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花心少爷猎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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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城往事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艳艳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十五岁的秋天,已凉天气未寒时。电视机里轻轻传出一首诗歌,那是爸爸喜欢的格调,感觉熟悉又陌生,还似曾相识的旋律。那是一首很老很老的诗歌,老得像我的心情,我的记忆和我的年纪。它轻轻在陈述,那多少被尘封了的随时间化为过去的,多年以前的心事。

“小雪,把电视机关起来!吵死人了!”妈妈是喜欢诗词的,可是生活的平淡让她忘却这种优雅曾经带给她的浪漫,她迷恋上了上流社会的奢侈与糜烂,不耐烦音乐的嘈杂,微漾着不快的声音掩掉了那首温馨动人的古老西洋情歌。

妈妈的舞姿是很美的,可是这几年她已经很少再穿起那双红色的舞鞋了,或许我遗传了妈妈的天性,对于艺术情有独钟,我常常幻想能像妈妈一样跳舞,在鲜花和掌声中陶醉。

上天似乎对我格外眷恋,我不仅拥有一个艺术家的妈妈,还有一个作家的爸爸,最让我兴奋地是我那个双胞胎妹妹若冰,她就像我的影子一样,如影随形。

我关掉收音机,专心默背着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在一切归诸寂静以前,那娓娓如诉的旋律犹留恋地在我脑海中回旋,轻轻地低喃着,一声一声地重复“别使我的棕色眼睛忧郁”……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我出声背了几句,停下来侧头倾听妈房里的动静。

妈妈的房里了无声息,我等了一会,才悄悄再打开电视机,电视机流泄出充满哀怨情愁的钢琴声。蓦然相识,直催着我感到荒凉,不禁要坠泪。

我从来都不知道,钢琴竟能弹奏出这么哀凉悲伤的曲调。那仿佛将所有悲伤无奈植化入音符的琴声,深深地震漾着我的心。清凄的哀凉琴曲,幽幽地盘锁住我的灵魂。

第一次,我感到有人能如此撼动我的心;第一次,有人能如此穿透过钢琴声贴近我的灵魂。我急欲想知道眼前弹琴的这个人梨花一枝春带雨,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究竟是谁,能弹奏出充满如此荒凉悲哀的曲调?那音乐仿佛是活的;凄凄的、凉凉的、又近又远的,被注满了感情的,一种无奈的倾诉……

以上为你播放的是艺人林蔓菲女士远在国家音乐厅的演奏实况直播,曲目是《把所有的爱留给你》。“林蔓菲女士是国际知名的钢琴家,此次应邀回国,特别选了这首一度在国内极受欢迎的西洋情歌,予以改编,作为新的尝,以慰众多乐迷。此次,她将在国内停留半年,指导年轻后进,并且为赴欧洲巡回演奏做准备;半年后,她将飞赴欧洲,与欧洲著名交响乐团合作,展开为前期三个月的巡回演出……”主持人吐气如兰,甜美的嗓音,透过机器的放送,告诉了我,我急切的答案。

林蔓菲……我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个离我很远的世界。

“怎么还不睡?都快十二点了!”妈妈忽地从房里出来。困倦的脸,衬托着疲累;约是客厅未熄的灯亮扰醒了她。她瞟了电视机一眼,皱眉说:“又看演出了?书不好好地念,听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明天不是要考试吗?这么晚了不睡觉。你看你妹妹多乖,不会让我省点心。我低着头,默默听着妈妈的叨念不满。

家里已经失去了往日和睦与安宁,洋溢着浓浓的火药味,爸爸的早出晚归,妈妈的抱怨与日俱增,我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迟早要爆发,只是没想到结局如此的触目惊心让我多年后想起都心有余悸。

小城的许多事,许多情形都记得不够真切,恍惚中有宽阔平敞的马路,满街的车,展眼看过去的琳琅满目的广告牌,街上行走的摩登女子,有很多庙观,吃食多是海鲜。

在我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岁月里,小城对我而言只是小城,那城市再好,我并无余思可想。

现在蓦然回首,小城的那条溪流,仿佛是童年唯一的牵挂。雨透小城,我看见妈妈和妹妹远去的身影,而后飘然离去。而我伫立在老屋的木门下哭着要等爸爸回来,我仿佛听得见眼泪融在水里的声音。

在我心底,那阳光灿烂的城市亦因妈妈而悲切起来。雨一直下,我是那般落寞,一如娥皇女英泪堕湘江。自古多情伤别离,爸爸的多情缘于他的才情,可是从那以后爸爸却逝去了往日的花心。

到底是爸爸生性花心,还是妈妈将至情的他从里到外伤个劲透。

爸爸最后还是伤心了,对我说:“离开了妈妈,他亦不至于寻短见,他将只是不再创作了……”也许爸爸的书里隐隐约约藏着对妈妈的深情吧!他为她将花从尘埃里开出来,也是为她开始凋零。不再盛放,寂寞得如绝壁海棠。

都说爸爸高傲,世俗难近,可是我眼中的爸爸,更多的发现,他只是个小孩,一个委曲求全容易受伤的小男孩。只是他从不卑微,他是高洁。他不糊涂,了断亦果然。明明清楚地知道真相,却总是装着视而不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心中完美的形象,可是他却忘了真相始终是要公诸于众的。

妈妈彻底走了,我没有和她一起离开爸爸,也许这样我的心里可以有一点点平衡,毕竟抛弃我们的是妈妈。妈妈留下了一封信,写道:“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我是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你要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创作,我不愿增加你的困难。你不在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你。我把你新近写了两部稿费汇票共三十万一并留给你。你不要来寻我,即或是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爸爸接过信,好比当头一棒,一瞬间身心俱灭。外边日光灿灿,耳边滋扰的蝉声依旧响亮,可也无碍了,心是沉到水里的静。

从那以后爸爸再也没有晚回过家了,他似乎把所以的心思全部花在我的身上,对我的爱近乎极致,这让我惶恐不安。只是爸爸的脸上明显苍老了很多,他再也没有写过一篇文章,整天买醉,只是每天都还不忘了到我房里和我聊天,最后总是会说:“雪儿,你是爸爸最爱的人。”

二零零六年二月十八日,爸爸醉倒在一个普通的酒店里。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医生说是酒精中毒而死。

爸爸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身体下垫着一床蓝灰色的毯子,没有盖任何东西,头朝着房门,脸朝外,眼和嘴都闭着,头发很短,手和腿自然平放,遗容安详,出奇的瘦。

我努力想象着爸爸在死亡的那一瞬究竟在想些什么,却始终都无法找准那个入口。我的脑海里如电影结束后银幕上那一片亮闪闪的空白。

爸爸的遗容安详,他是否已经原谅了妈妈的绝情,可又为何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对于爸爸而言,干干净净且安安静静地死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因为爸爸活的太累了,这几个月他似乎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喝够了他几辈子的酒,只是还是未能唤回妈妈的心。

其实,死亡对于爸爸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恐惧,它只是生命的一个必然手续罢了。在爸爸放书稿的抽屉里,我找到了一份“最终遗嘱。”遗嘱中写道:一、一旦辞世,所有财产归于女儿凌雪儿。二、希望立即火化,骨灰就葬在老屋不远的公园里。

对于爸爸,死并不是最大的意义,但是他骨子里的清高让他不允许自己妥协退让。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一种解脱抑或是寄托。

爸爸死的时候,我只有十八岁,一个游漾的灵魂。爸爸留下来的财产,是妈妈走的时候留下的,我不想用妈妈留下来的钱,因为那样我会瞧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我和爸爸这么久的辛酸与痛苦。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感情老了一些,不再像少年;我已经忘了当年的梦想,不再仰头对天,也不再读诗听音乐。每天,我认真地读书做笔记,和同学交互讨论功课,甚或者无聊地嬉戏;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也随之招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我的生活平静安逸,也许,有一点小小的无趣。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城市,走得远远的。每天,我都在算,还有多少日子我就可以挥开这个桎梏。云飞历上密密麻麻地被我用红笔一格一格地做了记号,每过一天就划下一个横,墙上早已布满伤痕了。那是我空白青春上唯一的记号。

高三开始,经由同学的介绍和报纸的征求广告,我开始接一些翻译的工作,翻译一些罗曼史小说和录影带字幕稿,赚的钱虽然不多,但比起在工地做杂工,着实好得太多。有线电视发展蓬勃后,类似的翻译工作跟着多了起来;“听译”价码高,投资报酬合算,我干脆利用下午没课的日子要电视台兼差。

只要有时间,不管什么工作,我都不挑;听译也好,罗曼史稿也好,只要有钱赚,时间又许可,我一定会把这笔钱赚到。靠着这些收入,勉强足够应付我的生活和日子。

十九岁的春天,我开始放纵自己,我想寻找一个家,扎筑一个巢,如种子般落地生根。我赶走一次又一次的晚餐,面对一个又一个的陌生;我微笑地对着每一张探询的容颜,耐心地倾听一遍遍可能的地久天长。我总是笑,又笑,擦着厚厚的粉,抹红红的胭脂。

我只是想寻求一个倚靠,一个累了可以让我休枕的臂膀。我已经忘了当年所有的梦;忘了我想离开这座小城的渴盼。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出入各种社交场所,酒吧、迪厅、夜总会,我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坏,我想在我离开这座小城之前留下点什么,让我可以痛恨自己,也以此来报复那个自私的以为物质优于一切的狠心女人。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我来到了父亲的墓碑前,似乎是一个虔诚地女儿对于父亲厚重的爱难以承受的回报,那张滨海艺术大学录取通知书显得有点像是在嘲笑,我居然以省城最高分考入了一所艺术大学。这让我即喜且悲,喜的是我终于可以圆我的音乐美梦了,悲的是我高出录取分数线太多,这么久的磨难已经让我忘了微笑的感觉,我发誓我要让母亲后悔当初的决定,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告慰在天堂父亲,这将是一条不归路,而我已经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