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华山坠崖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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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可能南京中山路书店的宣传力度更大,排队买张桐新书的人,比北京王府井书店的多得多。对这些人而言,读张桐的书不是消磨时间,而是个人爱好。就像刘德华的粉丝迫不及待等刘德华露面一样,喜欢张桐小说的对最新出版的张桐小说都有先睹为快的急迫心情。这两天南京老是下雨,一阵子大一阵子小,像其他人一样,水珊也打着伞,安静站在书店门口的购书队伍里。

网上已经有人讲张桐的本名叫詹志平,甚至有从小就认识詹志平的跟帖讲詹志平小时候的事情。水珊又从晚报上得知今天发行的张桐小说是《跨越心堑》,这跟杨福齐U盘中电子书稿的排列顺序完全一致。也就是说,水珊已经读过这本书的电子书稿。她冒雨来中山路买这本书,是想及早拿这本正式出版的书跟它的电子书稿对照一遍,看有没有改动。有改动的话,是怎么改的。

张桐肯定去过西藏阿里。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北京女人的故事。她是妇产科医生,跟一个叫亚达特的波斯人一起由阿里狮泉河出发,骑骆驼翻越亚尔加山口,往新疆和田方向走。水珊认为这本书是她读过的张桐小说中最好的一本。其实每次都是最新出版的最好。也就是说,张桐的小说是一本比一本好。水珊看《跨越心堑》的第一段,就喜欢得不得了。如果你是懂文字的,而且懂文学,你就看得出张桐的小说文字有多好。这第一段水珊看了好几遍,甚至能背出来。

我眼前的这堵腥红色岩壁正在渐渐变黑,但亚尔加雪山在晚霞中依然妖娆。顺着大峡谷往东看,一块块彼此分离的云团,像浸过水的棉絮从高空慢慢下沉。峡谷里到处是窜来窜去的土拨鼠。我问亚达特今晚会不会再刮雪风。他说不会。

水珊对男朋友刘尉讲,你瞧这多好的句子,多好的描写。刘尉正在看尤文图斯踢球不理她。水珊又对刘尉讲,你瞧这简直细腻到无法再细腻,简洁到无法再简洁。刘尉等水珊关了他的电视机电源,才扫了一眼水珊笔记本电脑里的那个电子书稿。他对张桐小说不以为意,既不认为很差,也不认为很好,这气得水珊说他不懂小说,只懂拿拳头打架。

“我小时候就有个怪毛病。”刘尉说。

“什么毛病啊?”水珊很好奇。

“不喜欢读小说。”

“为什么呢?”

“因为我老爹是写小说的。”

“所以你也不喜欢你老爹?”

“没错。”

“因为我喜欢读小说,所以你也不喜欢我。”水珊拿水汪汪的眼睛看刘尉。

“这是两码事。”刘尉说。

“我和你老爹都喜欢你不喜欢的东西。”

“但他跟你不一样。”

“啥不一样?”

“他是男人,你是女人。”

“讨厌。”

排队的也有不知道张桐的,他们好生奇怪,问张桐怎么没来签名售书,结果没人答话,没人讲张桐两年前就死了,因为真粉丝向来不理睬伪粉丝。水珊买了两本张桐的新书,一本寄到西安去,寄给叶芷安,现在就寄;一本自己拿在手上,拿到麦当劳去看,一面喝麦当劳咖啡,一面看张桐小说,享受得不得了。后来肚子饿了,看手机几点了,才发现刘尉又来过短信,又打过电话,奇怪怎么没听到手机声音。

水珊叫刘尉过来请她吃豪客来牛排。

刘尉一个人吃两份。

水珊一面吃牛排一面看小说。

刘尉只好看邻桌一个漂亮女孩。

水珊要刘尉跟她回家查一本书。

刘尉要水珊跟他去宿舍看《越狱》。

结果两个人争起来,吵起来,都不肯让步,最终各走各的,气得水珊在雨中抹眼泪。

水珊回到家里,赶紧去爸爸的书房里找那本书。那是瑞典人斯文·海定写于一九二六年的探险著作《亚洲腹地旅行记》。很快就在书柜里找到了。很快就翻到第八章。

果不其然,张桐写《跨越心堑》,是以海定的这本旅行记为原始资料的,两者不但地理背景相同,而且那个波斯向导亚达特的姓名、对话甚至死因,都完全相同。也就是说,张桐可能根本没去过西藏阿里。

写小说的往往有想象力,不必亲临其境,不必亲力亲为,写巴西不必去巴西,写打架不必跟哪个人先打一架再下笔。中午在豪客来吃牛排时,水珊突然想到海定的这本书,要回来查一下,不肯去刘尉宿舍跟他亲热,结果惹刘尉生气。

水珊跟郁林海曾一度纠缠于这样一个问题:“写张桐小说的,究竟是詹志平还是杨福齐?”

同时也纠缠于相关的另一个问题:“对小说作者而言,究竟是游历丰富重要,还是想象力丰富重要?”

水珊跟郁林海都没写过小说,在电话里争来争去,争不出结果来。不过有两点粗浅看法他们是一致的,其一是可能詹志平想象力丰富,可能杨福齐游历丰富;其二是即便确定了张桐小说是谁写的,对查清杨福齐失踪案也不会有突破性进展。

水珊现在无法否认杨福齐的失踪跟张桐小说有关,因为杨福齐失踪前的U盘里有尚未发表的张桐小说。而郁林海现在则无法断定杨福齐给张桐当了替死鬼,因为他还没找到张桐、郭芸夫妇谋杀杨福齐的证据。

水珊给郁林海打电话又没打通。昨天晚上关机,今天白天又关机,怎么会这样呢?假如杨福齐是给张桐、郭芸夫妇害死的,你到处找郭芸,要揭开杨福齐失踪之迷,就会有生命危险。杀过人的再起杀心,往往没初次那么艰难。

“出什么事了,寄爷?”水珊替郁林海担心。

“什么呀,张桐不可能杀人。”水珊自己说自己。

“为什么呢?”水珊自己问自己。

“因为写小说的只会在小说里杀人。”

“那么为什么这两个相貌相像的人会同时出现呢?”

“这跟那个网名叫茜茜的北京女人有关。”

“那么茜茜究竟是不是郭芸呢?”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出这个迷宫,水珊对自己很生气。

同时她也生爸爸的气。爸爸给她解了杨福齐U盘中一组文件的密码,就去北京开会了。本来应该明天回来,可北京大学一个叫什么丁伟岳的,叫爸爸开完会留在北京,给北京大学解决一个什么鬼死问题,爸爸居然忘了答应给她解密码的事,待在北京不回来。问他啥时候回家,他说最早下周一。

刘尉认识的那个黑客,也迫不及待要见爸爸一面。黑客不相信爸爸只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就破解了十位数密码,非要跟爸爸就密码学面对面切磋一番不可。杨福齐的U盘文件还有28个打不开,他们的密码全是十六位数,而且组成这个密码的,不但是十个阿拉伯数字,而且可能有26个英文字母,甚至有更多的其它特殊符号。

黑客觉得不可思议,吃惊道:“这就不单是算法问题或计算量问题了,而是如何判断这个密码用了怎样的特殊符号,用没用希腊字母,用没用日本片假名?问题麻烦在这里。”

刘尉说水珊是自找麻烦。

水珊明白,这事还得等爸爸回来,显然黑客不及爸爸厉害。

爸爸可从没讲过这事有多麻烦,只是讲眼下他没有时间。

水珊心里清楚,只要打开那28个文件,甚至只要打开文件建立时间最晚的那个,杨福齐失踪之迷就会真相大白,张桐自杀身亡就不会遭质疑。

张桐的这本新小说是写一个北京女人,写她是妇产科医生,其中还写到一个北京画家,写画家在狮泉河要跟女医生亲热。张桐是这样描述女医生当时的心理活动的:

我天生讨厌搞艺术的人。我不喜欢画画的男人,也不喜欢画画的女人。我是一个妇产科医生,男女方面的事我比一般女人知道得多。

显然这容易使人联想到张桐的妻子郭芸,因为她也是北京女人,也在医院里工作。

这也容易联想到张桐的朋友王安林,因为他也是北京人,也是一个画家。

这就证明张桐小说是张桐写的。水珊自己对自己说。

这证明得了吗?水珊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