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乱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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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重逢(2)

我笑笑说,“爸,我这不也是跟你学的吗?你爱的人都做人妇了,你的日记本和集体照不是还一直保存着吗?这个小袁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影子,我想让她在我眼前多留几天,仅此而已!”

于是他就转移了话题,指指楼上,“我还是有点不踏实,你说的那个套间,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说,“爸,你怎么还不放心?路灯下最黑,敌占区最安全,蓝叔刚走了两个小时,他绝对不会来干扰你们的,他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会跑到他的套间来幽会!

父亲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问兆里赛布住在哪里?我抬脚跺跺地面,说他们就在下面的地下室里,一人一间。又告诉他兆里未来的饭馆门面是哪两间房,父亲就跑出去看,边看边说门面位置不错,乱营街如此热闹,饭馆真开张了,生意一定错不了。

我估计黎姨快来了,就带父亲上楼。吩咐陈大娥把开水送上去。

父亲在套间里四处看,对套间的内部装修的豪华又是一番感叹。陈大娥退出去后,我说,“爸,你就在这儿恭候黎姨光临吧,我就在楼下给你们站岗放哨,你最好放松点,不要太严肃了,你过去就是吃太严肃的亏了!”

父亲象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不让我多嘴多舌,茶几上有玉溪烟,我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泡茶递烟,让他吃水果,我很繁琐,有点故意为之,退出去之前,我又说,“爸,有本杂志上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放下,你就应该放下,别老是端个穷架子,那样活着多累呀!”

我知道他有点烦我了,就结束饶舌,带上门,下楼去。

我在大院门口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黎姨就来了。她是步行从街南那边过来的,穿着一身雪青带白花的紧身连衣裙,容光焕发,浑身香喷喷的。我说,“黎姨,我爸很是激动,他可是从来没搞过婚外恋,你可得好好开导开导他,你们久别重逢,放心畅谈叙旧,外边有我照应,没有人会来干扰你们的!”

黎姨就会心地笑着,拍拍我的脸,款款地上楼去。

陈大娥躲在开水房里,看黎姨进了套间,房门关锁,就笑起来,说,“豹子,你给你爸也穿针引线,真是服务到家了,我看黎老板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好象也是乐滋滋的,你很会来事嘛!”

我说,“那当然,要服务就得到家,这就叫投其所好。他们是过去的老情人,想见面没人张罗,我张罗一下,哄得他们高兴,特别是把黎姨哄高兴了,好处多多。她高兴了,就会把你的二百五,提到三百五,四百,四百五,明白吗?”

陈大娥忙说,“明白明白,这叫顺着毛摸狗,狗舒服,人也舒服,豹子你脑子就是聪明好使!”

我探头朝街子斜对面望,看见彩凤美容美发店的门好象开了,就说,“大娥姐,我好多天没有见到康彩凤了,你陪我过去看看?”

陈大娥说,“你不站岗放哨啦?”

我说,“他们一时半会的完不了,老情人幽会,三十年的心里话,会没完没了地一直说下去,又不到没有子弹的年龄,说不定还要干柴烈火一下呢!”

陈大娥就大笑起来,说,“没见过你这样的儿子!想方设法让自已的爹跟野女人通奸,你妈要是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我说,“我是想让我们家那****棺材通点新鲜空气,我爸有个外遇,荒唐一下,有益于他的身心健康,对我妈也有好处,我妈找不到合适的,有合适的,我一样给她站岗放哨,这只能怪她自已,谁叫她变得又老又丑呢!”

就说笑着到了彩凤美容美发店,武都小姐孟香正在打扫卫生,两个小姐帮着擦门窗玻璃,康彩凤不在。问孟香,孟香说彩凤姐把店子盘给她了,从今往后,彩凤姐不会再作这种生意了。

孟香说,现在康彩凤成天把自已关在家里,足不出户,闭门思过。夜里经常做恶梦,发出恐怖的尖叫。邹奋生死后,她才想起丈夫生前的种种好处,是她的冷漠、疏忽、不关心把他逼成了一个性情乖戾、孤僻的人,变成了一个性无能者,一个了无生趣的活僵尸一样的人。她每天都要给邹奋生的灵位烧香,不断地喃喃自语,忏悔和责备自已。人整个瘦了一圈,也不梳冼,蓬头垢面,面色憔悴得象有五十岁。

陈大娥说她也很久没见康彩凤了,既然我很想见她,她就到康家院子去一趟,看能不能把她约出来。

陈大娥就去了。

孟香说,陈姐去也白去,康姐不会出来的。她好象做了什么特对不起邹哥的事,非常悔恨,老觉得邹哥缠着她,要她说清楚。她现在开始读《圣经》了,她觉得自已罪恶深重。

我激动起来,说,“她有什么罪孽!守着一具活僵尸守了六年,出污泥而不染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僵尸都埋到土里了,难道还要她为死鬼立贞节牌坊吗?”

孟香看我义愤填膺的样子,把胸脯往我身上一挺,噘着小嘴,跺着脚说,“豹哥你不要总是说康姐好不好?她到底有什么好嘛!性冷淡,都有小三十了,还穷讲究,我比她年轻,也不比她丑,你怎么就不爱搭理我嘛?”

我拍拍她的小屁股,笑道,“搭理,搭理!哪天我有兴趣了,一定搭理你,看你孟姜女的后代功夫到底如何?鲍胖子夸你如何如何好,我要亲自验证一下!不过今天不行,今天我也性冷淡!”

孟香说,“哪天都行,只要豹哥答应往后多多关照我。我要把店名改了,换个牌匾,叫梦乡美容美发店,作梦的梦,乡巴佬的乡,豹哥你说好不好?”

我说好好,很好很好,人叫孟香,店叫梦乡,梦中温柔之乡,很好很好。

正说着话,姓靳的眼镜又勾肩缩背地进来,孟香立刻迎上去。姓靳的就朝我点点脑袋,尴尬地笑一笑。这是个胆小的嫖客,上次听康彩凤讲,他是个工程师,发现妻子有了外遇,非常痛苦,又不想离婚,最后就在乱营街找到一个最佳精神平衡法,你搞外遇俺嫖妓,大家彼此彼此,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别看靳工谨小慎为,但味口不低,每次来都要换新小姐,最好是厉害角色,靳工有点受虐倾向,同他上过床的小姐都这么说,这次他看中了新来的四川小姐,孟香把小姐费收了,四川小姐就带靳工去她的租住房。

靳工走后,我对孟香说,“靳哥喜欢厉害的,你怎么不让陈大娥收拾他,让大娥姐往死里蹂他!”

孟香就笑,说这主意好,下回靳哥再来,让大娥姐上,好好虐待他一下!

正说着陈大娥,陈大娥就到了,说在康家院子见着康彩凤了,在家里和教堂的麻婆婆说话,说的是参加唱诗班的事,看来康彩凤真是入教了。

陈大娥说,她是个俗人,不好在旁边坐,出来的时候,康彩凤在院子里和她说了几句话,说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尤其不想见你李豹公,她现在只求安静,不愿让人打扰她。

我觉得心里很空洞。

身子也好象没有了血骨,成了一个空皮囊。

窗外已是肃杀的秋景,树叶落得不剩几片,庄稼和蔬菜收过后,乱营街周遭的田地变得空空荡荡,天地空了,人心里好象没有了着落。

回到十号院,贝叶正在楼上弹《高山流水》,我在我的小耳房坐了一会儿,看二楼套间的门依然掩着,窗帘也没有拉开,不敢贸然上去,就想睡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竟过去了三个小时,就赶紧上楼去看。贴着门窗听听,里面没有动静,敲门也无应答,知道父亲和黎姨已经走了。

进屋检查床上,床单平整,看不出摸爬滚打的迹象,又检查垃圾桶,里面也没有卫生纸之类物事,但这不能说明他们只是进行了一场柏拉图式的谈话。西窗外就是乱营乡的田野,证据可以从窗口扔出去,这时候我好象觉得黎姨在嘲笑我,好象她早就料到我会检查现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