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姣儿把丝帕蒙在口鼻上,在脑后系好,拿过他手上记录的折子,打开来,便去查验尸体。
淳于家的喜宴上,却惨叫凄厉,人心惶惶。
几个有望被甄选为二皇子妃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二皇子……亲手割了舌。
虽然那舌头不出两日就能长齐全,但,如此被生生地割掉,却也着实骇人。
那几个女子恐惧地不敢哭嚷,却皆是发誓,这辈子也不嫁这残暴无情的二皇子。
目睹那一幕的女子们,也皆是脸色剧变。
虽然众说纷纭,却无人怪罪二皇子。
皇上,皇后,太皇,太后,太上皇,皆是不发一言,只命人把几位女子送回家去,喜宴仍是继续。
血族律法中有言,当众诽谤辱骂他人者,轻者掌掴十至百下不等,重者割舌。
皇上皇后宽仁,因当事人龚姣儿公主未计较,他们自是也不想多计较。
但是,二皇子,担着刑部要职,他有权利,先斩后奏。
无殇返回刑部,刚入了大门,青药正从江边赶回来……
无殇转身,就见他单膝跪在地上,铠甲上,还有污血。
“起来说话。”
“我们查到一艘船,是御琛皇子马场的人,从对面大齐孕了粮草喂马的,但是,盛放粮草的舱室内,发现大片血腥,与其中一个死者的血腥之气相吻合。”
“所以,你们和御琛的人动手了?”
“他们拘捕。”
“杀了几个?”
“没杀,伤了十几个。”
无殇恼怒地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没有训斥他鲁莽。
“直接叫御琛过去说句话便是,至于动刀么?”
“属下怕船上藏了凶手,所以……”
无殇焦躁地似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了几步。他早就料到,这件事在这个时候发生,分明是有心人冲着他们兄弟来的。
“猪脑子,也不想想,御琛的人能做那种丧尽天良事吗?只怕是有心人嫁祸御琛,让我们兄弟相残,恐怕……那凶手早就逃了。”
他即刻命护卫去通传御琛到江边,也带青药走向大门。
龚姣儿正从验尸房出来,“无殇,我找到一点新的线索。”
无殇怒火本就爆燃,转身见她手上满是血,指尖捏着一簇手指上的兽毛,怒火就喷出三丈。
“我只让你在提刑司等着,谁准你进去验尸的?”
本想着只让她瞧瞧新鲜便罢了,这女人似乎是闲不住。
“御无殇,我是想帮你才这样做的。”
他心口堵闷,本想怒斥她多管闲事,却只道,“你这满手的血,不怕做噩梦吗?”
她倒是不在乎噩梦,只是不想自己帮不上他。
她把提刑官的折子细看过,又一一重新检查了尸体,甚至仔细检查了尸体的伤口深处,一一所幸,总算有所收获。
“若能破案,为死者报了仇,我相信,这位妹妹是不会入我梦中来扰的。”
无殇嗔怒一叹,转头命青药暂候命,亲自捏过狼毛,去拿水清洗了上面的血污,以一股真气烘干了水渍,放在鼻前嗅了嗅。
龚姣儿也忙借着水,清洗手上的污血,巴巴瞧着他,见他脸色不对劲儿,不禁疑惑。
“无殇,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又摇头,“还无法完全确定。”
这是一只刚被转变两百岁的狼人,而且,有着他所熟悉的异域之血,脑海中风驰电掣,闪过无数张他国使臣的面容……
龚姣儿之前嗅过,这会儿又拿过去嗅,却仍是没有嗅出异样,只闻到一股狼人和死者的腥臭味儿。
都说混血儿的鼻子灵,没想到竟在这种事验证了。
“青药,马上传令,封锁全城,严查凶手,另外,集结刑部所有拥有精纯之血的捕快,飞往大齐严查,其他人,搜查江上船只与附近的镜水城。”
青药忍不住问,“殿下,凶手到底是谁?”
“暂无法确定凶手真正的身份,只能确定,他是天竺人,年龄是两百岁。只有抓到凶手,才能仔细辨认。”
青药顿时明白,事情并不难处置。“殿下,琛皇子的人,都要放走吗?”
“仔细审问,若能问出线索,自然最好,若问不出,也不要用刑。”
“记住,只搜捕所有来自天竺国的,两百岁左右的狼人即可,此人不是拥有精纯之血的,是被咬伤转变的。”
龚姣儿不可置信地拿过狼毛,又仔细嗅了嗅,“无殇,你会不会判断错了?”
“不会,我的鼻子还从没出过差错。”
他甚至已然判断出凶手到底是谁,只是,想给所有的天竺人一个警告。
“姣儿,我先送你回宫。”
无殇说着,拥着她走出大门。
龚姣儿不愿他来回奔忙,“你去忙,我自己能回去。”
无殇未再多言,霸道地抱起她,羽翼挥展,瞬间腾空。
他当然知道,她飞得不比她飞得慢,只是怕她在路上发生不测,又怕她听到某些流言蜚语。
而且,他也得回去,亲口问问弥里和凌一,冷梦舞是否已经死透。
夜幕深浓,阴云沉厚地压下来,一道闪电,被神奇的力量召唤,劈向玉鳞江对岸的断情崖之上。
一座洁白的三层楼阁,处理在崖边上。
楼前,达尔瓦迪双膝跪地,正俯首贴地祈祷着。
那闪电劈下,也没能阻断他的一腔虔诚。
地上铺展了巫旗。
巫旗之上,是一个巨大圆。
圆内是色彩奇异的八角形,每个角,皆是放了一颗鲜红的血族少女之心,而中央则是一具冰冷的狼女尸体。
一白发老者,身穿异族巫袍,手中拿着宝石权杖,声音高亢地朝着天空念着咒语,闪电直通天穹,源源不断的力量,灌入了权杖内。
强大的力量吸纳之后,随着咒语,缓缓注入冷梦舞的身躯,与巫旗的诡异图案上。
八角处,少女之心被力量包裹,融化成血,随着图案缓缓流淌……淌入冷梦舞的体内。
达尔瓦迪听到咚咚地心跳声,惊喜地抬眼,正见那女尸的指尖,在强光之下,突然轻动了一下。
巫师说,此处是一处神奇之境,能链接前世今生。
只要通过强大的力量和巧妙的手段,哪怕死去多时的人,也能再次重生。
前两晚,她的尸体毫无起色,他忍不住心灰意冷,并开始接纳她死去的事实。
巫师施法起来,却因能驾驭那来自天界的、前所未见的强大力量,激动不已。
他贪婪地一再尝试,并催促他去杀戮,去寻那些有精纯之血,且心地善良的吸血鬼女孩。
于是他四处寻找,甚至不惜潜入莫黎城,去寻那些养在深闺的官宦闺秀。
古书有言,吸血鬼的心之血有神奇的魔力,他以为那只是吸血鬼先祖的夸大其词,并无人去尝试,如此亲眼所见,才相信那书上之言,竟都是真的。
这女子给他生命、赐予他永生,他应该救她一命,除了她,她再无所依傍,他不能丢下她不管。
在此,他搭建了房屋,每晚虔诚祈祷,眼见着那些少女之心,融化成血,灌入她体内……
“梦舞?”
碧绿的眼睛睁开,来自天穹的强光,以及诡异巫图上的血,倏然没入她体内,似逃走地蛇般迅疾。
巫师也忙凑过来,手按住她的脉搏……
冷梦舞疑惑盯着陌生而体温冰冷的巫师,她嗅到四周有陈腐的血腥之气,惊慌地忙扑进达尔瓦迪怀里。
“我怎么了”
“你忘了,你吐血……在弥里和凌一送我们回宫之后,翌日你就身亡。”
“我中了毒?”她恍惚想起在血族皇宫吐血之事,“是苏锦璃给我下了毒?”
“不,没有。你身体完好,御医验尸,说没有任何毒药存在,血液也没有变黑,可能你相思太久,导致了心疾。”
他们自是不知,锦璃医术精妙,任凭天竺御医医术再高明,也探查不出她配方复杂的剧毒。
“我怎会有心疾?”她望着天空,却只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心还是痛。
巫师用天竺话说道,“太子殿下放心,经此一事,太子妃已无心疾。”
“巫师,辛苦了,本太子已经备好了万两黄金给你,此刻应该已经送达你的府邸。”
“谢太子。”巫师魔掌撑在地上,忽然有想到他交代过的另一件事,“伏瀛国师……如何处置?”
达尔瓦迪道,“为防他发现今日之事,杀了他。为防吸血鬼寻仇,最好,滴水不漏地除掉他。”
“遵命!”巫师俯首行了高退礼,身躯一旋,消失于沉沉黑夜。
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达尔瓦迪忙抱着冷梦舞奔进木屋,将她放在楼上卧房的床榻上。
冷梦舞避开他的俯下的唇,“达尔,我想去看看谨。”
达尔瓦迪自嘲一笑,痛苦地握住她的手,艰难扬起唇角。
“好,我带你去,我会帮你得回他的。”
木屋上空,三只大鹏似地吸血鬼,自暴雨中飞过。
达尔瓦迪听到呼啸声,忙奔到窗口。
冷梦舞裹好衣袍跟过来,脸色剧变。
“是他们来了!是弥里、凌一和御无殇,凭我们两个,是打不过他们的。达尔,你快传召你的巫师回来。”
“巫师早就布下了障眼法,他们飞过来,只看到一团漆黑。”
冷梦舞抬起头,就见那三人盘旋几圈,又飞去了大齐京城。
雨声爆响,无殇在半空里说,“弥里,凌一,你们有没有嗅到那悬崖处有点怪?”
弥里和凌一相视,那气息如此浓烈,他们当然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