华的容颜,狰狞凶煞,怒火骇人。
“皇祖父,盒子里是什么?”小小的她忍不住问。
回应她的,是威严骇人的沉默。
她疑惑地绕过棋桌,却被那盒子里的东西吓得尖叫一声。
那盒子里,是……一只枯槁的手,说是手,实则是鬼爪,五指只剩白骨,指甲尖细,上中指带了一枚带有花藤的红宝石戒指,手腕上是皇族每个皇子都有的……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