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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三个故事 (2)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只是那一天下午冯晓蓓放学回家,冯老头还没下班,她感觉到肚子饿于是非要吵着身体很虚弱的妈妈给她做饭。

那时候冯晓蓓妈妈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卧床休息了好几天了,依她的状况而言,根本不应该下床,但是她不忍心自己的宝贝女儿挨饿,冯晓蓓又没完没了的吵个不停,所以才勉强的起了床,支撑着去厨房做饭。

那一天的天气其实很好,雪已经停了,天空也开始放晴。但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气象部门决定在这一天清除高压电线上的积雪和冰晶。

就这样,那天晚上突然停电了。

当冯晓蓓的妈妈切完菜正准备开火时,猝不及防的黑暗加上猛然袭来的一阵眩晕让她摔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而冯晓蓓那时早已把肚子饿要吃饭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一个人玩累了以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了。

小孩子的睡眠质量都很好,冯晓蓓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到她醒过来发现停电了的时候,才开始哭着摸黑去找她的妈妈。

冯晓蓓先凭着记忆摸着去了她妈妈的房间,没有找到人。

满目的漆黑让她开始感到了害怕,她哭得更凶了,想让她妈妈听见她的哭声,主动来找她。

但不管冯晓蓓哭得多厉害,她的妈妈始终没有来找她,甚至都没有喊一声她的名字。

冯晓蓓知道被动等待的办法是行不通了,又鼓起勇气继续去找。

她找了客厅,没有找到她的妈妈。

她找了饭厅,也没有找到她的妈妈。

冯晓蓓这时候想起了她叫她妈妈为她做饭的事,哭着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冯晓蓓平常就很少去过厨房,对厨房里哪些东西放在哪个位置并不清楚,一进门就先撞上了门角的置物架。她的腿撞在置物架的铁角上,火辣辣的疼。

冯晓蓓越发哭得厉害,也越发急迫的想要找到自己的妈妈。

她忍着痛又朝里面走,这一次踢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冯晓蓓想要摸出来她踢到的是什么,然后绕过去不要再撞上自己,但她怎么会想得到,她摸到了她妈妈的脸,冰冷的,没有呼吸的脸。

冯晓蓓霎时就吓傻了,她踢到的,是她妈妈的尸体。

冯晓蓓害怕极了,她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从她妈妈冰冷的身上找到手机给她爸爸打电话,冯老头那会儿正在忙着点货,但是听到冯晓蓓的哭声还是立刻赶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冯老头就猜想过可能是冯晓蓓的妈妈出了什么状况,冯晓蓓才会哭得那么厉害,他也做了不好的心理准备,甚至准备先叫救护车,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清早起床去上班的时候还笑着对他说“晚上早点回来”的妻子,在他下班回来后,就变成了一具没有体温的尸体。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冯老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所以当他知道冯晓蓓的妈妈是为了给冯晓蓓做晚饭才摔倒在厨房里最终导致了死亡以后,拿起扫帚就往她身上打。

冯老头当时实在是气坏了,所以顾不上扫帚的棍子是落在冯晓蓓的屁股上,还是她的手臂上,还是她的背上,抑或是她的头上。他也顾不上那扫帚的棍子已经断成了多少截,一直到它已经短得拿不住的时候才不得不松手。

但冯老头的气还是一点没消,几个狠狠的耳光用力的扇在冯晓蓓的小脸上以后,几乎是用拎的方式把冯晓蓓提回了她的房间,重重的扔在地板上,然后把她锁在屋里。

冯晓蓓的妈妈去世的消息一直到第三天才传回了娘家,曾经因为反对女儿婚事而和冯老头再也没有来往的冯晓蓓的外公外婆第一次走进了冯晓蓓的家门。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眼前的画面让他们以前所有的责备和阻止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一个感觉——心疼。

冯老头从出事的那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厨房里抱着冯晓蓓的妈妈。那么寒冷的冬天,他就那样紧紧的抱着一具冰凉的尸体,不吃不喝不动,冷得和一个死人无异。

冯晓蓓的情况就更糟了,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经历了妈妈的骤然离世,难过和恐惧已经夹杂在一起,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烙下了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她想要从爸爸身上得到一点有人疼有人保护有人陪在身边的安全感却反而遭受了他的狠心毒打,更加加深了她的无助和悲伤,她浑身伤痕累累的被锁在屋里,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没有人担心她饿不饿,没有人担心她冷不冷,也没有人担心她怕不怕。

康雅文的第一个故事就让江北辰震惊了。

他没有想到冯晓蓓小时候经过过这样悲惨的事情,虽然冯晓蓓曾经跟他大致的提过冯老头做过伤害她的事情,但江北辰怎么也不会想得到故事的完整版会是这样的。

他有些心急的问康雅文,“那后来怎么样?”

康雅文现在提起这件事还是很难过,“从那以后,晓蓓就变得很怕黑了,只要天一黑就再也不敢出门,就连晚上睡觉都要一直开着灯。她也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很难去亲近一个人或者相信一个人。”

所以当江北辰把她从那间漆黑的铁皮房里救出来的时候,冯晓蓓对他的感觉不仅仅是被救的感激,更是全然的信任了他。

江北辰能够理解冯晓蓓的转变,连自己的爸爸留给她的都是伤害,她还能够相信谁?

难怪她会说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她喜欢的是被他救出来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被保护了,安全了的感觉。

江北辰觉得很羞愧,他只是出于想要找到晓阳的目的才故意这么做,并不是真心的想要救冯晓蓓,想要保护她,想要给她安全感,却因为救她骗取了她的信任。

冯晓蓓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付出的东西,就这样被他无情的践踏了。

江北辰知道自己不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找任何借口,但他却试图找到一种解释令他的心里好受一点,“我不知道晓蓓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康雅文神色变了,冷眼看着江北辰,问:“怎么,你觉得后悔了,还是心疼了?”

江北辰急着辩驳,“不是。”他没有后悔,为晓阳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不后悔。

只是心疼呢?

他有这种感觉吗?

好像有一点点,又好像不止是一点点。

康雅文也不管他是不是后悔了,或者是不是心疼了,说:“既然你没什么感觉,我接着给你讲第二个故事。”

江北辰就有种预感,这个故事会比之前那一个更为震撼。

第二个故事是第一个故事的延续,还是那个冬天的事情。

就发生在冯晓蓓的外公外婆赶到冯家以后。

冯晓蓓的外公找来了冯晓蓓的两个舅舅,一起帮忙安排她妈妈的后事,冯老头在冯晓蓓外婆以及其他康家的亲戚的安慰下,渐渐接受了妻子过世的事实。

冯晓蓓妈妈的葬礼办得很隆重,所以的费用都是由她的娘家出的。

冯晓蓓的外公外婆一边垂泪女儿年纪轻轻就与世长辞,让他们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一边悔恨这些年来对他们的不闻不问,才会造成今天自己女儿生病无人照顾,连死了都没人知道的悲剧。

为了补偿已经过世的女儿,也为了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冯晓蓓的外公作出了一个决定,把康家所有的股票和债券都留给冯老头,只剩下一些不动产平分了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冯晓蓓的外婆还提出了把冯老头和冯晓蓓一起接回去住。

冯老头同意了。

大家就开始征询冯晓蓓的意见。

也就是那个时候,所有的人才发现冯晓蓓自从被他们从屋子里抱出来以后,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冯晓蓓的不妥其实一早就被察觉了。

她的外婆为她处理身上的外伤的时候,她没有掉过一滴泪,连一声喑咛都没有。照理说那么多青一片红一片紫一片的伤口,没有哪个小孩子承受得了,冯晓蓓却毫不动弹,乖乖的坐在那里,由大人们摆布,擦完了手臂擦背上,擦完了背上擦屁股。

冯晓蓓的外婆当时只以为这个小外孙女从小吃了不少的苦,比一般孩子要坚强,也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的几天,她也会乖乖的吃饭,乖乖的睡觉,乖乖的按照法师的安排走那些死人的排场, 不管是谁说的话她都会乖乖的听着,不让任何人操心。

只不过她一直没有说话,连点头摇头这样表达自己情绪的简单动作也没有,大家都认为她是在为她妈妈的离开难过,也没有非要让她开口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冯晓蓓妈妈下葬以后。

逝者的丧事都办完了,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活着的人的问题了。

冯晓蓓的异常这才被引起重视。

冯老头知道冯晓蓓变成这样除了有她妈妈过世的原因以外,自己那一顿毒打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他向冯晓蓓道歉,承诺以后再也不会打她,会父兼母职,好好的照顾她,会让她健康快乐的长大。

没有人清楚冯晓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但大家却很清楚,冯老头的话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冯晓蓓还是那个不哭不笑不说话的样子。

其他的人也纷纷想办法逗冯晓蓓开心,但她始终是那副一个姿势就可以坐一整天的样子。

冯老头急得不得了,各种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冯晓蓓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他甚至给冯晓蓓跪下过,求她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要让她死去的妈妈不安心,不要让他以后的生活失去希望,看得一帮大人都襟然落泪,冯晓蓓还是一言不发。

冯老头还试着把冯晓蓓送到学校去,企图让老师和同学们的关心让她的情况有所转变,但不管是同学之间的友好互动还是老师的上课提问,她永远是三缄其口,沉默不语。

无奈之下,冯老头又把冯晓蓓接了回来,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就守在她的身边。他刚刚失去了妻子,如果他的女儿再出什么意外,他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但这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时间就这样在一家人焦急的心情中一天天过去,到了放寒假的时间。

康雅文从大学校园里放假回家了。

那一年康雅文刚上大一,初到一个新环境觉得什么都很新鲜,加上她的性子里有种过度活跃的成分在,所以碰上什么事都想要去凑个热闹。

康雅文报名参加了一个三下乡的活动,地点是在湖南的一个山区里。

江北辰之前一直在安静的听康雅文讲着,他觉得她的这个故事还好,冯晓蓓被一家人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虽然短时间内无法从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但有这么多的人在关心她,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不过听到康雅文讲到她去参加三下乡,还是去的湖南的时候,江北辰的心里感觉大事不秒了。

那是他的家乡,他最开始认识康雅文,就是在那个地方。

而那里,也是他和晓阳认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