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左卫大将军张雄(西域烽燧系列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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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密谋

李加怎么住进了御马厩呢?说来话长。

李加被扔上马车,沿着凹凸不平的胡同,七扭八拐地跑着。

男女老少都涌到大街了,条条小巷都是空空如也,所以没人跟踪、怀疑他们。路上,他们还偷了一筐番茄,一筐辣椒,搁在麻袋两边,别人还以为车上装的都是菜呢?就这样,他们从便门钻进御马厩。

当天,沙飞就审讯了他。

“你要老实说,敢说半句假话,我就敲掉你的牙,扒掉你的皮!说,你是干什么的?”

“敝人乃术士,云游四海,浪迹八方……”

“术士?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去找傅加斯,干什么?想隐瞒你的身份?”

“不不!傅老板请我去算卦——夜深人静,万念皆空,算卦最为灵验。”

沙飞挽起袖子,詈骂道:“你娘的,编得倒圆!”随着话音,李加的腮帮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击。他倒在地上,还没躺稳,又被拎起……几拳打过,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瘫倒地上。同时从嘴里吐出三颗硬硬的“包谷粒”——他想那是打掉的牙齿。

“证据都在我们手上!承认了,奉为上宾,不承认,也照样处死!两条路,你挑吧!”

李加屏住呼吸,养精蓄锐,静静地等待他们说出证据,也静静地等待下一轮打击。

沙飞没拿出证据,却换了新的审题。

“你去过一眼泉?”

“我不记得地名。”

“你是被人搭救的?”

“多蒙布石将军……”

“在一眼泉?”

“红柳河——后来,布石将军才告诉我这个名字。”

审问毫无进展,沙飞急眼了,摊出了王牌:

“挑明了说吧!你是唐朝使节!长安也有我们的人,你的根底都知道。”

李加干笑着,也许未笑出来。沙飞透了底牌,看样子还不能等闲视之哩。

“皇帝老儿丢了马,派你来找,对吧?哼哼,你化成灰,飘在天上,也找不到!”沙飞恶毒地嘲谑着。

李加咀嚼着他的话,像发现了什么。他转念一想,声微力弱地说:“我不用化成灰,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我是术士,天无不知,地无不晓。”

“胡说八道!你说那马在哪儿?”

李加拉长声调“呵”了一声,说:“宫廷政事,不敢枉言!”

沙飞审不出子丑寅卯,训骂了一顿,就把打手领走,锁上了门。

类似的审讯循环过两次,也就不了了之。

而李加依靠他从《卜经》、《卜通》里学的本事,依靠他巧言善辩、明察敏思的才能,在狱卒有关吉凶祸福的咨询面前,居然都对答如流,使他们惙惙而来,忻忻而去。渐渐地,他们相信他是术士,绝不是什么“唐使”。

那天上午当他隐约听到傅加斯的叫卖声时,他正给一个狱卒看相。狱卒要酬谢他。李加说:“我不要钱,你就给我买壶酒吧!”

狱卒说:“那要跑多远哪!”

李加说:“不用。你听,这个人就卖酒!”

狱卒支楞起耳朵细听了听说:“这个是卖绸缎的!”

李加说:“你去,买他自饮的那壶酒。”

听他这么一说,神而又玄,狱卒就接过李加的戒指,飞跑而去。不过,他没舍得那枚金光灿灿的戒指,这个偶然的“调包”,才引出了夜探御马厩。

夜闯后宫,私劫囚犯的消息,连夜传进了王宫,麹文泰大惊失色。谁敢如此胆大妄为呢?他想到了诃黎布石、张雄,也想到了别的人。要查,也许可以查清。但那样,秘密不就昭然若揭了?眼下,他还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但是有人要劫“术士”,更说明不可“放虎归山”。如何处置?

这成了麹文泰思谋的焦点,他特意请来阿史那贺男,共商大计。

贺男已听沙飞说过“术士”的来龙去脉,所以,对这桩案子也不生疏。但他没有很快开口,非他亲手经办,想得到底少些。

宇文王妃让侍女摆好茶点,礼待吐屯,然后说:“仍留后宫,定会惹出新乱子!不如干脆杀了,省得养痈遗患!”

凡是与“唐使案”牵连的,王妃都力主“斩草除根”。可是麹文泰想得更多些。“术士”牵涉到诃黎布石和张雄,在无一证据的情况下滥开杀戒,不仅落个草菅人命的名声,还要得罪这两位武将,有点不够稳妥。所以,麹文泰说:“杀了容易。可是,布石追问起来,如何答复?还有张雄,他曾问我术士的下落,我说不知。现在,他们也许都知道是在后宫了……”

贺男说:“诃黎布石,纠纠武夫罢了,只是大将军……”贺男与布石一向不睦,这时,当然就顺风扬沙,拨弄其间,可对张雄,他也心有悸怕。

“就说是抢劫犯,杀了就完了!”王妃不耐烦地说,“他们还能造反?”

贺男想了一想说:“留着已经没用了。放又不能放,只有除掉。现在是,在哪儿下手,麻烦少一点。”

贺男说到了要害。大王夫妇动开了脑子。

“在王宫不行。”麹文泰断然排除了这种可能。在哪儿呢?三个人你瞅我,我瞅你,都默不作声。

麹文泰喝了口茶,忽生一计,拍着桌子说:“有了!有些犯人明天去往北山砸石头,让他也去北山!”

“对对!进了北山,随便怎么都能置于死地!掉进山沟摔死也行,塌方砸死也行!”王妃像遇到了救命菩萨,从愁眉不展中解放出来,充分发挥着她的想像力。

贺男提出:“怎么把他带走呢?把他混在囚犯当中?”

“就把他混在囚犯中!”王妃的嗓门特别高,嚷叫着说,“明天为你们接风洗尘,办得热热闹闹的,把张雄、诃黎布石和文臣武将都圈在宫内,犯人经过后巷,就把术士塞进去!”她把具体实施方案都想仔细了。

麹文泰拍着手掌说:“太妙了!就这样!”

贺男有些为难了:“哲丽娜正病着呢,恐怕不来。”

大王夫妇齐向贺男作揖,虔敬地求告,说:“成败只在此举,拜托大人了!”

贺男自负地捋了捋袖子,没说什么。

与此同时,诃黎布石也到了大将军府,来听张雄的回话。

张雄急等那个亲兵的消息,连熬带急,两眼布满了血丝。他向布石详述了情况,布石嘴上没说什么,面露不悦之色,显然对张雄瞒着自己单独这样行动不大高兴。张雄没心思多加解释,由他呆坐着。

安弥子回来了,禀报说那个亲兵被暗器刺伤,眼看不得脱身,毅然毁面自刎了。大王下令将他草草在御马厩埋葬了。

张雄惊得站立起来,嘴唇哆嗦着,缓步走到门前。一抹霞光透过黑绿的枝叶,照在红透的苹果上,多像那个亲兵红朴朴的面庞呀。想到这里,两行咸涩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