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大年就这样姗姗来到了——
一大早,府上的下人们都纷纷起了身,到账房里去取了银子,收拾东西一脸兴奋地回家了。偌大的王府,才过一个时辰就走得差不多精光,安静下来,下人也只留下几个打水扫地做饭的老麽麽。红儿昨晚上睡了一宿,也已经醒了,一大早我去看她的时候,就见她沉闷着一张小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暗暗猜出了几分,陪在她身边跟她说笑话儿,红儿也没有什么心思,一直都是我在滔滔不绝地说话,她连小口都不张一下。最后我气馁了下来,皱起眉头伤心地想着,是不是调侃的功力下降了啊,我说了那么多的笑话儿,红儿都不吱声一下。正郁闷着,我瞥了一眼沉寂的红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个样子,待会儿你爹见到你,不知道该怎么担心呢。”
一听到这个,红儿的小脸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脸上依稀有了惊喜的红润。
“小姐你说真的,我爹爹真的会来这看我?”
“嗯……”我调皮地对她眨眨眼睛,说道,“王爷已经去了景王府给他的嫂子拜年,回来就带个爷儿回家啊,说是我们府上人手不够,借个砍柴的下人应该是可以的吧……”我正娓娓地说着,一直安静坐在床上的红儿突然兴奋地蹦了起来,一把抱过我的脖子,高兴地叫了起来:“啊,谢谢您,小姐——”
“哎呀,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我被红儿这一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假装怒叫道,心里却是露出了甜甜的蜜来,红儿跟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表现得这么出格呢!
红儿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我,脸上却已全是笑意,一双眼睛儿也变亮了。新年的一个上午,就在我和红儿的打打闹闹中度过了,快到晌午的时候,少滦才从景王府回来,一进门就见他脸上满是笑意,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红儿一见到那个老人,就激动地扑了上去,父女俩欢喜地抱成了一团,我和少滦微笑着轻轻退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久未谋面的父女。
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少滦就抱着我不肯放开手,赖在我身上撒起了娇,像个孩子般嘀咕道:“怎么样,我做得很棒吧,你有什么奖励不?”
“呵呵,奖励啊,有啊。”我嬉笑着揽过了他的头,踮起脚尖,就在他唇上亲了亲。
少滦无赖地用舌头舔舔嘴唇,再指着叫嚷道:“还不够,再亲一下。”
“没了!”我赌气地一把放开他,自己溜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少滦紧跟了过来,在我身边挨着坐下了。
“阿姒,好久都没听你唱歌了,你现在唱给我听好不好?”少滦的脑袋枕着我的肩膀,努着嘴巴问道。
我微微笑了笑,然后就站起了身,走到里屋拿了一把琵琶出来,笑盈盈地道:“好啊,我刚学了一首新曲儿,我唱给你听。”
抱着琵琶,我又重新坐在原来的位置,少滦兴奋地坐直了身子,靠在一边儿上的茶几上,歪着脑袋紧紧看着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两只小羊,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蹿上我们的榻子上,挨着我们身边伏了下来,小脑袋高高地仰起,盯着我手里的琵琶看,两双乌黑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我将琵琶放好,轻轻试着拨了几声,见音色清新,就缓缓地开始拨了起来。
刚开始,琵琶里传出几个鲜活饱满的音符,高低有序,珠圆玉滑,特别的好听。一串琵琶音后,我张开口,紧跟着唱了起来——
琵琶伴我的琵琶
趁着如今人马不喧哗
只听得蹄声儿哒哒
我想凭着切肤的指甲
弹出心里的碴呀
琵琶伴我的琵琶
这里没有新草发新芽
也没有花枝低桠
在苏剌川前燕支山下
只有冰树结琼花
我低眉续续地弹,手里的音色暗美如花,宛如烟花般绚丽绽放。
我余角看到了少滦微微的出神和惊艳。
我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手下不停地弹着——
琵琶呀我的琵琶
我不敢瞧日落平沙
雁飞过暮云之下
不能为我传达一句话
到烟霭外的人家
琵琶我的琵琶
记得当初被选入京华
常对着南天北咤
哪知道如今去朝远嫁
望昭阳又是天涯
……
琵琶伴我的琵琶
你瞧太阳落了平沙
夜风在荒野上发
与一片马嘶声应答
远方响动了胡笳
……
有点铿锵的琵琶之音,伴随着我柔亮的嗓音,合鸣成了一曲《琵琶曲》,这原是为古代王昭君出塞的事迹所作的歌,现在在这阿姒如清泉般的嗓音中,却多了一分欢快,音色袅袅,如轻烟般钻出屋子,飞扬到了室外。外面,梅花暗香,雪花簌簌,一片银白之色。
歌毕,我松松吐了一口气,慢慢将手里的琵琶放下。
身边的少滦神色闪亮,脸上有着不可抑制的喜悦,他激动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道:“阿姒你的曲子进步神快啊。”
呵呵,被自己老公夸奖了,我笑得嘴巴都快合不上来,正想说什么,门口却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王爷,明郡王府有帖子送来。”
听到明郡王那三个字,我和少滦的脸色都变了变,我转过头看向屋门口,只见一个老家奴站在外面外,什么人都没有。
少滦小心地放开了我的手,站了起来,对那家奴道:“把帖子给我看看。”
“是。”家奴小心地应了一声,就弯着腰走进了屋子里,少滦从那家奴手里接过帖子,打开看一眼,眉宇间的神色却越发紧凑起来。
上面写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相信并不会是好事儿。昨日,我将那准备陷害我的太监送到了明郡王的府上,实则有暗示之意,偏则也有警告。但是这两者都还不足以让明郡王府的人感到惊怕。将那具尸体送回到明郡王府,也隐隐起到了示威的作用。
“上面写了些什么啊?”我抱过两只小羊,抬起头问他。
少滦合上那本帖子,脸上神色高深莫测,轻轻答来:“是张请帖,要我们到他们府上一坐。”
要到那个家伙府上去?我皱了皱眉,更抱紧了怀里的小羊,撇嘴道:“不去!”
见到我这副小性子,少滦那紧皱的眉一下子松开,笑道:“你害怕他们?”
“错!”我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严肃地更正小三同志的错误,“不是害怕,是讨厌!”
“好好好,是讨厌!那咱们就不去了。”少滦哭笑不得,连连顺着我的意点头,然后转身就对那个家奴说道:“你去回禀一下,说是今儿个我们另有安排,就不去了。”
“是的,王爷。”家奴收到答复,转过身就下去。待那家奴一走,我立马兴奋地跳到少滦身上,闪着大眼睛,充满期待地问他:“我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啊,你要去做什么吗?”
看到我期待的笑容,少滦却笑得暧昧起来,他抱紧我挂在他身上的身子,脑袋抵住了我的脑袋,戏说道:“不是说好今天什么地方都不去的嘛,就你陪我过年好了。”
“嗯?”我疑惑地歪起了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无赖的脸。少滦很满意我的表情似的,坏笑一声,一把将我打横抱过来,朝床榻走去。我这才意识到少滦那话里的意思,大呼上当,想要逃跑,可是少滦那只该死的色狼已经将我给捉紧了,我连滚带爬地被他带上了床,然后就又是一番逃不了的亲昵……
等我睡醒后,天就已经暗了下来了,我惨叫连连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一松,就滑到了我的下腹,我上半身的肌肤全被看了个一清二楚,我羞红了脸,忙找衣服穿上了。幸好少滦那混小子行完事后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不然被他看到我这副样子,铁定少不了笑话。回想起刚才的事,真是让我又糗又尴尬,他这个不分早晚的个性真是把我害惨了,使得我日夜颠倒,没了个正规。
穿好衣服,就像向梳妆台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见床底下传来微微的声响。我疑惑地停下脚步,返回床边,好奇地弯下腰,掀开流苏,两道黑影正在这时快速地蹿了出来。
“啊——”我惊恐地大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刚才那是什么啊,床底下怎么还有东西啊?我惊吓地转身,视线落在了地面上,等我看清楚刚才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一直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原来是那两只小羊啊。
我连忙拍拍胸口,对着那两小家伙微微一笑,向它们招招手,柔声道:“乖乖,过来。”那两个小家伙轻叫着,听话地走向我,我一把抱起他们,走到榻上,坐了下来。两个小家伙对我极为亲昵,在我怀里不停地用小舌头舔着我的手,小嘴儿里还不停地哼唧着。
“呵呵,痒死了。”我抱着它们笑出了声,“你们怎么在床底下啊……”
我的问题一问出口,那两小家伙双双抬起了脑袋,一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紧紧地盯住了我。我笑着的脸突然预感到了什么,顿时僵硬了起来,我的嘴角在抽搐,有点不敢肯定自己刚才的猜测,抱着它们的双手也是微微地颤抖。
我记得少滦抱我上床的时候,它们好像也在这屋子里。
然后这整个下午也没听见房门打开过……
那也就是说——
我的脸瞬间火烧了起来,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那两个小家伙,那两只小羊也像是在回应我的尴尬一样,突然用前蹄子碰了碰我的手。
也就是说——
我和少滦亲热的时候,这两个小家伙完全是在当免费的观众。
“天啊——”
我羞得惨叫连连,直想就这么晕过去。来到这里虽然碰到了不少让我尴尬的事,但是像现在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碰到,我披散着头发,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抱在手里的两只小羊也感觉像是烫手山芋,连忙把它们放下。
两只小羊奇怪地叫着,在我脚边看着我在榻上如疯子般地尖叫,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少滦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惊讶地看着我的反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阿姒,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你哪儿不舒服?”少滦被我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担忧地想检查我的身体。我这才停下来,脸红红地抬头看他,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