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乱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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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摸排开始了(1)

李楠结婚了,速战速决。

新郎果然是出版社的编辑,挺资深,叫迟昌本,不是母亲说的年纪稍大点,而是大得多,大了李楠十九岁,比李楠的父亲李蓟南仅小几岁。老新郎高度近视,眼镜是老式的,厚如酒瓶底,看上去眼睛好象只有胡辣大。个子奇高,瘦如鹭鸶,和矮胖的李楠走了两个极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来是老天爷想成全他们。

迟昌本是再婚,所以婚礼比较低调。婚宴只摆四桌,在古海酒店一小餐厅里。戴明理是迟昌本的朋友,李蓟南的老同学,在婚宴上左右逢源,捧场捧得很是活跃。李蓟南却有些不尴不尬,面色煞是严肃。迟昌本一会叫他李老师,一会又叫他爸,让他非常不自在。

我进酒店的时候,发现童溪水正在门口徘徊,进退两难的样子。原来他也接到帖子,请他参加婚宴。我问怎么会请到他的?他说迟昌本是他那部长篇小说的责任编辑。两人谈过多次稿子,就算认识了。

我说,“老童,是不是礼金让你感到为难了,在这里抓耳挠腮?”

童溪水就苦着脸子说,“豹子你知道我的情况,我现在靠收酒瓶子、旧报纸杂志为生,跟叫花子差不多。迟编辑对我的稿子挺上心的,力排众议,坚持将我的小说列入出版计划。这样大的帮助,你说我该怎么办?礼少了拿不出手,多了我又出不起,看看进出这里的人,都是光光鲜鲜,有头有脸,体体面面,我这副寒酸样子,怎么好进去吃酒?”

我说,“那你还来做什么?装装糊涂也就装过去了,何必认真。二婚头,刷锅水,来不来都无所谓的!”

童溪水说,“节骨眼上,我不能不识抬举,无论如何都得来!我就准备了一百块钱,抠牙缝抠出来的,总觉得太少了,气短得很,借你的钱还没有还你呢!”

我说,“你跟我进去,一切有我!我姐结婚,你的彩礼就算在我头上。”

童溪水说,“那我就听你的,进去露露面,不然迟编辑会说我忘恩负义,不懂得人情世故。”

我把童溪水带进去,当着迟昌本的面,对李楠说,“姐,我就准备了这么点钱,一千块,这里面还有老童的一份心意,你和姐夫可别嫌少。我们都是劳苦大众,盲道阶级,只能礼轻仁义在,瓜子不饱有仁心了!”

迟昌本说,“都是自家人,豹公你还送什么礼?太见外了嘛!”

我说,“我好歹得表示一下,你们又不是天天结婚,不表示一下,我姐轻饶不了我!还有老童,他不表示一下,姐夫一不高兴,撤了他的书稿,他该欲哭无泪了!”

迟昌本就朝童溪水笑,说,“哪能呢哪能呢,老童的东西写得蛮好的,蛮好的!一群盲流,从晋西北陕北穷困地方,往关外跑,历经磨难曲折,感人至深,蛮有意思的,蛮有意思的!”

童溪水就憋红了脸,说,“谢谢迟老师,还有戴老师,谢谢你们的关心和和和栽培,真是太谢谢了!”

李楠收了钱,说,“豹子,你姐不好,不要记你姐的仇,呵!你也不容易,还能想着给姐送礼,姐很感动的!”

我说,“姐你别感动了,你和姐夫以后发现有合适人选,帮我也物色一个,让我也安居乐业,不要再当娄阿鼠了!”

母亲在一边叫起来,“豹子,又来了!又来了!大喜的日子,老毛病又犯了!”

姐不想在今天跟我打嘴仗,宽宏大量的笑一笑,就挽着迟昌本挨个给大家敬酒去了。童溪水被戴叔叫到身边坐下,说他的稿子经过修改,确实越改越好,书很快就出来了,还能拿到一万多块钱的稿费,对改善生活境况也有帮助。现在是困难一点,但因此体验了底层生活,增加见识和积累,也是好事。

童溪水如同鸡叼米般连连点头,说他现在一边收破烂,一边还在坚持写作。有许多的创作计划都在串街走巷中酝酿成熟。戴叔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连连拍着童溪水的瘦肩,让童溪水感动得好象要哭。

戴叔鼓励完童溪水,又对我说,过两天他要到乱营街去,详细了解谢大年、鲍世昌和十号院的事,这个鲍世昌跟谢大年的死有没有关糸?当然不能肯定说有,但他收受过谢大年的巨额贿赂,至少应该列入被怀疑对象。

我说,“姓鲍的受贿,戴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戴叔说,“是蓝承祖告诉我的,谢大年有送钱财记账的习惯,鲍世昌和他的上司肯定也在那个秘密账本上。”

我说,“秘密账本不是找不到吗?谢叔一死,死无对证,鲍世昌如果一口咬定没有拿过他的钱,公检法能拿他怎么办?现在不是讲重证据吗?没有证据,他就可以消遥法外!”

戴叔说,“所以,现在得尽快找到那个秘密账本,那个账本是谢大年亲笔记的,非常重要。杀人者很可能就是为它杀人,现在要破这个案子,秘密账本仍是关键证据。当然,迅速抓到行凶者,同样重要,抓到那三个犯罪嫌疑人,同样是破案关键。”

我说,“那三个人怎么到现在一个也没有抓到?他们该不会比白宝山还厉害吧?”

戴叔说,“这可不好说,至少狡猾程度不比白宝山差,心理素质也好,一般犯罪人,逃走时都慌不择路,他们却是不慌不忙,淌浅渠逃离,往上游还是下游就很难确定,还有从晒粪场逃离,警犬无法跟踪,上了通衢大道,就象大海捞针了。”

吃过李楠和迟昌本的喜酒,就和童溪水一起离开古海酒店。童溪水要把那一百元还我,说彩礼钱既然挂了他的名分,借我的钱就不能不还了,被我臭骂一顿,便乐滋滋地收酒瓶、旧报刊去了。他这次的收获不小,几桌席上的酒瓶子都被他收捡了,还打了几个剩菜剩饭包,羊排、馕包肉、牛蹄筋、黄金大饼之类。都没动过筷子,是戴叔帮他打的,吃不了兜着走,他兜着走了,把李楠和魏玉珍气得直翻白眼,说这人怎能这样?好象是来打劫的,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我回到十号院,陈大娥见我喝得满面通红,说,“你没事吧豹子?没事就赶紧去居委会开会,居委会的黄奶奶叫你立马过去!”

乱营街居委会在恰克马克馕铺斜对面的短巷子里,因为刚成立不久,没有办公所,暂时设在黄奶奶的小院子里。黄奶奶的儿子在中印自卫反击战中牺牲,是烈属,居委会主任这职务就暂时让她担负一下,以后再物色合适人选,算过渡主任吧。

我就去黄奶奶家,进了院子,发现院子里阳面墙下坐了许多人,还有几个公安干警,就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我坐下后,独风流歌舞厅的老板苏公展、马五哥和阿不都也跟着进来了。

黄奶奶清清嗓子,就说,“今天把大家召集来,开个会,主要是抖抖情况!最近西陆街子南冠园子出了个凶杀案,公安同志正在追查作案嫌疑人!咱们乱营街这地界比较乱,人员复杂,治安情况也差些,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得靠大家抖情况,请大家好好想一想,提供提供线索,你们周围,有没有可疑的对象?”

刑侦组来调查的是龚固球警官和凯撒、马金树警探。黄奶奶召集的是乱营街各大院、胡同里弄、各主要店铺的负责人,龚警官就向大家把案发的具体时间,及根据现场足迹分析出的三个犯罪嫌疑人的年龄、体貌特征做了简明扼要的介绍。让大家回忆一下,在案发时间里,你们周围有没有具有上述特征的人外出,或者不能被证明没有外出?

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人事,马金树警探飞快地记在本子上,到大家把情况抖得差不多了,龚警官说谢谢大家,以后随时还会麻烦各位,让大家回去忙,但独独留下苏公展和我,说有些情况需要再详细了解一下。

龚警官说,“苏老板,有个叫陈旭东的,在你的歌舞厅里当保安,他的情况,请你详细说一说。”

苏公展说,“陈旭东的体貌特征和那个杀人凶手是很接近,体重九十公斤也差不多,刚从劳改队出来,容易被怀疑,但我可以证明,他不象是个想重新犯罪的人。每天晚上都在歌舞厅里值勤,非常认真负责的。夜班一般都要到下夜两点钟才收班,案发那天夜里,他就是这个时间离开歌舞厅的,他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龚警官淡淡笑一笑,说,“凶杀时间是下夜三点钟左右,这两条街只隔着一片菜地、荒滩地和杂木林子,相距并不远,从他下班到这个时间,他可以从容地进入南冠园!”

苏公展说,“同志,你们不要怪我多嘴多舌!说陈旭东现在想杀人,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现在有什么理由要去杀人?他在我这儿干得不错,听说还准备结婚,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不会自已给自已找麻烦的喔!”

龚警官不置可否,只笑笑,转脸又问我,“你叫李豹公?现在算是十号院的管理员,是吧?陈旭东睡在十号院地下室里,听说是你帮他安排的,他到歌舞厅当保安,也是你介绍的,对不对?你们以前就认识,而且不是一般的认识,算是一个团伙吧,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警官脸上似笑非笑,咄咄逼人的口气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从他的问话中,可以知道,这之前他们已经在乱营街摸查过一些情况了。跟这些穿警服的人儿戏不得,我只好认真作答,态度非常诚恳,还承认我和陈旭东,以及现在还在狱中服刑的金毛、坛子以前曾经是一个团伙的。

龚警官点点头,问我,“案发的那天晚上,你知道陈旭东回地下室杂物房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一般十二点钟就上床睡了。

龚警官炯炯地盯着我,说,“谁能证明你睡了?”

我说,“阿山画家蔡桂三,卖艺算命的倪天锡,做盆景的姬光,还有准备开饭馆的杨兆里,工头翟毛础,都可以证明,他们那夜里和我在院子里聊天,聊到十二点,我回小耳房睡觉,他们几个接着聊,倪瞎子还给几个人算命,说蔡桂三、杨兆里要时来运转,翟毛础气象不好,总要有一点近灾或远忧……”

龚警官就笑笑,说,“可见你根本没睡,真睡的人不会听得清院子里的人说话,你穿多少号鞋?”

我说四十一码。身高一米八零,跟杀人犯差不多,体重七十公斤,只差一点点,我说得火气上升,说,“我杀谢大年干什么?他是我父亲的中学同学,我把他叫叔哩!”

龚警官说,“你可能不会杀他,我们也没有说你杀了他,但是据我们了解,在此这前,谢大年曾经到乱营街找过你,他找你干什么?又去南里胡同干什么?你要如实说清楚!”

这些警察都是刑侦高手,破案专家,火眼金睛,洞察秋毫,我知道不能搪塞,只好如实交待。同时供出康彩凤、孟香、鲍世昌。把鲍世昌嫖妓的来龙去脉一古脑都说出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剀撒忽然问我,“谢大年有个秘密账本,你听说过没有?”

我就盯着看剀撒,剀撒长得非常英俊,象英国特工007,我傻乎乎的说,“听说过,谢叔好象有个黑账本,他自已也说有,但谁也没见过那东西,说不定是他虚张声势,吓唬人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账本!”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龚警官说,“你这么看?你凭什么说没有这个秘密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