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蒙古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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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集天下利器 (2)

[1]Chevedden,Paul E.,“The Invention of the Counterweight Trebuchet:A Study in Cultural Diffusion”,Dumbarton Oaks Papers 54:71—116,2000.

族人唵木海。《元史》记载道:

(唵木海)与父孛合出俱事太祖,征战有功。帝(成吉思汗)尝问攻城略地,兵仗何先,对曰:“攻城以炮石为先,力重而能及远敌也。”

这段对话很可能发生在公元1214年。这一年,蒙古国太师木华黎起兵南征。在他出发之前,成吉思汗曾对他说,“唵木海提出的攻城用炮的计策很好,你如果能任用他,有什么城池不能攻破?!”[1]

随后,成吉思汗授予了唵木海金符,即千户之职,还让他随军出征,担任炮手达鲁花赤。[2]唵木海挑选了500多人进行教学训练。在蒙古未来征服各国的战役中,这些人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西方历史学家认为,蒙古设立石炮军的意义在于,它表明了蒙古在华北的军事目标的改变,从延续千百年的时不时的袭击,变为有野心的征服之战,表明蒙古人又有永久占领汉地的打算。

根据曾在公元1221年访问蒙古首都哈剌和林的南宋特使赵珙的记载,蒙古大军在当时已有多种攻城机械,除了有攀登城墙所需的移动云梯、能靠近堡垒的隐蔽通道外,还包括装置有炮座的抛石机。

在窝阔台、蒙哥当政时期,石炮军的规模逐渐扩大。据《元史》载,“始太祖、太宗征讨之际,于随路取发,并攻破州县,招收铁木金火等人匠[3]充炮手,管领出征,壬子年俱作炮手附籍。”

正是在“俱作炮手附籍”的壬子年,即公元1252年,这些石炮兵发挥了重要

[1]《元史》卷一百二十二,《唵木海传》。

[2]达鲁花赤原指蒙古在各地设置的地方军政长官。炮手达鲁花赤指的是统率炮军的千户长。

[3]所谓的“铁木金火等人匠”,指的就是铁匠、木匠、金属匠和火药匠。

作用。这一年,忽必烈率军征讨西南少数民族。随军出征的有速不台的儿子兀良合台。在攻打金沙江附近的白蛮部落期间,有一处山寨地势险要,蒙古大军久攻不下。于是,“兀良合台率精锐立炮攻之”。

次年,旭烈兀奉兄长蒙哥大汗之命率军西征。根据波斯历史学家志费尼所著《世界征服者史》的记载,旭烈兀出发之前,曾经特地“遣人到契丹去取射石机手和火油投掷手,他们从契丹取来一千户射石机手,他们用石弹可以把针眼变成骆驼的通道,因为用筋和胶如此结实地固定射石机架,以致当他们从下向上瞄准时,石头不落回来”。

据另一位13世纪的波斯历史学家拉施特所著《史集》的记载,公元1259年,旭烈兀大军在攻打叙利亚的阿勒颇(西亚制作抛石机的军事重镇)时,遭遇到守城军民的顽强抵抗,“在四十昼夜中统堡内驻军作战,双方用石炮发射石头。”

拉施特还描写了两位石炮发射能手的高超技术:

城中有个箭无虚发的石炮发射能手。他用石头射死了很多人。异密们(指的是军事长官们)无法对付他。巴忒剌丁·鲁鲁(某个臣服蒙古统治的西亚国家的苏丹)那里也有个很机灵的石炮发射能手。他把那人叫了来,那人便架起一座高大的石炮来对付城中的石炮。双方的石炮同时射出石块。两块石头在空中互相撞击,碎裂成小块。双方都为两位炮手的高超技术惊异不止。最后,外面的石炮被焚毁了。[1]

由于史料十分有限,我们很难确切回答的问题是:兀良合台和旭烈兀大军所

[1]拉施特(约公元1247—1317年):《史集》,余大钧,周建奇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

使用的石炮或射石机,到底是牵引抛石机还是配重抛石机?基于拉施特提供的史料进行判断,蒙古人使用牵引抛石机的概率更大,因为在遭到装置有瞄准设备的配重抛石机攻击时,“异密们无法对付他们”,以至于最终要依靠被征服的西亚人的帮助。而西亚人架起的那座“高大的石炮”,则很可能就是配重抛石机。正因为双方的抛石机都配有瞄准装置,才上演了“两块石头在空中互相撞击”的好戏。

换句话说,尽管蒙古人早已建立起石炮军,但是,在旭烈兀出征之前,即公元1253年之前,他们很可能还没有掌握制造和操作配重抛石机的技术。

毫无疑问,在总结西征经验并与兄长忽必烈分享这些经验时,旭烈兀不会忽视配重抛石机的重要性。或许正因为如此,在公元1271年的时候,忽必烈才会想到要向阿八哈——旭烈兀之子——借调制作配重抛石机的专家,本篇篇首出现的两个西亚人,即阿老瓦丁和亦思马因,才有机会为忽必烈效力。

正是在这两位武器大师的努力之下,蒙古人的石炮(牵引抛石机)升级为配重抛石机。据《元史》记载,公元1273年,忽必烈下令修建正阳东西两座城,设置大炮(配重抛石机)200多尊,与南宋军队作战。也正是在这一年的攻克襄阳城的战役中,这种石炮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蒙古人的征伐及统治下,不仅西方的武器技术得以传入中国,中国的武器技术也得以传入西方,比如火药武器。

关于火药和火器的起源,已经被研究了几个世纪。西方人曾经一直认为,火药是德国方济各会修士、炼金术师施瓦茨发明的,时间大概在公元1313至1353年间。直至20世纪初,这种说法才被有力地驳倒。荷兰汉学家施列格在一篇文章中引用大量证据,证明火药是中国人发明的。在这个过程中,20世纪英国著名汉学家、科技史学家李约瑟[1]作了很多贡献。

据李约瑟考证,最早提到火药的文献要追溯到9世纪的中国。大概在公元1000年左右,中国出现了使用火药的炸弹或手榴弹。但是,由于那时的火药质量并不高,要么引信燃烧过程太长,要么突然燃烧导致爆炸,因而并没有广泛应用于军事上。大概在公元1100年左右,中国人已发明了火枪,但是,仍然无法克服化学过程忽快忽慢的缺陷。几十年后,因为掌握了经提纯的硝酸钠的比例,火药武器才真正发挥出作用。公元1232年,蒙古大军攻打金国首都汴梁(今开封)时,就遭遇过这种炸弹或榴弹。

学者仍然在争论的问题则是,火药是在何时、由何人传到西方的。

中西方专家试图从语义学的角度证明,火药是在13世纪传到阿拉伯世界的。公元1240年左右,阿拉伯开始将硝石——火药的重要成分——称作“中国雪”。阿拉伯人和波斯人还用“药”这个词来指“火药”。实际上,在13世纪之前,中国人已将“火药”简称为“药”了。

美国历史学家奥森在一篇文章中提到,火药传到印度次大陆的时间,大概是13世纪中期,大概在公元1267年左右传到西欧,但是,直到14世纪,西方人才得见完整的火药方剂。[2]

李约瑟认为,将这种军事技术传到西方的,主要是西方旅行者及其中国随从。而奥森则认为,很可能是在蒙古军队西征过程中,火药和火器技术被带到了西方,而且主要是通过两种途径实现:其一是蒙古军队的内部交流;其二是通过在战场上的应用。

[1]李约瑟(1900—1995年),英文名Josehp Needham,英国人,著名汉学家,对中国科技史极有研究。

[2]Thomas T.Allsen,“Military Technology in the Mongolian Empire”,Warfare in Inner Asian History(500—1800),edited by Nicola Di Cosmo.

在蒙古军队中,既有西亚的穆斯林,又有东亚的汉人,双方很可能互相学习军事技术,汉人可能学习穆斯林的配重抛石机技术,西亚穆斯林可能学习汉人的火药技术。而后,火药很可能通过穆斯林传到欧洲。至于战场应用,在成吉思汗第一次西征期间,火器就被派上了用场。比如,在公元1220年攻打布哈拉时,蒙古人就动用了火箭。奥森还注意到《元史》中提到的一场战事:

公元1220年,成吉思汗的将军郭宝玉(唐代名臣郭子仪后裔)攻陷挦思干城(今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附近)之后,驻扎在暗木河(即中亚的阿姆河)。敌人在河边有堡垒十余座,还“陈船河中”。郭宝玉待风涛暴起之时,“令发火箭射其船,一时延烧,乘胜直前,破护岸兵五万”。

不过,蒙古人当时所用的“火箭”,与真正的火药武器相去甚远,尽管如此,奥森认为它会改变西方人的观念。

火药和火器传到西方之后,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经过改良之后的火器,首先是以加农炮的形式,然后是以手枪的形式出现,但出现的时间各有不同。加农炮出现在印度的时间是公元1442年,出现在伊朗和中亚的时间更早一些,大概是在1360至1370年之间,但具体年份并不清楚。在巴尔干半岛地区,火器大概出现于1350年,至1380年时已经很常见。俄罗斯编年史首次提到火炮是在公元1382年。

但是,正如英国历史学家佩西所说,技术转移是文明间的对话过程,接收方会基于自身的经验、条件和需要,来考虑是接受还是拒绝某种技术,而这个过程需要很长的时间。因此,在火药传入西方约两百年之后,即15世纪中期,加农炮才成为攻城略地的核心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