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说过,于私,是我欠了你。但于公,是你欠了我。现在,我们不为私,而为公,所以,你必须满足我这个要求。”她顿了顿, “放心,就只这一次,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
我沉吟,该不该去见他一见?
龙应扬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如果私自出去,岂不对不住他?
这时,电话里又响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无心。”
我的手指一颤,差点握不住话筒,我涩涩地,不知该说什么。喉间一片滚动,想说的话却堵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仿佛习惯了我的沉默, “我没别的意思,只想见你一见,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深吸口气, “我很好,你不必挂心。”
“难道,你真那么痛恨我——还是,你不愿让龙应扬误会?”
我低低地道: “你说对了,我怕应扬误会我。”
他沉默,半晌才道: “我知道了。对不起,打扰你了——再——见。”
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我的心却复杂无比,仿佛被无形的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今天小家伙在肚子里闹得凶,一整天都在踢着肚子,我轻轻摸着肚腹,感到胎儿的动静与不安。我在书上看到过,母亲的心情会影响到胎儿,母亲高兴,胎儿就会手舞足蹈,感到无比的安全和满足。而母亲心情不好,或是压抑,胎儿就会不安地动来动去。
深吸口气,我下楼,对王妈说,”我肚子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
王妈做的菜非常合我的胃口,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我一向吃的欢。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我总觉食不下咽。
“太太,您有心事?”王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看了她一眼,索性放下筷子, “端下去吧,我没有胃口。”
“那怎么行,你连午餐都未吃多少,孩子会饿肚子的。”
我摸摸肚子,感觉小家伙在肚子里动来动去,仿佛在抗议还没吃饱似的,我无声地叹口气,又拿起筷子,勉强吃了起来。
蓦地,王妈跳了起来, “好像有人在按门铃,我去看一下。”
不一会儿,她又上来了,期期艾艾地道: “太太,外边有一位自称是你姐姐的女人要找你。”
“姐姐?”我怔住,楚恨忧?她还承认她是我姐姐?
真是莫大的讽刺——前一刻还冷若冰霜地与我撇清所有关系,现在又自动找上门来。
我沉吟一下, “就她一个人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这才让王妈让她进来。
眼前的楚恨忧让我大吃了一惊。
瘦削的身材,比起以前更加瘦了,美丽的俏脸,苍白毫无血色,双颊微陷,衬得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更加晶亮。
大热天的,她居然穿了件宽薄的外套,我记得爱美的她在零下几度的情况下,也只穿着一件保暖衣,中间一层薄羊毛绒,外边再罩上一件风雪衣,就能过一个冬天,怎么如此大热天的,却穿得密不透风?
其实,她只穿了无袖汗衫,外罩一件宽大的短袖大衣而已,目前流行的款式,只要不怕热的话。但如今X市的阳光毒辣的可以晒出油来,外边爱美的女孩子们早已把吊带衫穿得满街都是,我就不信,一向爱显露完美身材的楚恨忧会舍得这个大好机会。
并且,她今天却顶着清水脸就来见我了,在没有化妆品的遮掩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青影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我还发现,她一向涂得鲜艳夺目的指甲,也是素净一片,长长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
我总觉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招呼着她坐下。
她坐在我对面,王妈基于礼貌问候她需要喝茶还是咖啡什么的。哪想,她却说:“就给我一杯果汁好了。”然后,她仰着我惊奇的目光淡淡一笑,从容脱下短袖长外套。
她越来越瘦削的身子,依然玲珑,可是——我目瞪口呆地瞪着微凹的小腹,半天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但,又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穿着。
我询问的目光看向她,她捧着果汁喝了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楚无心,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铁石心肠了,没心没肺的,可我没想到,你比我还更狠。”她目光冰冷的瞪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去见聂如风。”
我皱眉:“我见不见他,与你有什么关系呢?还是,”我看着她,“我又坏了你的心血。”她在电话里曾说过,只要我能出去见聂如风,她就能获得聂氏在X 市的区域总经理的位置。
善于抓机会的楚恨忧,一向不放过任何机会的楚恨忧,区域总经理的位置,实在太吸引人了。
“这个倒是其次,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不出去见他?”她冷冷地指责我,声音夹着火气,“你知不知道,你拒绝了他,他有多么的痛苦伤心。”
“他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仿佛没了灵魂似的——以前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她喃喃地道,忽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我,“楚无心,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怎能如此伤害他?就算你不爱他,但也请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你不爱他不嫁给他,对他的打击已经够大了,求你不要再在他的伤口上抹盐好不好?”
我看着这个声色俱厉的女人,一时神色恍惚——眼前表面上愤怒指责我,但双眸却擒着隐隐泪水的她,真的是楚恨忧吗——那个高傲的,不服输的,坚强的,阴狠的,冷酷的楚恨忧。
她也会哭?也会为了不相干的男人流泪?
我盯着她的小腹,她骨瘦如材的身子,肚子都能这么大,据目测加客观加现实估计,应该有四到五个月大了,什么时候的事?
据上次与她见面是四个月前,那个时候,她就已怀上了?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我回神,看着神色激动的她,目光静静地,“告诉我,这肚子,应该有四五个月大了吧。”
她抚着肚子,神色怔忡,“快五个月了。”
“那,孩子是谁的?”
她神色一整,厉声道:“不关你的事。“
我心里轻轻叹气,“是聂如风的。”
她神色骇然,我心里再度叹口气,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啊。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神色惶然,带着不可置信。
我静静地看着她,“你与聂如风只是上下级的关系,你没必要为了他被我伤了心而跑到我家里来,厉声指责我。”
她神色恍惚。
我又道:“你的脾气,我也清楚的很,我与聂如风的事,你才不会有兴趣插手。但,如果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就会替他心痛,替他分忧——”我顿了顿,看着神色呆滞的她,“你什么时候爱上他了?”
以前聂如风与楚恨忧交往时,我从她眼里看不到任何恋爱的影子,那时的她,意气风发,心高气傲,与聂如风在一起,也只不过是权宜,只为了拿他作垫脚石而已。但如今,她能为他生气,为他恍惚,为他伤心而落泪,事实证明,她已爱上他了。
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目光怔怔地望着我,忽然凄怆一笑,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里挤出,在苍白的脸上淌过两条清晰的痕迹。
“呵呵,你说对了,我居然爱上他了。以前我都未爱上他,可现在却情不自禁地爱上他。”她仿佛在自言自语着,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
“我是不是很傻,居然爱上一个并不爱我的男人,还心甘情愿与他——明明——知道他爱的是你,还傻傻地把整个身心都给了他。他明明知道我爱上他,却对我不屑一顾,还要借我的面,约你出去与他见面——可是,我却傻傻地答应了——呵呵——无心,我的要求并不高,真的不高啊——我只是想做你的替身而已,可是,他连替身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她自嘲一笑,声音格外的凄怆无助,夹着深深的无奈与怨怼。
我默然,高傲如她,在爱情面前,也如此卑微。
她抬起苍白的脸,此刻她的脸全被泪水沾满了,一向咄咄逼人高贵的不可一世的楚恨忧,在危难面前都面不改色的她,却在爱情面前,变的如此渺小。
她又说了一大堆,我一个字都未听进去,最后,她忽地神色一整,抬头看着我,目光炯炯,“无心,以前的我是不是真的可恨,所以,老天也来惩罚我。还是,我真的比不过你,也斗不过你?”
我默然,开始钻牛角尖的女人,保持沉默最好。
“楚氏被你弄垮了,我的男人被你抢走了,我都未像今天如此绝望过。我的心,依然充满了顽强的斗志,我发誓,一定要把以前你加诸在我身上的全都讨回来。可如今,我才发现,我接而连三地输给了你,连你不要的男人都不要我,我主动送上门,他都对我不屑一顾——我真的——好累。”
我默默地递过一张面纸,心头也不好过,曾经意气风发,决不认输,敢于命运决斗的女人,却被爱情这个玩意弄成这副模样,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客气地接过面纸,试了泪水和鼻涕,她吸了吸鼻子,好象恢复了不少精神,她朝我自嘲一笑:“刚才,我失态了。”
我摇摇头,“既然他不爱你,你为何又要与他怀上孩子。”
她苦笑一声:“那时,我还是分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奉总裁之命拿份文件给他,看到他在办公室里,喝得酩酊大醉,他只不过得知你怀了孕,就变得如此消沉——”她看了我一眼,继续道:“他把我当成了你——我就怀上了。”
她苦笑一声:“想不到一时大意——”
我不语,不是一时大意,而是想侥幸吧。
“他知道吗?”
她摇头,指了指手上的衣服,“你看我穿着这身衣服就知道答案了。”
我再度沉默,半晌,才道:“那你以后的打算呢?”虽然已经准备与她决裂,可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的心又硬不起来。
或许,这就是我与她相处的奇怪模式吧。
发达时,是仇敌。
落难时,又是姐妹。
她神色凄楚,茫然,“未来?我还有未来吗?当他清醒后,就对我大吼大叫的,骂得可难听了。我想,他必是不愿我怀他的孩子吧。”
她自嘲笑道:“报应吧,以前是我处处玩弄男人的感情,现在,我也遭到报应了。他,他连替身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句话,我已听了她说了许多遍了。
看来,爱情,能让人欢,能让人笑,也能让人哭,让人愁。
我等她平复心情后,又问:“那你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该不会只为了来骂我伤了他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