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乱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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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幽灵(2)

陈大娥就笑一笑,说睡个觉也算不上什么亏心事,自已睡不成还不兴别人睡么?说不定邹奋生早就知道你和康彩凤迟早会睡到一起,他的老二不行,鼻子却比狗鼻子还灵。跟陈大娥这种人说不成假话,她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乱营街的夜市到下夜一点才散场,一点以前,街上热闹,十号院也热闹。租房户们看电视听音乐,打牌下棋,串门聊天,行拳猜令,楼上楼下,一片嘈杂。午夜过后,渐渐静下来,然后一片死寂。

小耳房在院子角落里,隔壁就是水房。一旦安静下来,就觉得有些阴森。

乱营街,甚至整个乱营乡,都是建在乱坟堆上的,小耳房下面,说不定就埋着几根前朝的遗骨。所以这地方多有闹鬼的传说。这里老户的门楣上,多喜欢悬镜或挂桃符以驱邪。我是不怕旧鬼新鬼的,但却怕邹奋生这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好象是做了亏心事了。邹奋生吊颈的那天,我和他的老婆在小耳房的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做爱,我总觉得他是知道的。正是由于他知道,才导致他的吊颈。

我是问心有愧的,所以我怕鬼敲门,我总觉得孤鬼游魂就站在我的门窗外,幽幽地望着我。院子里的风声,任何一点细小的声响,甚至隔壁水房滴水的声音,老鼠跑动和磨牙的声音,都让我神经过敏,高度紧张。

这个深夜没有风,我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朦胧中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声,由远及近,渐次逼来,好象是袍裾拖地的声音,让我立刻周身发冷,毛发倒竖。侧耳细听,还杂有轻微的脚步声。我从床上跳下来,爬到小窗口向外看,看见影影绰绰两个人形,正躬身往这边移动,好象在拖拉一个什么东西。

我睁大眼看,看清是赛布和罗流儿,心立刻放了下来。

我冲了出去,吼一声,“干什么呢你们!”

两个人都吓得跳了起来,惊惧之后,两人笑了,赛布说,“豹子,我们劫富济贫哩!”

说着就抬脚踢一下地上的东西,说是铜丝,很重,实在抬不动了,就拖进院子。铜丝裹着蛇皮布,拖地的声音很象鬼拖袍裾。

我问怎么回事?铜丝哪儿来的?

赛布说,是电机厂露天仓库里的东西,早侦察好的,今天趁着夜深人静,就潜伏进去,偷偷把它运出来。然后再卖给废品收购站的河南人老耿,可以换上百把块钱。

赛布说这些话时,罗流儿在他的黑影下咧嘴直乐,昏暗中两人的眼睛象黑窟窿一样。这两个大鬼小鬼一点没有做贼的感觉,说这东西反正也是露天堆着,不如弄出来,换点钱,接济一下自已。这叫蛇走蛇路,鼠走鼠路。

两个人对偷铜丝完全理直气壮。

他们还准备偷几回。谁叫那破厂子不付清挖管沟的工钱呢!

我反正睡不着,就让他们赶快把铜丝藏个地方,然后陪我聊天。罗流儿说,“豹哥子有酒没有?有就拿出来,我们陪哥子说话!”

赛布也说想喝酒了,夜里有酒闲聊最好,反正明天又没事做了,聊到天亮都可以,白天可以挺尸睡觉。

我屋里正好有两瓶伊犁英雄特,还有榨菜、咸鸭蛋和麦趣尔面包,问要不要把兆里和翟毛础也叫上来一起喝?赛布说兆里早起还要到崔生堂饭馆上工,辛苦得很,现在睡死了,不要叫他,罗流儿也不让叫翟毛础,说今天翟哥子又跟陈大娥打过炮了,累得够呛。再说有翟哥子在场,一些话不方便说,毕竟他是师傅。

罗流儿说他刚跑到乱营街来时,衣食无着,讨过饭,也偷过东西,翟哥子知道了,很不高兴。说宁讨莫偷,乞儿偷儿都不入流,但乞儿比偷儿还是强点儿,光明正大地要,比偷偷拿要好。罗流儿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说鬼城丰都有块劝戒碑,写了四句屁话,叫做:忿急莫兴讼,饥寒不作贼,淫为万恶首,孝乃百行先。罗流儿说,“格老子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饿得半死,又不得人搭帮,要活命,不作贼朗格办?”

我问两人,干这种偷鸡摸狗的营生有多久了?

赛布说,时间不长,就从给低压电机厂挖管沟那前后开始。那个破厂子听说也要改制了,东西乱堆,没人管,后院墙脚正好有个涵洞,他和罗流儿趁夜摸进去,弄些破铜烂铁出来,送到老耿那儿,总能换几个钱。

罗流儿说,“不挖管沟不晓得,这城市地下到处都是地洞,管道连成网,有的管子可以直起身子在里面走路,偷了东西,从管道走人,神不知鬼不觉!”

赛布说,“偷是偷,但是我们每次都不多偷,人心不能太贪,低压厂也就偷这一回了,凡事都得适可而止。”

我说,“你们偶尔偷一回,我不阻拦你们,但千万不能偷上瘾成了惯犯,把十号院变成一个贼窝,蓝叔黎姨会怪我管理不善,一旦让联防队或公安抓着,你们的麻烦就大了!”

赛布说,“你放心豹子,我和罗流儿不会当什么惯偷惯犯,人还是要靠正经路子吃饭,跟翟师傅干上一年半载,存几个钱,在城里弄个窝,将来把老婆孩子接来,过真正城里人的生活!”

边喝酒边随便扯,就又扯起杨兆里和灵兰,我说好不容易把灵兰骗出来,让他们见一回面,兆里却不做该作的事情,光知道和灵兰说话。赛布说那天两人谈了很长时间,灵兰走的时候,还进他们房间跟大家打了招呼,从神色上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异样。两个人在一起,一直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在乡下从没见过两人亲热的镜头,估计到城里也不会。兆里不是个轻浮的人,弄不出那种花花草草的事情,不结婚就上床,就是他心里想那样做也下不了手,农村人就是农村人,跟城里人是不一样的。

罗流儿丑陋地笑着,问赛布,没结婚以前,跟老婆干过没有?

赛布就指天发誓说没有,想是想的呢,但连摸都没有摸过,老婆不是三陪女,得结了婚才能睡。他说他跟他老婆海树,从介绍到结婚足有两年,连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一下。海树是后刘家的闺女,家教很严,一个村的,见个面却很难,就是见了面,也有众多眼睛盯着,农村不比城市,高天阔地,一览无余,偷偷做点男男女女的事,不太容易。

赛布和罗流儿,还有翟毛础,都不知道灵兰和伍国平移情别恋的情况,更不知道灵兰已经进入了蓝承祖的猎艳范围,他们认为兆里睡不睡灵兰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她已经是兆里的未婚妻了,睡不睡只是个时间问题。

杨兆里是个沉静少语,很有点城府的人,他和灵兰到底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也没人问他,见面后,从表面上也看不出他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头,每天他都早出晚归地在崔生堂饭馆打工学艺,就象钟表一样准时,由于他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崔生堂饭馆,所以在十号院见他,是个倒头就睡的人。

我觉得兆里好象有点故意躲我,他不喜欢我过分关心他的私事。

我于是就很识趣地不再问他。

我怕我的过于热心会引起他的怀疑,我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但是我改不了窥伺别人隐私的习性,无法遏止自已的好奇心,就又借故跑到蓝宅去,想看看灵兰有什么异样的表现没有,我在蓝宅没有什么新鲜的发现,灵兰一如既往,还是原来的样子。黎姨说,她心里想些什么,你不可能搞清楚,她是个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