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辰把凌扬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既然是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凌扬坦然接受,“尽管讲。”
江北辰也就没和他客气了,“刚才听你讲了你们三个之间的故事,虽然不能完全怪你,但我还是必须说句公道话。”
凌扬早就作好了被批判的准备,说:“说吧,我听着呢。”
江北辰认为苏剑和备受创伤的心,加上他的两根肋骨,再加上冯晓蓓的一颗脑袋,就这样念叨凌扬几句就算了事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于是他轮起拳头对他说:“我其实更想痛扁你一顿。要不是看你认错的态度还挺好,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你。”
凌扬接下他的话:“我说过了,等你身体安然无恙以后,我会亲自上门负荆请罪的,反正这种事我已经有经验了,再多做两次也没什么关系,何况对象都是自家兄弟。”
凌扬要真这么做,江北辰又接受不了了,“我这里就免了,苏剑和和冯晓蓓那里,你倒的确是应该登门道歉。虽然说是章乔惠决定放弃和苏剑和的婚礼在先,你带着她离开在后,你对苏剑和也还算有点情义的成分在,但毕竟他的幸福被你们俩毁了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又是男人,理应首先站出来承担责任,代替章乔惠替苏剑和道歉。至于你和他之间其他的恩恩怨怨,再慢慢算。”
凌扬同意江北辰说的话,“我明白,不管我曾经多么纠结,但终究我还是和章乔惠在一起了,这件事对苏剑和造成的伤害,我会补偿他的,你放心吧。”
江北辰见他没有意见,才接着说:“冯晓蓓那里,就不用我讲了。尽管她是多管闲事才会把自己弄进了医院,但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章乔惠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她不会淌这趟浑水。你是比我更早认识她的朋友,她身体的情况你也应该很清楚,上次那个黑车司机对她造成的伤害还在,这一回又因为你被苏剑和再次伤到了头部,到现在还不能出院,你要是不去给她赔礼道谢,我饶不了你。”
凌扬心想他刚刚不是已经说过过几天就去探望冯晓蓓这位红娘大恩人吗,江北辰还不断的耳提面命是要做什么,他不是一向都没什么耐心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吗?
但他现在可不敢这样对江北辰说话,惹了他生气,自己挨一顿揍倒不要紧,扯动他的伤口就不好了。
所以凌扬只是说:“你说的我都会照做。”
江北辰似乎还不放心,又碎碎念了一次,“你别只是说说而已,要是让我知道你阴奉阳违,我就真对你不客气了。你也不想想大家为了你和章乔惠两个人,牺牲有多大,这几个月也亏你坐得住。”
凌扬被江北辰说得一鼻子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从今往后我每天吃斋念佛为冯晓蓓祈祷行了吧?以后冯晓蓓要是也碰上了这种感情上的糊涂账,我一马当先的替她顶着行了吧?”
江北辰还是不满意,啐了他一句:“你这叫感恩吗?听起来分明像是诅咒。”什么叫冯晓蓓也碰上了这种感情上的糊涂账,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铁定会后悔管他们这一摊子闲事。
凌扬见江北辰开始用这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和他说话,心知他的怒气已经消了。能够得到他的谅解,对凌扬来说是这几个月来第二大的收获。补充说明:第一大的收获当然取得了章家人的原谅和认同了。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心情了,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无奈和死气沉沉,回到了江北辰和冯晓蓓熟悉的那个凌扬。
“我的诚意上有苍天下有大地可以作证,你要是不相信,就把天捅破了,或者把地踩个窟窿。”
江北辰见他又恢复到没个正经的样子,一拳照着他的胸膛捶了过去,“我把你的脑袋捅个窟窿,让你陪冯晓蓓去看脑科。”
凌扬假装被他吓到,捧着自己的头说:“好狠的想法。”
他们从读书时代就在贯彻执行一句话:“男人,对自己要省,对别人要狠。”以前,江北辰和他都只完成了前面省的部分,今天,江北辰终于在他身上把后面半截的狠这一课程也修完了。
江北辰不以为然的,“我的狠你还没见过呢。”
凌扬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做回正常人了。
他家的家变发生在他高一的那一年,那个比往年更加寒冷的冬天里,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奶奶、妈妈、爸爸,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他,他从一个被奶奶疼爱,享受父母照顾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没人理没人管的野小子,可惜他还来不及适应这种心理上的巨大落差,村里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讨债的人穷凶极恶的面孔就把他推进了更深更冰冷的深渊里面。
而那些本该给予他帮助和照顾的亲人,要么冷眼旁观,要么落井下石,任他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在刺骨的寒风里自生自灭。
那时候,他原本就很清贫的家已经被要债的人洗劫一空,连一床取暖的棉絮也没有留给他,粮食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更是奢侈品。
江北辰已经不太记得那段时间他是怎么活下去的,但他却很清楚,就在那个整日阴霾得看不见一丝阳光的冬天,他丧失了所有善良的本性。
他的贪婪、他的自私、他的偏执、他的不择手段、他的急功近利、甚至他的残忍冷血,都是那个冬天送给他的礼物。
别看他后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继续念书、参加高考、金榜题名、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现在还经营着一间小具规模的蒸蒸日上的贸易公司,过着人模人样的生活,但有些伤痕一旦落下了,是任何东西也无法填补的。
就如同,他现在的锦衣玉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那种掠夺的本性,所以他才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现在能道貌岸然的批判凌扬的不对,也不代表他就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他想要和过去的一切斩断所有联系,原因就在于那个时候的他,不止是用阴暗两个字就可以形容。
现在,他不过是开了句玩笑,说要把凌扬的脑袋捅一个窟窿,他便觉得他狠,可是凌扬怎么会知道,他曾经有多狠。
在那个冬天,他差点杀了一个人。
一想到这一切,江北辰就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凌扬以为江北辰是在抗议他说过的话,连忙掰开他的拳头,嘻皮笑脸的说:“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江北辰在凌扬放大成特写号的笑脸干扰下,才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中回过神来,刚才说到哪儿了?好像是冯晓蓓。
受了那些过去的事的负面影响,江北辰的心情还有点乱,没有意识到他把相同的话又说了一次,“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苏剑和和冯晓蓓,你要是不去给她们俩认错道歉,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凌扬在心里默数:第三遍。
同时他也真有点好奇了,江北辰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章乔惠婚礼那天发生的事,章乔智每一个细节都没落下的对他和章乔惠复述过,尤其是江北辰和苏剑和翻脸的那一段以及他舍身保护冯晓蓓那一段。
凌扬本来觉得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但江北辰的不正常却实在是太显而易见,偏偏,他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
冯晓蓓对他和章乔惠的帮助他点滴都记在心中,他也能看得出来江北辰这个朋友和他这个朋友对于冯晓蓓而言,定义不同。
他是不是应该帮冯晓蓓一把?
凌扬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就放心吧。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今天过来,到底是要为苏剑和讨一个公道呢,还是为冯晓蓓打抱不平来的?”他听着怎么觉得江北辰话里话外的重点都更偏向冯晓蓓多一点?
江北辰当然不会承认,“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当然是为了苏剑和。”
凌扬见他这样急着撇清关系的样子,又说:“如果只是为了苏剑和,你是不是也应该向他道个歉,怎么说都是你先动手打了他。”
见江北辰又急着辩驳,凌扬先把他的后路堵死,“不要说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我,我知道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和章乔惠是整件事情的诱因,但中间的过程里,具体的发展情节其实并不是由我们导致的。”
江北辰不屑的甩了一个白眼给凌扬,“我根本不认为我有做错的地方,为什么要道歉?” 他补充说明那么多做什么?
凌扬真没想到江北辰直接就把自己的不对否定了,不过这样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正常的逻辑下,你身为我和苏剑和共同的朋友,好言相劝才是你应该做的事,但你却对本来就心情不佳的苏剑和大打出手,这你还不该道歉吗?”他埋下了一枚诱导的种子,“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没有错,苏剑和被你激怒了,两家的人也挥拳相向,把事情都闹到警察局去了,你是第一个动手的人,你不认为责任在你吗?”
江北辰果然上当,“先动手的人不是我,如果不是苏剑和重伤了冯晓蓓,我不会用拳头对他说话的。”
凌扬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怎么回事。”难怪他会认为自己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江北辰分明把保护冯晓蓓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其实事情他早就清楚,今天故意这么说,不外乎是想让江北辰也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在别人心里有着不同分量的人,又何止是江北辰,冯晓蓓分明也是。
江北辰的确如凌扬所预期的那样,知道了自己在说什么,不过话说出口后,他就开始后悔了。他怎么能说出这样以冯晓蓓为重点的话,这叫晓阳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