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和氏璧:生死追踪中国第一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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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终临遗言(3)

二人都走出里间了,见荀逸中仍沉默不语,端木忍不住探问一句:“荀老师改主意了?”

荀逸中掉头问他:“能给我保留到今天中午十二点吗,端木老师?”

端木忙答道:“这没问题。”

荀逸中跟端木握手告别,也跟端木的朋友叶医生握了握手,谢他的高倍显微镜,然后转身走出这间实验室,去了电梯间下楼,走出鼓楼医院。见东面有朝霞绯红,便驻足观看,一面考虑后面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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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听到鸟叫声音了,卞思诚虽彻夜无眠,仍丝毫没有睡意。

那个宝再次得而复失,又起了一阵波澜。这究竟是自己疏忽大意呢,还是那个宝太过出名,觊觎者多,防不胜防?若听之任之,丢手算了,也就没事了。再说快开学了,以后没工夫跑这件事了。或者跟王嘉怡一起去找谢子维,把他们知道的情况,全讲给谢子维听,来一个警民合作,尽快将它找回来,归国家算了。

屈指算来,自克润二爷把他叫到祠堂里讲那个宝,至今有十三天了。这十三天里头,竟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凶事横祸。起先是克润二爷死了,后来是正杰三叔死了,后来是思伍疯了,后来是江都的卞克祥遭枪杀,而江都卞氏族长卞世铨的死,怕也跟那个宝有关:这老人见卞克祥因追宝而殉身,得而复失,心脏受不了,心脏病发作,便突然谢世了。

而那个宝的图片,给那个小男孩沈小禾弄到图片坊上,给王嘉怡写了文章又登到报纸上,搞得满城风雨,家喻户晓。于是,就有了戴氏兄弟的银行爆炸案、曾九如的汽车爆炸案、宗天佑被讹二百五十万、谭哲天杀人劫宝、朱建明一伙持枪绑架等等凶险事情。自从金陵卞氏失了那个宝,就像《史记》中所载“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一样,只要搭上边的,不论哪个,都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像飞蛾扑火一样不要命了。若把它给了国家,摆到国家的博物馆里头,就不会有这么多乱糟糟的事。

如今安蕾不睡懒觉了,一早就穿了跑步鞋出去跑步,回来的时候买了黄桥烧饼、永和油条带上来,也把《早报》捎上来了。果然今日有两个版面讲那个宝,其标题是《和氏璧三度易手,研究员悉心鉴定》,作者仍是王嘉怡。并配有那个宝的六张图片,上下、前后、左右,每个面都拍到,且图片幅面较大,十分清晰,看得一清二楚。

文中的那个研究员,明显指的是博物馆的金洛轩老先生。这个老人家花了二十年写了《中国古玉通考》一书,是中国古玉研究的最高权威之一。这回他做了光谱、量子、热释光等重要检验,认为被鉴定物的分子式中,出现两种未知元素,所以它不同于任何一种天然矿料,其颜色、光泽、手感、硬度等等,亦有异于已知的任何一种古玉。

王嘉怡联想丰富,竟认为这是一种外星物体,是外星人丢在我们地球上的,不知过了几千年几万年,于二千七百年前,即公元前690年——金洛轩的热释光测定,竟支持这个重要年份——为金陵卞氏始祖卞和老人献给楚文王,为楚文王的玉工所解剖,被楚文王命名为和氏璧;去除外皮的那一日,便是辐射衰减的起始日期。

而王嘉怡的叙述重点,是那个宝于近日的几次易手,写得曲折生动,悬念十足,引人入胜。文中的当事人都是化名,唯有当事人自己看得出来。卞思诚看到他在文中的化名是卞思和,心里很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不好讲什么,只好暗自苦笑。

手机响了,是王嘉怡打来的。她抱歉文中将卞思诚化名为卞思和,容易叫人猜出那是卞思诚。起“思和”之名,也是行文仓促,来不及多考虑,也是思念始祖卞和的意思,现在才觉得不妥,不好意思。

卞思诚则更关心那个叫梁颖的女孩。

王嘉怡是一肚子的气恼与委屈,当即在电话里把昨晚的事全讲给卞思诚听。

“我是真真没有想到,”她最后说,“那个看似清纯幼稚的小女孩,竟坏到骨头里出蛆。”也是对卞思诚怀有歉意的缘故,讲了她已叫柯兴华去查那个梁颖,也讲了谢子维已找到梁颖男友的住处但扑了空。讲到端木的坏,竟咬牙切齿。“这个畜生,只晓得玩女人!”

挂了电话,又呆坐在餐桌旁。安蕾从里屋出来开门,把门外的安枘领进来。安枘朝他叫了一声叔叔,声音比以前响,可卞思诚竟没理睬,只顾自愣神发呆。坐了半个钟头,才发觉碗里的豆浆没喝完,也才意识到要去菜场买菜了。

到厨房拿了购物袋,到门口换鞋子。安蕾喜欢吃羊肉,安枘喜欢吃带鱼,买一块羊肉,买几条带鱼,再买两样蔬菜就是了。敲了安蕾的房间,在外头说了声“我去买菜啦”,正要开门下楼,竟有人在门外敲门。瞅了瞅门上的猫眼,见是认识人,赶紧开门迎客,让座让茶。

来人是江都卞氏族人,已故族长卞世铨的长子卞克明,论辈分是卞思诚的爷爷辈。前天上午,卞思诚在江都成贤街拜了卞世铨的灵牌,跟卞克明聊了几句,见卞克明对那个宝并不知情,就告辞走了。

卞克明也是七十来岁的老人了,今日专程从江都过来,找到卞思诚的家,把他父亲写给卞思诚的一封信,当面交到卞思诚手里。他父亲摆在律师那里的书面遗嘱,是昨晚才看到的,其中就交代了这件事。

老人只喝了一口茶,就走了。他是小辈开车送过来的,明日就要出殡,家里事情多,不好在外头久留。卞思诚将老人送到楼下,见他上了车,坐车走了,才上楼回屋拆信。

这是一叶宣纸信笺,上面有几排笔力遒劲的毛笔字:

思诚如晤:

如今事已至此,惟望汝谨记誓愿,百折不挠,追回祖宗之物,以慰先祖之灵,以洗我等之耻。

世铨笔

信后附了一个卞姓人名,有地址,有电话。

地址是丹阳某街某号,电话是住宅电话。

柳烨的表姐梅茹芳,给了他们一把备用钥匙,由他们待在这个屋子里,自己上班走了。见了面,梁颖对柳烨的梅表姐颇有好感,也觉得这个女人是老实厚道,才把她的账号报给了端木,让荀逸中把钱打到这个账号里。柳烨怕警察到他的公司里去找他,就破天荒旷了一天工。

端木拿着那个东西,坐了叶医生的车子,去了叶医生家。

梁颖担心道:“若叶医生起了歹念,拿手术刀割你的颈动脉,你就倒霉了。”

现在柳烨、梁颖都关了手机,怕给警察追踪到他们的手机方位,只拿梅表姐的住宅电话跟端木联系。端木也关了他的手机,也叫荀逸中打电话打到叶医生家的住宅电话上。叶医生让端木先冲个凉,并给他找了一套较合身的衣服,叫他在客房间睡一觉。端木说他在沙发上靠一会就行了,要守着这边的电话机。

冲了凉出来,见叶医生不曾拿走那个东西,也没拿着手术刀过来割颈动脉,自个儿去主卧室睡觉去了,就坦然多了,一面跟叶医生的岳母聊家常,一面跟叶医生的儿子下跳棋。

谁也不会当着岳母和小孩的面,杀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对不对?

叶医生的儿子才五六岁,却是下跳棋的老手,见端木不是他的对手,才下了一局,就不下了,回他自己屋里,上电脑跟网络上的人去下。那个叫考尔德的英国牧羊狗,也跟屁虫似的跟着那小孩走了。叶医生的岳母,也到厨房间择菜洗菜忙自己的去了。于是,端木趁便靠在沙发上打个瞌睡。昨晚折腾得厉害,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这会儿才得空放松下,感觉困得要命,一合眼就睡着了,一下子就睡到苏州去了。

到了上午十点半,电话铃响了。虽然端木离电话机最近,但他睡得死沉,怎么也醒不来。倒是叶医生给吵醒了,便起来接了这个电话。得知对方找端木教授,就使劲摇端木,把他摇醒了,叫他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荀逸中,他讲顶多二百万打过来,也知道这东西远不止这个价,但财力有限,无能为力。端木暗自庆幸,明白这笔生意能做成。于是先挂断荀逸中的电话,给梁颖讲这个情况。

梁颖也是一直守在电话机跟前,得知买主肯出二百万,自然欣喜不已,叫端木赶紧答应人家,把账号报过去。又叫柳烨上网找假证贩子,赶紧订制十个假身份证,到十家银行立十个户头,及早把这笔钱从柳烨表姐的账户里转出来。梁颖担心道:“如果你表姐不肯把账户密码告诉你,咱俩就前功尽弃了。”柳烨担心道:“只怕端木那边出纰漏。”

端木挂断了梁颖的电话,又给荀逸中打。

两个人谈好,十一点十分,到午朝门公园碰头,在公园里头核验下那个东西,然后就到公园外头的那家工商银行转个账,交易价为二百万,一手交货,一手交银行转账凭单,简单清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儿。

打完这几通电话,端木踌躇得意,心想再过半个多钟头,就可以拿着银行转账凭单去找梁颖了,想不到这件事竟如此顺利。到了梁颖那里,仍一分钱也不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不义之财,是万万拿不得的。

那个黑皮包怎么掉到地板上了?

皮包里头的那个木头盒子怎么不见了?

端木吓得汗毛直竖,忙去书房问叶医生。

叶医生也莫名其妙,忙去儿子房间,问儿子拿没拿端木伯伯的东西。

那男孩还趴电脑跟前下跳棋呢,他的房间里没看到有那个木头盒子。

早上从鼓楼医院出来,荀逸中兴奋得毫无困意。居然看到了那个著名古董,竟独自把玩了一个多钟头,可谓三生有幸啊。看到朝霞壮丽,心情为之一振,于是走入医院旁边的公园里,在晨曦中的茂林修竹里头走来走去,回味刚才一饱眼福的得意。

最喜欢玺纽上的那五条龙,这在古文里头被称为“纽交五龙”是也。若只刻了那五条龙,没有底下的方玺印,就至善至美了。当年秦始皇专权,他要把这个东西弄成方方正正的传国玺,旁人也不好驳他,就这样子把好东西给糟蹋了。幸亏这东西质地好,即便是一个有棱有角的章子,拿在手里摩挲也特别有感觉。

开价五百万不算高。若拿到伦敦拍卖行去拍卖,其底价起码一亿美元。可如今他没有一分钱收入,连养家糊口也艰难,哪有五百万买这个东西啊?

只有解世海那样的有钱人能一掷千金。

何不打个电话给解世海,问他要不要?

电话通了,解世海竟在伦敦呢。他说他那边是晚上,正受邀参加英国皇家宴会呢,待会儿再联系。

公园门口有《早报》,随意瞥了一眼,竟看到头版有粗大标题《和氏璧三度易手,研究员悉心鉴定》,里头有两个版面专讲此事,且配有更清晰的图片,作者及摄影都是王嘉怡。

就是这个东西!

赶紧买一份《早报》细看一番。文中引述了博物馆一老研究员的几段鉴定意见。专家行文谨慎,虽样样都吻合于历史记载中的和氏璧,却只是称其为被鉴定物,不着“和氏璧”三字。原来这东西曾两次被送到江都,却鬼使神差般地又回来了。至于它是如何交到老研究员手里进行鉴定的,王嘉怡是如何跟踪到它的踪迹的,文章语焉不详。而它是如何落到端木手里的,王嘉怡也只字未提,怕是她也不知道,或者这件事发生在成文之后。

端木说,他是替朋友出面谈这笔生意。若是合法所得,不必这么着急,用不着半夜三更打电话来。端木又说,他是走夜路不慎掉到水塘里了,才穿着别人的衣服怪别扭的。按理他应该回家换一身衣服,不必如此狼狈。由此看来,端木或端木的朋友,并非合法得到这个东西,所以急于出手。

于是给王嘉怡发个短信,说再次看到了你写的和氏璧文章,故事越发精彩了,文笔越发出色了,读了很享受。王嘉怡打来一通电话,讲端木如何给她安窃听器,跟一个叫梁颖的小女生,合伙盗走那个东西躲起来了,气得她一夜没合眼。

很快解世海也打来电话,细细询问一番。荀逸中把夜间的事情,以及《早报》上的报道,都细细讲了一遍。并提醒解世海,不妨上网看一下《早报》在网络上的电子版,图片非常清晰。又说他看到的这个东西,肯定是那个老研究员所鉴定的。他在这个东西上,记了好几处记号,一眼就看得出。怕节外生枝,便隐瞒了刚才王嘉怡在电话里讲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