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张君的电话,上官云景和宋菲先后赶到了烤肉店。
宋晴跟几个设计师拼着酒,已经八分醉意了。
上官云景在宋晴的旁边坐下来,由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白酒,并不阻止。
宋菲紧挨着张君坐,他将烤熟的五花肉夹到她面前的碗里,宋菲大口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张君点了一大杯鲜榨木瓜汁给她喝。
宋菲耳根有些发烫了,他这是赤裸裸地嫌她是小笼包啊。
“吃烤肉喝这个解毒。”他像会读心术似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宋菲从背后探出一只手在他臀部上偷偷掐了一下。
他的双眸闪过一抹异色,偷袭成功,宋菲心满意足地埋头吃肉。
“宋菲,我敬你一杯。”宋晴扶着椅子站起来,拿起桌上一瓶白酒。
“我不喝酒。”宋菲懒声道。
“装,装什么,抽烟,喝酒,你可是样样精通。”宋晴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宋晴的下巴搁在宋菲的肩上,给她倒着酒。
“干了。”她用瓶口碰了碰宋菲面前的玻璃杯。
“我替她喝。”张君拿走了那玻璃杯,里面满满一杯的白酒。
“怎么,不能喝酒?”宋晴迷离着眼睛,看着宋菲。
“不要找不自在。”宋菲低声警告道,打架,宋晴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又,又怀孕了?算上这一次,你该是第三次怀孕了吧?”宋晴笑着说。
宋菲脑袋突然往上一顶,重重地撞在了宋晴的下巴上,她一手抽走宋晴手里的酒瓶,一手抓住她的波浪长发,将她的脸按在桌上。
上官云景不淡定了,他跑过来抱走了宋晴,张君也拉开了宋菲。
几个设计师都说家里有事,先撤了。
“宋菲,你这个烂货,十七岁就打胎。”宋晴叫嚣着。
宋菲操起桌上的酒瓶朝宋晴砸了过去,上官云景护着宋晴,躲开了飞过来的酒瓶。
回去的路上,宋菲一直闭着眼睛,她的脸比纸还要白。
“你介意吗?”她闭着眼睛问。
“不。”张君答道。
宋菲扭过身,脸贴在车玻璃上,他要说介意,也许她会好受点。他不爱她,所以他不会介意这种事。
曾经,为了叛逆而叛逆,为了荒唐而荒唐。
抽烟,喝酒,打群架,是她那些年最擅长的事。
宋晴那么耀眼,她只能靠这些来吸引他的注意了。
她还剪过光头,顶着一颗争光瓦亮的脑袋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当他惊愕地看着她的脑袋时,她特别的有成就感。
那年,她在酒吧第N次喝醉,她的左右护法没找到她,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带她去了酒店,醒来时,她衣服穿得好好的,除了床单上的殷红血迹以及身体撕裂般的疼,其他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怀孕了,然后她去医院打掉了孩子。
这些事,宋家人都知道,张君也知道。
她就像个坏了心的烂苹果,无药可救。
是毛肚的死让她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毛肚是她的左护法,当年的那个黄毛小子,她的御用男朋友之一。
一次群殴中,毛肚的肝脏被刀刺穿,那一刀,本来是朝她刺来的,毛肚替她挡了。
毛肚是个尖子生,偏偏被她带坏了。
他替她背了无数的黑锅,做她的冒名男友……毛肚死了。
她的右护法光溜溜清理毛肚的遗物,交给她一本本毛肚的日记,那些日记都是带锁的,原来毛肚是真喜欢她。
在他的日记里,她竟那么美好。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没人告诉过她。
毛肚的葬礼,她将那些日记本烧了。
她辜负了毛肚,他对她的感情,她永远也无法回应。
但是她想努力做个好女孩,不能让毛肚失望。
她戒了烟,戒了酒。
认真上学,认真背书。
毛肚说话总文绉绉的,后来每次去给他扫墓时,她也会背上那么两句拗口的诗词。
让他知道,她也是长进了的。
她能考上大学,虽然只是一个三流的学校,这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光溜溜出国了,他们这个“三贱客”的团体彻底散了。阴阳相隔,再没比这个散得更彻底的了。
因为宋晴的一句话,这些尘封的记忆又回来了,想想,她有好几年没去看毛肚了,毛肚叫霍尧,因为爱吃毛肚,宋菲送他这个封号。
毛肚是个很阳光的男孩,笑起来会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像向日葵那样灿烂。
眼泪从宋菲的脸上滑下来,滴在玻璃上,那么好的一个毛肚,被她害死了。
张君目不斜视地看着车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紧。
十年前,他在护城河遇到了她。
她从对面走来,留着平头,一身灰色的运动服,一双黑眼睛特别提神。
第二天,他又看见她了。
那天下雨,他在树阴下躲雨,忍不住叫了她。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来缠着他。
她把蟑螂扔在他的画架上,她把癞蛤蟆放进他的书包里。
他明明可以不用去护城河画画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每天都去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他做梦竟然梦见她了,他一直以为她是男生,他很生气,气自己,他怎么可以对一个男生有感觉?!
那天她又捉弄他,他不客气地朝她挥拳了,将她打入护城河里。
她不会游泳,他将她捞出来,给她做人工呼吸,才发现她是个女生。
她说她叫宋晴,那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晚上,他又做梦梦见她了,他第一次遗精。
第二天,他早早地去了河边,她穿了一条长长的裙子,那裙子不适合她,不过她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丰富,那么可爱。
暑假,他每天上午都去素描辅导班上课。
回家他打开书包,发现里面有一张他的素描像,落笔人是宋晴。
一定是她下午偷偷塞进他书包里的,没想到她素描画得这么好,这是他收到最好的礼物。
他打开画本,里面有很多她的素描像,他时常会不知觉地画出她的样子来。
他挑了最满意的一张,准备第二天送给她。
第二天他去了,没遇到她。
他每天都去,再没遇见她。
“张君,你好。”半年后,他站在教室外面,一个女孩跟他打招呼。
女孩的眼睛有点像她,他愣神了。
“我是隔壁班的,我叫宋晴。”女孩落落大方地说。
“宋晴?”他机械地重复着。
“下雨了,我家在附近,先去我家躲躲雨?”女孩笑着说。
像被催眠了似的,他跟着女孩走了。
“宋菲,你站住——”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拿着鸡毛掸追打一个叫宋菲的女孩,她上下跳着。
看见她,他鼻子突然有些发酸,他在河边等了她半年。
她一阵风似的冲出家门,十几分钟以后,她搂着一个高高瘦瘦,满头黄毛的男孩走进来。
“我男朋友!”她扬着下巴说。
他的心突然抽抽地疼。
他经常去宋家蹭饭,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看见她。
她换男朋友的速度很快,她跟那个黄毛总是分分合合。
黄毛叫霍尧。
军区司令的儿子,张君见过他。
霍家还是大财阀,资产雄厚,第一次,张君觉得自卑了。
车里很安静,两个人各自陷入回忆中。
他开了车门,到家了,宋菲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牵着她的手朝公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