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乱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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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密谋(2)

罗流儿说他刚从靖边街市场过来,翟毛础现在在那边租了个摊位,专卖蔬菜和豆腐,罗流儿有时过去帮忙,从批发市场把货拉到摊位上。

我说,“你这屋里好像进来过人,我闻到烟味了,还听到了门响,你不在,难道说地下室闹鬼了?”

罗流儿说,“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个埋死人的地方,清朝的、民国的死鬼都有,真闹起来就好耍了!”

这时我和流儿都看见了,院子里,兆里双手端着饭盒,往二楼去。

罗流儿朝窗口撇一下嘴,说,“要说闹鬼,这才叫闹鬼,我就怀疑,兆哥子的饭盒里,搞不好放进去了砒霜!”

兆里正在敲二楼套间的门。

我说,“罗哥儿,你胡说什么!兆里现在巴结一下黎姨,也是为了让黎姨能够留下他,他怎么可能在饭菜里下毒?亏你能想得出来!”

罗流儿跳下床,鼓着眼,说,“豹哥子你不晓得,他恨楼上的女人,还有蓝老板,恨得咬牙切齿,他还跟赛布讲过,他想把这两个狗男女杀了!是赛布亲口告诉我的,赛布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恨他们。”

我说,“他只想开饭馆,不想杀人,真想杀人的人不是兆里,是我!但是我胆子太小了,我杀不成人,杀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罗流儿说,“豹哥子活得最风光了,朗格会杀人?但是兆哥子这个人我硬是想不明白,好像蒙着一层雾,让人想看看不透。”

我说,“你想看透什么?有这样的闲功夫,还是好好想想自已的事吧,我跟你说的那件事,现在可以干了。你不会变卦吧?”

罗流儿说,“朗格会变卦嘛!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敲那些个贪官好耍得很!就是失手了,进了班房,还有人管三餐饭,比现在饿肚子还是强些。”

我说,“这种事谈不上什么失手不失手,咱们在暗处,怎么可能失手!”

罗流儿说,“那就干嘛!还犹豫啥子嘛,先敲哪个?是不是姓鲍的那龟儿?”

忽然听见脚步声,有人正在下地下室台阶。

我打了手势让罗流儿不要作声,猫腰到门后,等那人出现。脚步声在台阶口停了一会儿,便朝西甬道拐过来,慢慢从杂物房经过,朝甬道尽头去了。我轻轻拉开门,探头看去,那影子到甬道尽头拐角,向南甬道拐去。那拐角只有黄豆大一点灯泡光,看不清是谁进了南甬道,南甬道只有三间毛坯房,全做了叶寄春的临时库房。除了叶寄春,谁会跑到那儿去呢?罗流儿说那个人背影像是兆里,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桶。

我和罗流儿屏声息气等着,想看清那人是不是兆里,大约等了十分钟,脚步声又过来了,果然是兆里,兆里出了地下室,进饭馆后门,两手是空的。

兆里的饭馆没有冷藏柜子,有些东西就贮藏在地下室的毛坯房里,毛坯房里没有暖气,可以当冰箱用,但是我还是有点纳罕,兆里有什么东西非要贮藏在地下室的甬道最深处呢?

十号院的地下室是个幽暗而又神秘的地方,长长的拐了许多弯子的甬道,好像通向阴曹地府,十分阴森。我确凿的听到了门响,如果不是罗流儿在下面,这声门响就成了一个很大的的疑点,就是说,地下室的某个角落,一定还藏着一个人。陈旭东搬走之前,小杂物房就进来过人,还窃走了他的茄克和毛衣裤,这更增加了我的疑问。这时候,我忽然发现暖气包上面,有一只鼓鼓囊囊的黄色塑料袋子,敞开的袋子,露出香烟和食品。罗流儿想用东西遮住,但欲盖弥张。

我说,“矮子,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一个饿着肚子的人,会有这些东西吗?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干那种营生了?”

罗流儿眨朦着蛤蟆眼,说,“没得活儿干,我得干点好耍的事情,现在真是越来越好耍了,你晓得的,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热热闹闹!”

说着,就从袋子里抓出一包饼干,跳到床上,推开贴地窗,大声喊着大劳二劳,给两个小家伙分发饼干。发毕,跳下来,问我怎么干,什么时候干,在哪儿干?

我觉得这小矮子是有意不回答我的问题,这家伙心里肯定有鬼。但我不想再问,告诉他,地点就选在龟甲山尾的那棵孤树下面,那棵树上吊死过两个多余的人,是作案的好地方。我用变调的声音给鲍世昌打电话,让他把五万元钱送到树底下,由我负责警戒,罗流儿去取钱。罗流儿就潜伏在坡背的树沟里,我则藏进蓝宅,蓝宅里有五个后窗,从楼窗可以观察整个坡背。

时间就定在明天午夜前的十一点钟。那时候正好有月亮了,不是很亮的月亮,但能朦胧地看到人。

罗流儿说,电视剧上演的敲诈,好像没有这么简单,总是改时间、换地点,这样子搞姓鲍的,是不是太性急了一点呵?我说,电视上那些事是神编出来的,是为了吊人的胃口,学不得的,敲鲍世昌就是要出奇不意,搞他个措手不及。

跟罗流儿密谋好了,我觉得我需要放松一下。就问罗流儿,想不想跟我到老冯澡堂再泡一次澡?罗流儿说他要到独风流歌舞厅,跟赛布下棋,已经说好了的。独风流歌舞厅歇业二十天,老板苏公展两天后回老家,春节前回来,这段时间,就让赛布当看守,赛布无事可做,就叫罗流儿去下棋。

老冯澡堂很冷清,那些经常来泡烫水池子的老汉们一个都没有来。老冯给我毛巾的时候告诉我,八个常来的老汉,最近死掉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要喜老汉。年关难过,有些人就是撑不到过年,要喜老汉差一个月就是七十七岁,另一个培富老汉差三个月七十八岁,就差那么一点点,闫王爷不请自已去了。

老冯说,人不经活,俩老爷子能活到小八十,算善终了。

我裸了身子进去,看见一个人在热水池子边上站着,躬着背,正在搓身上的污垢,瘦削的屁股半对着我,肋骨嶙峋,两条瘦腿细如麻杆,细长的****随搓澡的动作面条一般甩来甩去。

我滑进池子,那个人侧脸看着我,停住搓澡,冲我叫了起来,“豹公!豹公怎么是你?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冼澡?”

我在弥漫的热蒸汽中认出是童溪水,也很感意外,说,“我在乱营街混,不到这里还能到哪里?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童溪水说不是,来过好多次了,这是个穷人的澡堂,便宜,泡得舒服,好久不来了,今天是心血来潮,想泡泡这里的热水池子。

我说,“老童,你现在混得怎么样了?还在收酒瓶旧报刊吗?”

童溪水说他昨天还在收,但从今天起不准备再收了,出版社的迟编辑通知明天去领稿费。他的书已经出来了。童溪水说他身上臭哄哄的,得好好泡泡搓搓,明天去出版社,得体面一些。

我说,“恭喜你呵老童!你总算时来运转,熬出头了!”

童溪水说,“时来运转恐怕还谈不上,我的第二本书书稿刚寄走,这一本要能出版,我可能就真是有些运气了。以前我请乱营街上的倪先生算过命,他说我的八字不错,刚刚背时倒运,紧要三关熬过去,就上去高山见平川了。我这几个月的经历,好像都让他说对了,所以我就有些信他。我算算时间,这部书稿的命运也就是在三个月之内见分晓,过正月新春了。真有好消息,我就写第三本书。这几个月的破烂没有白捡,长了不少见识,还认识了老耿头,他是个故事篓子,不跟你老弟瞎****吹,我现在写十本书,材料都有多余!”

我说,“老童,你现在真是春风得意了,你看你现在的气色,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满面红光,印堂发亮,看你的样子,好运还在后面呵!”

童溪水搓出的灰垢层出不穷,象浑身爬满了苍蝇,也不冲掉,直接就跳进了热水池子,让我感到一阵恶心。这么一个畏缩穷酸的人眼看真成了作家,真是让人不敢相信,著书立说的人,竟是如此的鸠形鹄面、獐头鼠目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呵!

童溪水泡在舒服的热水里,告诉了我一堆新闻。潘沃关了几个月,又被放出来了,现在重操旧业,继续招摇撞骗,因为骗惯了,不骗活不下去。杭月桂被一个老板诱奸了,得了两万元的私了费,现在在华林市场开了个小花店。袁明快跟她的男朋友去了南方,结了婚度密月的时候男友死了,现在躲在很远的地方喂奶牛呢。

我说,“老童,你收报纸酒瓶,消息还挺灵通,尽关心别人的事了。”

童溪水笑道,“你不要小瞧收破烂的,收破烂收成富翁阔佬的多的是,老耿头你看他像叫花子一样吧,两儿一女上大学,多高的学费他都交得起。”

又问我最近见过戴老师没有,说戴老师如今也鸟枪换炮,行有车、食有鱼了。车子是牛兴涛送给他的,是部二手车,八成新。给牛兴涛写书,戴老师真是风光无限,好处沾足了。

童溪水冲洗完,说他还有点要紧事,光着尖削的屁股,跳出池子,匆匆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