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独山子文史(第八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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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的第二个故乡

赵趁福

我来到石油战线整整34年了,这其中有多少难忘的记忆呀。每当我回忆那些往事的时候,在新疆独山子炼油厂工作和生活的情景,就会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独山子,那是我结束戎马生涯,走向石油战线的起点,从此,我在这里工作、学习、生活了17年,与这里的一切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和友谊,给我留下了永生的记忆。独山子,你是我的第二个故乡。

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后,我所在的二军进驻新疆。不久,我被派到起义部队中工作。1952年5月,王震司令员要抽调一部分部队干部到中苏石油公司去,我就是那时候到独山子的。当时要离开部队,真有些不舍,可听说是去搞石油工业,还是特别来劲。5月26日,我就像接受一项新的战斗任务一样,打点好行装,高高兴兴地前往独山子炼油厂。同车而行的还有张瑞华和曹进奎夫妇、范子久夫妇等人。

来到这个地处天山脚下的炼油厂,感到既陌生又亲切。当时为中苏合办,炼油厂正处于组建和发展阶段,已有的生产能力就是两口土炼油锅,日处理原油六七吨。中方职工有36名,绝大多数是少数民族同志,汉族同志仅有八九人。炼油厂厂长乌拉索夫(苏方),副厂长木尔扎巴依(中方),苏方工程师是马尔卡利扬,中方是徐文杰,我是主管人事的管理员。

那时全厂有6名党员,组建了党支部,我是第一任支部书记。同时,在新疆省总工会的帮助下,组建了厂工会,我任工会主席。

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乍一来到工厂这个新的环境中,感到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就连彼此之间说话都听不懂,这能开展好工作吗?产生这种担心的时候,我就想起临行前首长的指示:要很好地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就必须团结民族同志,相信他们,依靠他们,这是做好工作的一个关键问题。同时,要把中苏关系搞好,向苏联同志学习,学技术,学管理。事实也证明了,这两条是当时做好工作的重要保证。

要搞好民族团结,就要和少数民族同志交朋友,帮助他们解决工作和生活中的困难,取得他们的信任,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记得在战争年代,一次急行军就是百余里,脚都走出了泡。刚到宿营地,首长就端来热水,让战士洗脚,亲自给战士挑泡。这种关心体贴战士的行动是最能鼓舞士气的,也是我党关心群众的具体体现,是我们打胜仗的重要原因。现在环境变了,我党的优良传统不能变,关心体贴少数民族同志,也是我们搞好民族团结的重要保证。

记得有个叫玛丽亚的俄罗斯族女工,她的父亲去世后,母女二人仍然住在一个地窝子里。一天,她年迈的母亲找到我,哭着说:“孩子的爸爸刚死,孩子不敢再住在地窝子里了。”我安慰她说:“不要着急,组织上一定想办法给你解决困难。”那时住房还是很紧张的,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房子。我的家住在18幢的一间房子里,我就把这件事跟爱人讲了,决定叫她们母女二人搬到我们家来住。我把这件事跟玛丽亚的母亲说明后,她却犹豫了,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我知道她是考虑到我们住得也不宽绰,又怕影响我们的休息和工作。我就对她说:“你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你们住得好些,我们心里也踏实呵!再说,住在一起,我们就是一家人啦。”老人听到这真诚的话语,感动得流下了热泪。不久,母女二人就高高兴兴地搬了进来。

屋子仅有十几平方米,好在当时我们所有家当就是用木板搭成的床和一个木箱子。我和爱人的工作都很忙,早出晚归,根本顾不上家,老人就把屋子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独山子的冬天是非常寒冷的,我们住的房子四面透风,老人就用东西堵住,用纸糊好,并且把屋子烧得暖烘烘的。老人还经常给我烧好热水,我们不叫老人干,她却生气地说:“一家人怎说两家话,你们整天在外边忙,我在家里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每当我们忙累了一天,带着寒冷走进这温暖的小屋时,心里也感到暖融融的。不同的民族,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但是我们两家相处得非常好,就像一家人一样。

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我们和少数民族同志相处得就像兄弟姐妹。我们下功夫学维吾尔语和俄罗斯语,他们也学汉语。民族关系搞好了,工作也好开展,他们有事不是躲着你,而是主动找你帮助解决,就连婚姻大事也不例外。有个叫尼亚孜的维吾尔族同志,每到月底就向我借几元钱。我感到很奇怪,一问他才明白,他准备结婚,每月都把大部分的钱存起来,月底生活费就不够了。他还说,找我借钱是没把我当外人。听了这话后我很高兴,以后我就主动地借给他钱花,他结婚的那天,我还前去祝贺。这都是一些小事,然而,如果失去这种民族团结,要做好工作是不可能的。

那时,苏联同志对我们的帮助是很大的。他们一是帮助我们掌握技术,二是帮助我们发展生产。他们有一套科学的管理企业的方法,对工作精益求精,对工人要求也很严,为我们培养了一批技术骨干力量。

苏联同志非常热情,他们不但教技术,还不厌其烦地教俄文。记得每天上班时,同办公室的苏联同志先教你几句俄语,第二天还要考你记住没有。这样使我很快掌握了基本对话用语,不但增强了相互之间的了解,而且为更好地工作也提供了方便。

苏联同志的勇于献身精神也是令人敬佩的。记得有个星期天,机械师西门诺夫穿着崭新的毛料衣服来到厂里。他猛然看见储油罐的闸门处破了,哧哧地往外冒油。见此情景,他毫不犹豫地一下扑上去,用身体压住了闸门。在其他同志们的帮助下,止住了冒油,避免了更大事故的发生。可是,西门诺夫却成了个“油人”,那身崭新的毛料衣服也……

我做人事工作,又做党支部和工会工作,大到人员调配、干部管理,小到职工的吃喝拉撒睡、婚丧嫁娶,无所不管。你说忙吧,那确实一会儿也闲不着,但是,那时的劲头真足,离开了工作岗位,心里也感到不舒服。本来夜间没有自己查岗的任务,可我还是经常到车间转一转。为啥有这种力量呢?是一个党员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在起作用。同时,工人同志为石油工业的献身精神,也使自己深受鼓舞。那时的大学生明知新疆很艰苦,却志愿到这里来。他们一下厂就到生产岗位上去,和工人一起摸爬滚打,练就一身过硬的本领。他们不但懂业务,而且能体察民情,又有组织能力。实践的锻炼,为他们走上领导岗位和做好技术工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苏联专家撤走以后,他们很快就承担了全部的领导和技术工作,其中有袁名遂、吕天德、钟成录、向旭、刘志泉等人。

很多先进模范人物对炼油厂的建设和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像乌马尔江,他常年以厂为家,年年超额完成任务。老工人何永福刻苦钻研,掌握了很高的技术本领。当时透平泵是厂里的关键设备,使用起来难度大,何永福熟练地掌握了透平泵的使用和管理,经他的手修出的透平泵的质量,连苏联专家都很佩服。乌马尔江和何永福多次被评为劳动模范。工人们不怕吃苦,哪里有困难,哪里有危险,他们就出现在哪里。石油工人这种艰苦奋斗,为石油工业勇于献身的精神,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1958年9月9日,凡是这期间在独山子工作过的同志,是永生也不会忘记的。因为这一天,朱德副主席在王恩茂、赛福鼎等同志的陪同下,来到独山子,视察了炼油厂。

那天,我被抽去担任警卫朱副主席的工作。朱副主席在炼油厂里听取了厂长王泽同志的汇报,对炼油厂的工作作了指示;在车间里还看望了生产岗位上的工人,和工人进行了亲切交谈。朱副主席忙累了一天,晚饭后,康克清同志把我叫进招待所,朱副主席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开始唠起家常。当他听说我当过“小八路”时,谈得更欢了。他还问起建厂初期的情况、民族团结的情况,我都做了一一回答。朱副主席认真地听着,最后说:“你们炼油厂,解放后几年发展这么快,这与搞好民族团结是分不开的,也有你们的很大功劳呀。”

我内心充满着对朱副主席的敬仰。从招待所出来,记得那天晚上天气很好,群星灿烂,仿佛到处都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1985年8月,在克拉玛依油田勘探开发30周年之际,我从祖国东北的辽河油田前来参加庆祝活动。我回到了离别近二十年的独山子时,却惊诧于它的快速发展。它现在是新疆重要的炼油基地,是全国18个大、中型炼油企业之一。旧时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到了,这里已经变成一座美丽的石油城,到处都呈现出热气腾腾、美好向上的景象。我虽然已年逾花甲,但目睹今日的独山子炼油厂春意盎然的景象,仿佛年轻了许多。我来到车间里,缕缕油气沁人心脾,是那么的馨香,我抚摸着这些似曾相识的设备,感到格外的亲切;我到医院里看望住院的旧友,祝愿他们早日康复;来到老朋友的家中,他们又给我做了抓饭、烤羊肉。所闻所见,都使我感到像回到家乡一样温暖和亲切。是啊,独山子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虽然离开独山子近20年,但至今我们全家还保留着在这里养成的生活习惯。每当佳节之时,我们就做新疆式的饭莱吃,亲朋好友来访的时候,我就亲自做抓饭,烤羊肉串来招待他们。他们赞不绝口,我就自豪地对他们说:“这是我在独山子学到的手艺!”独山子,你不仅教会了我烹饪技术,更重要的是教给了我知识和管理工业的技能,你是培养我成长的一所大学校。

独山子,来日一定再去拜见你。那时,你将以更新、更美的面貌呈现在我的眼前。

1986年6月1日于辽河油田

(作者1952年5月由新疆军区转业到中苏石油公司后,曾任独山子炼油厂第一任党支部书记、独山子机械厂党委书记,后调江汉油田、辽河油田,任辽河油田设计院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