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低着头,忍不住咕哝,“淳于夫人说得对,娘亲您的确做过荒唐事,父王当年也是女人换了三四个,事实摆在眼前,人家误会也是理所应当的。”
御胭媚一脚踹过去,却是挑了部位,踹在了她的手臂上,“死丫头,你中了淳于家的蛊,还是鬼迷心窍了?”
偏就踹的那么恰到好处,正踹到了淳于加峻怀里去。
淳于加峻忙护着苏盈,“颖王妃息怒,盈儿心直口快,她不是故意的……”
御胭媚挑眉眸光复杂微闪,转身就坐了回来,不着痕迹和夫君交换了眼色。这婚事成不成,且不说,这小子,倒是的确值得托付终身的。
淳于夫人看着苏盈,也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是刁蛮了些,笨了些,不服管教了些,却总算是明事理。
御蓝斯和锦璃在龙椅上俯视这一幕,相视而笑,也松了一口气。
苏盈,毕竟是皇族中人,若此事不慎重处置,就算赐婚,她在淳于家也难立足。
御风也正是如此想的,他自殿外进来,打破两方僵持。
“既然淳于家不愿要盈儿,就依律,关押苏梵和琴儿七年吧。”
众人忙跪下去行礼,淳于荣夫妇相视,进退两难。
皇上皇后是念在往日的交情,才特意把他们传召来,征询他们的意愿,若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以一张圣旨,定下这件事。
正在夫妻两人犹豫不决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银纹白袍,绿眸如冰,却没有求情,只道,“我代琴儿去坐牢。”
淳于加峻已然无颜面抬头,“请皇上恩准,末将迎娶苏盈郡主。”
御蓝斯上前扶起他,虽龙颜大悦,心却也在淌血。
这男子,他是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培养的,再说,他还有好几个女儿没有出嫁呢!唉!
“朕就知道,加峻是识大体的孩子!”他强颜笑着,赞赏拍了拍他的肩,“加封镇威将军,赐将军府!苏盈加封为公主。”
淳于荣夫妇,却顿时羞愧地满面涨红,额上却冷汗如豆,跪在地上,半晌站不起。
应下了婚事,有如此封赏。
若不应下,害得苏梵和御琴坐牢,恐怕淳于家在朝中难以立足。
锦璃上前扶起淳于夫人,“姐姐,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胭媚不是小气之人,刚才的事,不会多计较的。”
御胭媚冷白了淳于夫人一眼,“只要他们淳于家善待我女儿,我当然不会计较!”
淳于夫人忙俯首道歉,“颖王妃大人大量,请原谅臣妾的无礼。”
御胭媚不耐烦地红了脸,“罢了,你是我们大皇子的岳母,如今又当了我女儿的婆婆,谁敢不原谅你呀?”
赐婚圣旨即下,苏锦煜收到了两张,一张是嫁女儿的,一张是迎娶儿媳的,夫妻两人欢天喜地,再没把前一刻的不快放在心上。
院中,众皇子公主跪得双膝刺痛,不时伸长了脖子看向殿内,却皆是听不到殿内的动静。
御瑟见轩辕玖出来,忙起身迎上去。
“姐夫,怎么样?”
轩辕玖一扫满院,见大家都期盼望着自己,故意凝重地沉默了片刻,才突然笑道,“可以去接苏梵和琴儿了,不过,你得嫁给苏梵!”
“哈!”御瑟不可置信地激动笑出来,晶莹地泪花夺眶而出。
“赐婚圣旨已下,你就等着做新娘子吧!”
一群皇子公主们欢呼着站起身来,簇拥着她,亦是欢喜地百感交集。
御谨催促道,“还不快去把苏梵接回来?”
“我这就去。”御瑟出了宫苑大门,连飞带跑,直奔向大牢。
一身粉袍,亦是欢快地飞扬,蝶翼般,在阳光下清莹闪亮。
她打定主意好好教训那个闷葫芦,折腾这些,差点混的一身牢狱之灾。
轩辕玖跟在她背后出来,因娇妻闯祸,压了满腹的怒火,被御瑟的欢喜感染,那点怒便烟消云散了。
他明白,御琴要拯救妹妹的幸福,但是,她至少应该让他知道,她到底要如何做……
宫苑里,大家都在议论着两桩喜事,这便开始分派任务。
小小的御如意嚷道,“我要当伴娘,大家不准和我抢!”
几个未出嫁的姐姐,便叽叽喳喳地嚷起来。
“一边玩去,伴娘哪儿轮得到你当?顶多,你就能当个喜童。”
于是,小丫头就张大嘴巴,震天响地哭起来。
当伴娘,权势无匹,拦阻新郎官入洞房,可热闹着呢,每个姐姐出嫁,大家都有份,偏她总是只能闷在母后和父皇身边。
灵兰阁内,却异常宁静。
因无殇和龚姣儿住进来,康悦蓉怕扰了他们,没有再敲木鱼。
她却也知道,两人上次听了一次,早就听烦了。
一旁檀香清雅,小炉上正煮茶。
隔着棋桌,她和御穹相对而坐,白子与黑子战况胶着,难分胜负。
御穹虽然足不出户,已然听到紫宸宫的动静。
“宫里又有两桩喜事,苏梵要娶琴儿,淳于加峻迎娶苏盈,这喜事少不得姣儿的功劳,她这罚抄写经书,可罚得最冤枉。”
康悦蓉沉默片刻,放下一子,却方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苏锦璃冰雪聪明,深谙人心,察觉她喜欢龚姣儿,让龚姣儿前来催促她出去。
这事儿也简单,她只出去说句话,姣儿也就不必再写那三百卷经书了。
御穹看她一眼,并没有提醒她什么,却难免失望。
在她落子之后,俯视着棋盘略一思忖,便放下一枚黑子。
康悦蓉却不禁觉得有些尴尬,她押了一口茶,才道,“无殇怎还没起?你要不要上去瞧瞧他?”
“平日挨了打,那懒鬼都要睡一天才能恢复,不用管他。”
“他不去早朝便罢了,也用去刑部么?”
“他不去,青药自会盯着那边的。”
“你不是说朝中要册封储君么?他这样懒散,可如何是好?”
“他不成,不及谨儿稳重?”
康悦蓉自知说错了话,忙道,“我不过是担心他被众臣议论。若御谨比他稳重,自当御谨去当的。”
御穹却听出,她这话,分明是在敷衍。
“储君该当册封嫡长子,阿溟既然当初把御谨立为长子,也早该想到有今日,他圣旨在先,不能再更改。”
“可……溟儿也不是嫡长子。”
“所以,朕当初也是册封了之煌。可之煌一再犯错,自己丢弃了储君之位,溟儿是自己说服了天下人,民心所向。”
御穹说完,就搁下棋子,站起身来,不愿多看她微蹙的眉。
“悦蓉,这件事,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你是太后,身份举足轻重,那些臣子若起意来征询你的意思,也会使得溟儿与锦璃为难。谨儿和无殇都是你的亲孙儿,你身为祖母,也不该偏袒谁。”
康悦蓉只得起身,恭敬地俯首应下,“是。”
御穹见她如此,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出去。
一千年,守着一尊牌位,并非一件难熬的事。
她守着别人的,他也曾守着她的。
沧海桑田,夏雨冬雪,因坚信她宁死也深爱着自己,所以,看到那尊牌位,他也是欢喜的。
那时,他总是有很多话,关于溟儿的,关于自己的,关于妃嫔们的是是非非,关于朝堂水火纷争,甚至连孙儿孙女的出生,他也及时跑到那牌位前,对她倾诉欢喜之情……
但是,现在,刚刚三百年,他竟累了。
守着活得她,竟比守着一尊牌位更艰难。
他还是会有很多话对她说的,关于他心里的痛,关于儿孙们的趣事,关于朝堂的风起云涌,关于莫黎城的变迁……
然而,一腔热腾腾地欢喜,因亲见她的疏冷淡漠,无动于衷,反而冷凉彻骨。
若非无殇和姣儿来,恐怕,她连一盘棋也不愿与他下。
一提到储君,她却清楚绝然地分清了立场。
为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她清楚地知道,南宫恪是和轩辕博的狼血长大的,谨儿体内也涌动着她憎恶的血……
因此,他也断定,她还厌恶着他。
他走到门口,不想两人都压抑难捱,终于还是迈出门槛。
“姣儿不能出去,我去派人给她送些吃的过来,顺便去看看琴儿和瑟儿。”
“你和他们一起用午膳吧,宫里定会安排喜宴的。”
他头也没回地穿过庭院,与往常一样,踩过碎了一地的……冰冷的心。
楼上有人隔着琉璃窗,听不得这些话,忽然打开窗子。
是刚刚起床的无殇,他没有穿衣服,就探出半截身躯。
“皇祖父,晌午你得回来呀!师祖那四十鞭子,要了我半条命,您得回来帮我运功疗伤,顺便给我带爱吃的菜……”
说完,他煞有介事,佯装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龚姣儿坐在左侧内间的书房里,笔尖忙碌未停,一上午的时间,她速度再快,也不过才抄写完两本。
一想那三百卷,不禁头皮发麻。
听到他关上窗子,她忍不住冷声讥讽。
“师祖打的是你的背,不是你的肺,你咳得那么厉害,祖母一听就辨出你是装的。”
“我外伤引出了内伤不行么?我管她信不信,皇祖父回来就成。”
他朝着书房那边看过去,正见她坐在琉璃窗前。
早几年,怕祖父在室内被阳光灼伤,乐正夕从域外运来特别材质的琉璃。
因此,吸血鬼就算处在窗前的阳光里,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他却是第一次见,她这花容月貌,葵花般,映着艳阳,那肌肤焕白莹莹透着七彩光华,幽深的眸子,似不透光的黑色琉璃。
她端正坐着,素手握笔,专注抄写佛经,简简单单一点举动,竟莫名地……拢住他的视线,害他生生移不开眼。
她冷眸看他一眼,瞬间又转开视线,专注于抄写。
“你能先穿上袍子么?”
“我背痛,连带着手也抬不起,得需要人伺候!这里又没有宫人……”
鬼才信他的话。“你刚才还能开窗子关窗子。”
“龚姣儿,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呀?我救过你三次,你竟一次都不肯好好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