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4:盛马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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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错再错(1)

不叙刘文龙、盛世才翘首以盼中央的正式委任,却说退居吐鲁番的马仲英,他本想在见到黄慕松宣慰使之前,乘三战三捷的高涨士气和攻无不可克的军威,一举打垮盛世才,成为新疆最有实力的铁腕人物,看你黄慕松怎么安排?不叫我马仲英当边防督办,那你黄慕松的省主席也别想当,我还想独身一肩挑哩。不承想,天公作梗,反使他由胜转败。精力充沛的马仲英从不言败,他叫尧乐娃子强化征兵征粮力度,以保证兵源充足,粮饷雄厚,迎接新的更大的战斗。同时命令部队迅速投入军事训练中去,提高军事素质,以增强战斗力。

他还命令迪化南山马全禄,加强对迪化的骚扰力度,给中央宣慰使造成盛世才无能力治理新疆的糟糕印象与事实。他还念念不忘孚远那一百万斤粮食,命王全禄乘盛世才班师回省之际,再去山北,把那一大批军粮运来,那可是战争亟需不可短缺的呀!

马仲英安排停当后,集中精力思考如何再次智取盛世才的大计。首战达坂城之所以轻而易举大获全胜,是因为利用省军是三股力量组成的弱点与空隙,针对东北军巧施离间计,令盛世才自折股肱,哗啦啦败下阵去。那么这次利用什么呢?还搞东北军?那招肯定不灵了。思来想去,终于眼前一亮,由不得他心花怒放。一进新疆最后的一组对手是盛世才和张培元。张培元平定哈密不久,便被调回伊犁去。若不是他远离省府,论资历论威望,政变的果实非他莫属,还轮不到你盛世才哩。而今张培元反倒要听命于盛世才,心里肯定不服。若我也不服。好!不服就有戏。如若联络了张子亨,咱来个南北东西合击,不愁盛世才不垮。嘿,一招好棋!

就走这一步。可伊犁遥远,派人联络、洽谈需要时间啊,这可如何是好?

远水不好救近火呀!马仲英正为谋得一步好棋兴奋,同时也为时间紧迫而焦虑时,传来省府反盛干将陶、陈、李被枪决的噩耗,不由一阵兔死狐悲,叹息不绝。接着又传来中央宣慰使黄慕松举荐盛世才的消息,令马仲英由不得大吃一惊。

马仲英由此不难想到,盛世才是乘滋泥泉大捷的威风,先解除了内忧,后慑服了外患。那下一步呢?肯定是集中兵力对付我马仲英了。可我军尚在休整,新兵还在集训,军粮还未运到,怎么办?打仗不能勉强,是不能穷凑合的,打大仗更不可勉强。那,那一一只有和谈一条路可走。对,盛世才他若不谈,他就输了理。可是派谁去谈呢?古城时派杨波清去谈,他是谈成功了,高兴地给我连连回信。可当时我有决胜之把握,就轻易给否决了。他也因为大战阻隔,滞留迪化未归。近日传言他投了盛世才,这可能吗?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唉,那也怨不得杨波清。杨波清见马仲英年轻有为,本想辅佐他,影响他,一心想把马仲英和他的那支队伍影响到人民方面来,为天下劳苦大众打江山。诚如是,那也不失为一桩绝美之举。他跟随马仲英以来,几经努力,都不甚投机,马仲英只要求不糟害老百姓,压根儿不想为劳苦大众谋幸福之事。恰恰相反,所有追随他的人都只能为他卖命,他骨子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新军阀,他要不惜万千人的生命,不惜任何代价,包括他的亲人,去换取一省乃至一国的最高统治权,他的权力欲永远不会满足,他的极端个人主义决定一切。玉门誓师时虽有感人至深的检讨,虽再三重申严明军纪,但一遇到切身利益,他就会忘乎所以,甚至置一切于不顾,独断专行。古城虽免遭血洗,但杀害八十多名缴械的归化军和蒙古兵,不正是变相降了调的屠城?至少是屠城的缩影,或是一种以示淫威的滥杀泄愤。

杨波清原以为马仲英年轻容易受影响,接触久了,才知道影响他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他的个人利益高于一切、重于一切的思想意识根深蒂固,要马仲英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带兵、管事,那是不切实际的。如此以来,追随马仲英终究不会有出息。马仲英的家族观念、老乡观念、民族观念特强,即使他个人思想有所转变,他的家族、他的老乡、他的旧部也不会让步的。

为了达到个人目的,马仲英二进新疆,一路厮杀,致使新疆乱上添乱,烽烟四起,民无宁日,惨不忍睹。为了尽早结束民不聊生的这一切,杨波清积极主张和谈,一心想化干戈为玉帛,让新疆民众得以休养生息,故而他欣然从命,随省府代表到迪化谈判,并同刘文龙和盛世才尽心力争,为马仲英争得南疆偌大地盘。在杨波清心目中,马仲英当个南疆绥靖总司令,是个不赖的结局,于公于私于民都是件好事。所以,他曾兴奋得彻夜未眠。可结果呢?他的热脸贴了冷屁股,马仲英理都不理。这就使他把马仲英的肠肠肚肚都看清楚了,马仲英需要的不是和平,不是老百姓的安居乐业,他和盛世才一样,完全、绝对是为了个人。

杨波清对马仲英的转变、进步彻底失望了。既然如此,仅仅从谋生的角度论,他在盛世才处工作不也一样吗?于是,他不想再回到马仲英那里去了。

“离了****,还不种辣辣菜了?”马仲英决定派张雅韶等三人前去和谈,将《倡议和平书》发给刘、盛的同时,通电全国,向中央、向全疆大造舆论,展开和谈攻势。马仲英在信中说:

“文龙主席、世才督办勋鉴……弟痛西域之糜烂,哀国防之沦亡。炎暑四月率兵渡漠,既无背景,又无企图,始终以拥护中央、捍卫人民为宗旨。不使战端自我再开,乱局自我而扩大。况当前热河已亡、平津告急之秋,吾等更应捐除成见,共挽边局,以纾政府西顾之忧,何敢以一隅之争贻误大局!耿耿之心,可质天日!民众代表想已抵迪,谅能详知和平之诚出于肺腑。愿二兄剖衷相见,勿再存芥蒂。最好派员来吐,以便陈述一切,俾表仲英心迹于万一。至言无线电商洽事,此处屡叫不通,有云天山阻隔,故耳未知然否?至于各项问题,如代表一来,尽可迎刃而解。诸事表现,当知仲英之真诚。临函布意,为胜依依。专此,敬祝勋绥,伫候明敬。马仲英敬复。”

前次是盛世才主动要求和谈,派七人代表团驱车至古城。这次是马仲英主动送上门来和谈,正合盛世才心意,一来他和刘文龙的委任批文尚未下达,需要一个和平宽松的外部环境;二来他还未做好重新开战的准备,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必经的过程;另外,主动和谈表明,马仲英元气尚未恢复,一时还构不成直接威胁。一手搞和谈,一手抓备战,何乐而不为?彼此彼此,谁也不傻,求之不得嘛,好呀,那就谈吧。

盛督办这里一拍板,刘文龙那里便物色和谈代表。待马仲英的和谈代表一到迪化,省府代表吴兆熊、兰延寿等人便立时前往热情接待。

双方长官的本意是虚与委蛇,以赢得舆论和时间,掩护备战。而参加谈判的代表呢?却是非常认真,往往争得脸红脖子粗。

第一轮谈判结果,省方提出三十六师驻哈密、镇西一带,不得肆意扩张。马方代表不敢做主,建议省方代表赴吐鲁番当面和马师长谈。会谈结果,马仲英表示条件可进一步协商,增派代表姚治平、黄文中与省方代表吴兆熊、兰延寿返迪再谈。马仲英增派的代表向刘、盛提出马仲英的新方案,马部驻哈密、镇西、鄯善三县,并要求省府供粮发饷。省方代表则要求马方协同省军剿匪、护路,保护商旅,酌发粮饷。

刘文龙为了贯彻盛世才拖住马仲英的方略,特派东北军参谋长刘慕兆偕同张雅韶等马方代表至吐鲁番,与马仲英再次面议和谈条件,以表慎重和诚意。

就在省方代表和马方代表往返迪化与吐鲁番反反复复谈判期间,迪化南山马全禄、马德祥部积极运作起来,为配合马仲英再开大战征兵征马,并不时袭扰省府周边地带,省府形势再度紧张起来。

别处不说,还说那省府北大门乾德县的事。年初,马全禄派往乾德县征兵征粮的冶生元,人称冶指挥,恃强逞凶,滥杀一通。这次派往乾德的还是驾轻就熟的冶指挥。乾德人听了无不胆战心惊,怨天尤人,命咋这般苦哟!

那新任的乾德县县长却镇定自若。这就奇了,早春冶指挥血洗三道坝时,是秘密进行的,图个顺手、省心,杀个措手不及。结果呢?事出意外,只杀了些掉以轻心的老弱妇孺,年轻男子闻讯躲了出去,冶指挥觉得很不过瘾,若不是省军杨正中部赶来,他还想继续杀下去。那些及时躲出去的男人,后来才知道,是回回绅士祁来福和马符绶、马成江深夜给捎的信,他们要终生感谢那些没有民族偏见的大恩人。

那么,这位新上任的县长有什么章程或是有什么绝招可以应对冶指挥的惨无人道呢?

这位新县长叫马征履,是个云南回民,他进疆十三年,先后从军从政,为杨增新治新立下不少功劳。他的前任魏鑫铭不务正业,一味寻欢作乐,搞得民怨沸腾,乾德县民无不恨之。马全禄部入驻后,极力煽动民族仇杀,再加上归化军的袭扰,乾德人纷纷逃往迪化水磨沟、七道湾等地避难,魏县长也逃之夭夭,不再露面。乾德县乱得一塌糊涂,实在不好收拾。

盛世才要省府委员举荐一位能力强的官员填补空缺。时任孚、阜、昌、乾四县宣慰员的马征履被人举荐。

盛世才一听是金树仁的旧人,且文武全才,干练过人,起初只是摇头,片刻之后,突然又说:“派回回去管回回,好,收拾乾德残局,非他莫属。立马上任。”马征履接到通知“受省府恢复乾德县以巩固省城安危之重托”后,当即乘马车赶到县治所在地三道坝。县政府只剩一名伙夫。他和副官走访视察,所到之处,只见房屋烧焦,尸体横七竖八,腐臭之气逼人窒息。马全禄的残部趁乱尚在羊毛工盘踞着。目睹战乱造成的创伤如此凄惨,马县长止不住落下泪来。他仰天长叹:“万能的真主啊,这是造的啥子孽?!”马县长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他既然接受了委任,就得认认真真负起责任,他自言自语:“我马某不赶走匪军,恢复生机,无颜对上峰与百姓。”马县长派人四处奔走,迅速招回逃散的官员,命他们即日起各司其职,并郑重声明:“渎职者、懒惰者、徇私者、受贿者、逃跑者严惩不贷。”他将官员分成五组,分别去乡村视察、抚慰百姓。他自个身体力行,走村串户,详细了解灾情。在韩家村倒塌的牛棚里,他发现一个遍体鳞伤的老人,已气息奄奄。当副官告诉他说:

“这是新上任的马县长。”那老人一听“马县长”三个字,吓得磕头不止,连忙乞求说:“一家六口,只剩我这一条老命了。汉人和回人没怨没仇,你不要杀我……”马县长同情万般,双手扶起老人,痛心地说:“你说得对,回人、汉人自古是一家。杀人放火,那是少数坏人干的,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马县长又到水磨沟看望难民。他见难民饥寒交迫,饱尝战乱之苦,怜悯之心无可言状,拿出自己的积蓄,买了三百斤大米和两头牛,做了几锅抓饭,慰问难民。他劝大家别怕,早日回家,说:“农务在即,季节不饶人。请大家回去生产,我马某和诸位患难与共。”他从省里调来一个排的保安队,维持治安,并广贴安民告示。经马县长多方努力,乾德县难民纷纷回家,人为的灾情逐渐好转。

七月二十日夜晚,马县长正专心批阅文件,副官匆匆送来马军驻羊毛工指挥冶生元的秘件。

马县长打开信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恨得七窍生烟。那信中写道:“本军欲再夺此地,血洗三道坝,杀尽吃大肉之人。但碍于县佐初任,不忍心下手。你我******,天下一家人。况早闻贵佐之威名所敬。见字后,你可一人避逃,不得晓喻他人。二十二日,我将血染县城。”马县长气得双手直抖,秘件撒落于地。

县府官员惊悉秘件后,吓得魂不附体,面无人色,一个个哀叫着:“马县长,咋办?先躲躲吧!”

马县长不予理睬,工作照常如旧,没有一丝紊乱。

二十一日晚,副官牵来鞴好的快马,催促马县长快走,迟疑不得。县府官员们都来劝说,心想马县长一走,自己也就好溜了。不料,马县长拍案明志说:“放他姓冶的狗屁,老子一不走,二不逃。要死,我和汉族兄弟们一起死;要活,我和汉族兄弟一起活。大家镇静,不要慌乱,一切由我马某周旋。”

二十二日凌晨,不时传来枪声,说是三道坝村镇已被马军包围。县府官员虽身聚在马县长周边,心却悬在游离不定的天边,均不知事态将如何发展。

半个时辰后,枪声密集起来,传来阵阵马蹄声,于是叫骂声、痛哭声连成一片,县府外乱作一团。不一会儿,在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的咋呼声中,冶指挥由一帮人拥护着闯了进来。

马县长虽怒火中烧,却尽量面带笑容,轻轻抹了一下小八字胡,起身客气地对冶生元道了一声“赛拉姆”。

冶指挥脖子一拧,勉强回了个礼,双手往腰间一叉,惊诧莫名地说:“阿们是有言在先呗,阿没溜?你还咋哩话?”马县长不畏强暴,迎上去义正辞严地回话:“冶指挥官的好意我领了。兄弟是乾德县的父母官,没有各族百姓的拥戴,我又给谁当官?你杀了无辜百姓,真主知道了,也是不答应的,请不要一错再错。”

冶指挥牛气十足地拔出手枪,无法无天地吼道:“我杀的是反对我军的黑大依(汉人)!”

马县长毫不犹豫地驳斥说:

“你不杀他,他会反对你吗?听说马仲英手下有好多汉兵,那是为啥?你从河州来,新疆的哪个汉人跟你有仇?”“反正我要杀。”冶生元蛮横无端地吼叫。“你敢违逆真主,执意要杀人,我也没有办法,那你就先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