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老人家早就知道西门向蝶的阴谋?”
话说道这里,御蓝斯听出宫廊下寒冽的声音,挥手过去,殿门轰然大敞,“进来说。”
寒冽进门,忙又关上,进来内殿,见两人相拥而坐,他忙俯首跪下。
“不出殿下所料,牢中四个女人相处甚是融洽,她们陷害王妃,嫁祸眉妃,又调换香囊混淆罪证,这会儿正在商议让杜侧妃站出来顶罪。”
御蓝斯摇头冷笑,“明妃是老六的生母,芊妃是十五皇子的生母,杜侧妃是右丞之女,西门向蝶当定了未来皇后,哼哼……西门王族,这次拿出了后宫的血本,刑部那边,上下恐怕早就打点好了,要定谁的罪,不过是走走场面。”
锦璃这才明白,那枚小小的香囊,是要掀动血族朝堂半边天。
寒冽听得脊背发凉,这是一场恶战,主谋不出面,委实不好打。“殿下,西门向蝶说,大军已然进城。”
御蓝斯从床沿起身,踱着步子一番深思,在窗口站定,“西门魁至今日都没有出现,恐怕是与狼族早已达成交易,一明一暗里应外合。我们若轻举妄动,必输无疑。”
锦璃胆战心惊,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却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御蓝斯转身,安慰看了她一眼,对寒冽说道,“派人盯着那四个女人,不要打草惊蛇。”
“御膳房那边可有动静?”
“药粉已经倒进了喜酒中。”
“城外呢?可发现有军队的踪影?”
“尚无异动,恐怕西门魁的人和太子殿下的人都乔装成了百姓。”
锦璃听得浑身发凉,毛骨悚然。
这场婚礼,明明顺顺利利的呀,怎么就……暗藏一场谋反夺权之战?
御蓝斯的口气依然静无波澜。
“御之煌要当西门魁的傀儡,本王就让他当。吩咐下去,只给我们的人发解药,通知密道中的寒影护卫队,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是!”寒冽领命,退下时,看了眼锦璃,终是没有就轩辕苍那番话多言。
御蓝斯转身坐回来,“锦璃,有件事,本王要与你商议。”
锦璃紧张地轻咳了一声,俏颜血色全无,“你说。”
“本王……”
他欲言又止,必然是要冒险。
锦璃无奈地上前,拥紧他,“你必须装作中毒,行动可能不便是么?”
“是。”他愧疚地叹了口气。
“只有这样,你才能看清,他们明处与暗处的势力有几分强悍。”
“为你,为我们的孩子,我会没事的。”他拥着她起身,掀了床上洒满红枣莲子的被褥,告诉她机关所在。“床下是密道,青帛已经在下面等着你。我出去之后,你便下去,她护送你出宫,你回去莫黎城等我。”
“可是……为何非要如此?直接动手除掉那些人,岂不更简单?”
“我的母亲是人类,我也没有储君身份。臣民皆因父皇偏宠我多年议论纷纷,若两方交战,民心必然倾向太子。所以,我必须置之死地,让太子和西门一族坐实谋逆之罪,方能斩草除根。”
锦璃担心他的安慰,又不忍让他分心,左右思忖,只能说一句,“万事小心,一定活着回来。”
御蓝斯说了句“一定”,忍痛起身,头也不回地,绝然走出殿门。
锦璃怅然静坐良久,从床沿起身,在艳红的新房内细细打量着,指尖摸过殿内的每一处可触及的摆设,缱绻不舍。
明知他今日不会回来这里,她还是执拗地想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这新房,宫人们布置一天一夜,已然完全寻不到他曾经八位王妃居住的痕迹。
他和她,却呆了不足一刻,便匆匆离开……
他没有辜负她,却辜负了那些宫人们的一番辛苦。
她却也清楚地知道,这喜气洋溢的样子,相较于其他八位王妃嫁入时,也是大同小异的。
可她还是想将这一切,铭刻于心。
院子里一株橡树,树干硬化成石,枝桠铺天盖地,千年成精。
宏大的树冠犹如乌云,遮挡的院子里看不到天光,仿佛山雨欲来……
锦璃摸到袖中的弯刀,走出寝殿,爬到橡树的假山下,伸手砍下一根树枝,用弯刀把树枝削成匕首状。
初见御蓝斯那一天,他便是拿了一把橡树的匕首给她,说这东西可杀力量强大的吸血鬼。
为了孩子,为了他,千难万险,她都要熬过去。
青帛在隧道内等得焦急,迟迟不见她下来,便直接掀了大床爬上来……
“一会儿就来,你下去等着。”
青帛一番嗔怪的话冲到了嘴边,见她手上一把橡木匕首,微怔了一下,便转身去。
锦璃把匕首和弯刀收进袖中,又把桌案上的水果、糕点用艳红的桌布包好,背在背上,她看过新房最后一眼,才入了床下的密道。
青帛担心她看不清路,忙扶住她的手肘。
注意到锦璃背上的包袱,她忙接过来,“殿下已经备好一切,在马车上什么都有,王妃实在不必拿这些累赘。”
“忙着婚礼,我怕不等走出密道,我就饿得支撑不住。”
青帛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夜明珠,帮她打亮路面。
“密道内有青苔,地上滑,走慢点。殿下会尽量拖延,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皇宫。”
“青帛,谢谢你!”
“王妃也说了,嫁给殿下,王妃算是我的母妃,一家人不必言谢。”
锦璃笑了笑,没再就此多言。
越往里走,回音越重,幽森阴冷,黑暗无尽。
宏阔的通道两侧设置了一条水渠,流水淙淙,石壁上有火把壁灯,并未点燃。
“青帛,青绣,青叶,青莲呢?”
“她们去前面探路了。这密道是皇宫初建时,老祖宗设置的,四通八达,交错复杂,就连陛下也有些摸不清头绪,所以我们得依照地图摸索着出去。”
后宫深处,一道厚重的雕花橡木门,被儿臂粗的锁链牢牢锁住。
一道真气袭来,沉重的锁链碎成了两段。
艳白如雪的俊影鬼魅般飘忽进去,一掌扣开了用银钉钉死的棺材,里面身着凤袍的女子面容枯槁,诈尸般坐起身来。
见他丢了一个水袋过来,她忙打开水袋塞口,上乘的处子之血,清甜浓烈。
她血眸獠牙,再难维系仪态,把满满的水袋喝了个底朝天,枯灰的肌肤顿时莹润生辉,发丝亦是生命力迸发,变得顺滑如缎,蓬松惊艳。
她爬出棺材,怒声呵斥,“轩辕颐,你来晚了整整三个时辰。”
“放心,一切都来得及。”
“煌儿怎么样?”
“他在大殿上,一切如常。”
“苏锦璃呢?”
“入了密道。”
“你去吧,我自有安排。”
“依先前所言,只除掉那个小孽种,她人是本王子的,若损一根汗毛,本王子绝不罢休。”轩辕颐警告说完,转身不见了踪影,只留一抹冷风回荡室内。
西门冰玉轻蔑冷哼,走向内室并排的另外两口黑棺,双掌齐发,轰然一声巨响,被封棺内的毕多思和方羽珠得以自由,忙恭谨跪在她面前。
“她们在密道内,除掉那四个宫女,至于苏锦璃……带入橡木屋,让她去和康悦蓉她们团聚吧!”
大殿上,轩辕颐不着痕迹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隔着轩辕博,轩辕苍端着酒中,若有所思地冷囧他一眼。“颐弟,去忙什么了?怎去了这么久?”
“如厕而已。”
轩辕苍挑眉,“我也去如厕,你陪父皇多喝两杯。”
轩辕颐没有理会他。
那边正在与百官们谈笑风生的御蓝斯,目不斜视,不动声色。
寒冽从侧门进来,到他身侧低语两句。
他点了个头,与国师伏瀛交换了眼神,又看了眼东域王海澜。
海澜在席位上静坐片刻,便悄然出了大殿。
龙椅上,御穹拥着眉妃在怀,红光满面,龙颜大悦,有百官上前敬酒,他不时大笑。
御雪儿和御蔷两位公主则陪太后坐在凤椅上,祖孙三人瞧着热闹,亦是有说有笑。
“皇祖母,您能感觉到七嫂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吗?”御雪儿好奇地问。
太后品尝着自己杯中的血,享受地半眯凤眸,“雪儿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都说男孩像舅舅,七嫂的孩子一定像苏锦煜,我喜欢苏锦煜。”
御蔷伸手戳她额头,“不知羞的小丫头,才几岁,就开始想男人了?”
御雪儿顿时双眸灿然,幻若星辰,“十一姐,你不知道,苏锦煜和七嫂一样,容貌惊人,文武双全,骁勇善战。而且,他待人也和善,我问他许多问题,他都极有耐心的解答,不像我们血族的男子,冷冰冰的。也不像你们,我的问题一多了,你们都逃了。”
“是么?”御蔷笑眼又弯弯成了月牙,“正好,我还没有驸马,就让父皇给我和苏锦煜赐婚和亲吧。”
御雪儿这就扑过来打她,“你要和亲,找那些皇子,不要和我抢锦煜哥哥!”
“谁和你抢,人家苏锦煜连番大捷,凯旋回去之后,就和顾梓苏成婚,你这小丫头,就死等着伤心吧!”
御雪儿顿时拉下脸儿来,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蔷儿,哀家不放心,你出去瞧瞧动静。”说话间,她把腰间的一枚腰牌取下来,递给她,“万事小心,别硬拼。”
“是,皇祖母。”御蔷随手接过令牌塞入袖中。
“我也去!”御雪儿跳起来,不由分说就跟了出去。
御蔷嗔怒瞪她,“别跟着,你这小不点,出了事,我可顾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