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才正忙碌得焦头烂额,侍卫长进屋报告:“督办大人,马仲英占领达坂城!”盛世才叭地挂了电话,兴奋而意外地拊掌自语:“来得好快呀!若再早些时日,就……就难说了。唉,不堪回首。好啦,你下去吧。”盛世才因马仲英首次入疆是他给打回去的,所以忧虑不甚,不就再过过招儿嘛,他怎能不兴奋?
想当初,他听命于张培元,手中兵力有限,军权更有限,故而让马仲英有机可乘,并没有伤筋断骨,竟全身而退,将入疆劫获的大批军需物资一点不落地运回了甘肃,捡了天大的便宜。哼,这次挂了什么狗屁新编三十六师的招牌来唬人,其实换汤不换药,不就休整了一年多,比一进新疆壮大了些,没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经不起我强攻硬打。
想当初,我盛某人用兵受制于人,贻误战机,让你五号加一号,溜之大吉,并非我无能。哼,而今天地不同了,新疆是我一人说了算,我愿怎么打,就怎么打,我想调谁的兵,只管调,即使将全部兵马都拉上去,谁也奈何不得我。何况,这仗不是为旁人打,是在为我盛某人稳坐新疆而打,我能不倾心尽力吗?马仲英,你等着瞧好吧,还得乖乖给我滚回你的安西防地去。新疆是我盛某人的王国,决不给你一席之地,你想染指新疆,坏我好事,没门!想至此,他兴奋地扬声命令:“传谕各部,下午四点,在南梁三甬碑点兵,不得有误!”准时到三甬碑受点的步、骑、炮兵有两万余众。盛世才从未检阅过也从未带过如此多的兵,他那张总是阴沉沉的面孔怎么也抑制不住前所未有的亢奋。他的誓师讲话非常简短:“弟兄们,马仲英夺新之心不死,他是新疆的大敌,不彻底打败他,新疆永无宁日,新疆民众就甭想过太平日子。众所周知,前年他第一次入新,老弱病残加眷属不足千人,和尧乐娃子、和加尼牙孜搅和在一起,屡败省军,东疆乱翻了天,省府迪化也为之久震不安。最后呢?还是被我军击败,逃之夭夭。今天,他第二次入新,虽说拥兵五千,更有马世明、马全禄、马德祥部里应外合,但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有信心,就有能力再一次把马仲英撵回甘肃去!大家说,有没有信心?”
“有!”万众齐应,山呼海啸,气势夺人。“好!前年他是在东疆兴兵作乱;今日他长驱几千里,逼到省府南大门口了,我们必须全力以赴,背水一战,只能打赢,明白吗?”“明白!”“好,那就按照本督办的指令,诸位将官各率本部人马,向达坂城进发!”。
马仲英闻报心神不宁,他在司令部里踱来踱去,盛世才也今非昔比,他有调动全疆所有兵马的权力,眼下已调集两万余人誓师扑来,那以后呢?而自己虽有马世明、马全禄两员虎将不断地扩兵增勇,但毕竟是临时凑合起来的百姓,比不得训练有素的士兵。再则,与盛世才虽只打过两次狙击战,各有胜负,但盛世才用兵之强硬、临危不乱是刘希曾、杜国治、鲁效祖之辈不堪一比的。为此,若是死守达坂城,怕是要全军覆没,至少被困在城里苦于无助。更何况,盛世才有炮兵营,而自己目前尚没有,固守显然是下策。怎么办?看来必须跳出死守的圈子,跟盛世才机动灵活地打。想到这儿,主动撤出达坂城的决心,他已敲定,只是撤出后如何打赢这一仗,尚需集思广益,于是呼叫:
“来人,传本师长口谕,召开高级军事会议。现在,就在这里。”会议准时开始,马仲英简略分析了敌强我弱的军事形势,认为守城被动挨打是下策,决定放弃原有守城的策略,请大家就出城后如何打胜二进新疆第一仗,各抒己见。
张雅韶慢条斯理地接上说:“师座出城交战的决策英明,不固守一城一池,这仗能打活。这一仗咱必须胜,这是新编三十六师第一次登台亮相,也是尕司令二进新疆的第一仗。打胜了这一仗,对鼓舞我三十六师士气,对煞掉盛世才省军锐气不知有多么重要。”
“既然敌强我弱,我带本旅人马和马全禄他们去围打省城,逼盛世才分兵解围。他若分去一半兵力,凭咱马家军的威名和善战,他盛世才就失去了优势”马仲杰想当然地提出一种取胜的假设。
马仲英挥手严肃地校正:“嗳,今后不可再以马家军自称,要用三十六师的正名。至于别人叫马家军,咱是管不着。要明白,‘马家军’有威名,也有恶名。再说了,即使姓马的人多一些,也不是姓马一家之军,三十六师是国家的,是国民军,不比从前了。啊。”
“师长这一修正很重要,冲破了狭隘的私家军旧观念,便于团结民众,更便于凝聚军心,我赞成。我还赞成撤出城堡,更赞成智取智胜,只有斗智,方能以少胜多嘛。”杨波清借题发挥,抒发了对三十六师充斥着旧军队恶劣风气的改进意见。
马仲英颇为欣赏,点了点头。
马仲杰则颇为不满,不屑一顾地说:
“斗智?以少胜多好呀,杨处长,快把良方开出来呀!”反唇相讥的这一招,的确将了杨波清一军。
杨波清略为尴尬,但他毫不介意,却又爽快地回说:“至于如何智取,杨某尚不曾想出金点子,不是要集思广益吗?”马仲杰还想还口斗嘴,被马仲英严厉的目光给制止了。马仲英平和地说:“杨处长的意见挺好。至于如何智取,仲英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好辙。请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不可像马仲杰那样斗气。咱们是三十六师高级干部,是在集中大家的智慧谋划军国大事,不是小孩子家玩耍斗气。请继续。”
“盛世才掌控的正规军虽有两万余众,但他不属于一个独立的体系,主要由省军、东北军和归化军三部分组成。如果我们策反其中一部中立,一部反目,那盛世才军事上的优势不就转化为劣势了吗?”吴应祺终于抛砖引玉。
马仲英听了双眸突然奇亮,情不自禁地抢先说:“对呀!策反,中立、反目,这不就是智取吗?唉,咋个策反成功呢?对谁,对哪一部策反有成功的希望呢?”“对呀!如能想出对谁策反有希望,怎样策反才有戏,那不就智取了一半吗?”杨波清恍然大悟似地补遗。马仲杰轻蔑地付之一笑,对姐夫马虎山说:“我当他想出了金点子,忽扇了半式天,还在被窝里兜圈子哩!”
马虎山只是咧着大嘴笑了笑。
“都想都想,别的事莫想。”马仲英一味地鼓动大家三思。
张雅韶紧接上话茬,慢腾腾地说:“依我看,省军就免了,咱不打他的主意,盛世才三年来统率省军打过多次胜仗,威望甚高,尤其散重金犒赏众将士,惟独他自己分文不取,以至英名大噪,听说不少将佐愿效死于他。而今他又做了督办,成了新疆全军最高统帅,那手下将士还不知怎样效忠誓死拼命呢?”。
“那归化军呢?传说战斗力很强的。”杨波清把握不定地征询意见。不待张雅韶回话,马仲杰大不以为然,插言:“传说‘很强的’就怕了?战场上才见真功夫,是骡子是马,一遛就知道了。我就不信,他能强过咱马家……”忽然想起司令哥哥刚才的训斥,才把“军”字咽下肚去。
张雅韶对马仲杰少壮气盛不服人的稚嫩付之一笑,接上说:“归化军并非一般老百姓,他们是训练有素的俄国军人,战斗力强与不强,咱先不论,就凭他首先挑头搞政变来断定,策反无门。”“那就只剩下东北军啦,有戏没戏?”马仲英急切地询问。吴应祺似有信心,搭上话茬儿说:“我看有戏,其一、他们是抗日的先锋功臣,不得已借道苏联来大西北休整,他们的大多数并无久留之心,想回老家去,就这一点,跟省军不是一条心;其二、他们既是义勇军,就大都富有正义感,对新疆社会的黑暗甚为不满;其三、政变与反政变的关键时刻,盛世才幸灾乐祸,坐山观虎斗,而郑润成率部参战,才击退了保皇派杨正中部。为此,政变者对郑润成呼声甚高,推举他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后来盛世才以实力窃踞了督办职位,郑润成虽口头力辞,但心里难免失落,总不是个滋味。”
“好!那就从郑润成旅长身上下手。”马仲英兴致勃勃地得出结论。
张雅韶补充说:“只动摇郑润成一枝,怕难奏效,另三个旅长呢?也不可放过。”马虎山似有质疑,说:“动郑润成有戏。动另三个旅长的事么,我看是不是无枣的树上也挝?”杨波清胸有成竹地说:“依我看,有枣无枣都挝。”“那不白挝吗?”马虎山不得其解地质问。
“听说盛世才生性多疑,果真如此,咱都挝,他不都怀疑了吗?只要他为帅的一生疑,就不敢动用东北军,弄不好还得分兵防着点。那样一来,盛世才兵力的优势不就失去了吗?”
“很好!”马仲英兴奋地首肯了杨波清的建议,并说:“那派谁去联络呢?”在场人经此一问,全成了哑巴。马仲英着急了,走动着搓手说:“唏一一主意是好主意,可没人能接近四位旅长,那一一那咋个策反?还是摸不着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