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成涡,惊雷怒啸。本觉禅林上空,乍现浓云笼罩。而在恨吾峰饮败顷刻,霁无瑕周身乍散灵光,随即化作一片雪芒,融入天顶参天巨。无穷威压慑服大千,三头六臂之魔神幻影,竟于此刻肃杀降下。
“恭迎魔佛波旬。”
略一屈身以示恭谨,闻人然气机锁定孤月冷刀与景岩孚上座二人,不允任何变数发生。倏忽之间,忉利狱龙斩脱手浮空,护界巨魔神乘霆衔刀,将之叼住送至魔佛脚下。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云泥之别?
霎时间,波旬六臂同举,浩荡星云劲无远弗届,竟将屹立本觉禅林无尽岁月的硕大金身反纳为用。随着暗淡修罗巨象逐渐瓦解,寸寸剥离的邪魔之力,转被波旬强行一气灌入巨魔神恶诛庞然魔身。忉利狱龙威能受限人世环境,方须以集圣养邪之法陪炼。但对波旬而言,驯服攫取忉利狱龙的力量,不过仅须费上一番工夫而已。
私下窥伺眼前一幕,处于黑暗中的有心人虽有诸多不甘愤懑,却也明白大势已去,只得按下满腔懊恼,果断舍弃意外遭劫的恨吾峰。
与此同时,纵得灵佛心支撑不断吸纳外来之力,巨魔神终需时间消化趋于饱和的能量。撑天立地的魔佛虚影骤收无边神能,连带护界魔兽亦随之消失无踪。而在先声夺人之后,波旬三灵倏解合体之象,直面惶恐人心。
不待旁人干涉,未等僧人求饶,恶体阎达如若倾泻怒火,浑然重拳擂落,瞬将景岩孚上座当场击毙。迷达见状全无动摇,仿佛默契早生,魁梧身形翩然一转,已至恨吾峰身前停步,面向广大群众。
“僧佛恶行,众人有目共睹。波旬治下,不允任何人搬弄是非。”
直截了当,狠辣果决,封阻阴谋者鼓动盲从佛门信众之计划。魔佛喝令甫落,赫见八方坛主率军觐见,凝重杀氛充溢方圆,顿令周遭噤若寒蝉,无有一星半点反抗之音。
满意俯瞰山下一幕,迷达眼露思索之色,忽而阔步踏出三灵同列,扬手宣示道:“以佛乡天之象征为首,苦境佛宗尽是藏污纳垢之所。就是这享誉在外的本觉禅林,同样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念汝等一时难以决断,欲界可替你们留下两项选择。服从,或者离开。”
魔佛凶名在外,自无一人胆敢妄为。未知话中深意所指,交头接耳当下,场下众人不免迟疑。怯弱之人压下惶惧,勉强推出一名代表走上人前,颤抖着大声问道:“魔、魔佛在上,服从是怎样的服从?”
“弃信愚佛,归化欲界。其他一律不改,能保万事太平。如有为难,可至欲界麾下各分部、支坛求助……”
绝户诛佛,狠至极端。先是故意吊足胃口,迷达意在安定惧怕人心,更许诺诸多好处,紧接着在大多数人心神一松顷刻,骤然口锋一转,敌意昭然若揭:“不过,如果留在欲界治下,还敢妄言佛陀如何。结果,便只有——死!”
“魔佛就是恶魔,无端诋毁我佛,竟还妄想让我们离开自己的家园?”
本觉禅林周遭地界,自不缺乏盲目崇佛之人。但只要代表不了大多数人,不,就算是大多数人都在抵抗,又岂在魔佛波旬之考量?
“聒噪。”
淡漠一语恍若雷霆,瞬时压下千夫所指,恶体阎达却非良善脾气,兀然掌化森罗恶障,倏忽射杀为首十余刺头,将一众躯体挫得尸骨无存,冷然笑道:“连菩提界、天佛原乡,乃至百世经纶都不入波旬之眼,你们还敢质疑什么?”
“……”
抹杀一切反对,镇压任何异见。眼看阎达示威目的达成,迷达越显淡定不迫:“伪佛祸世,欲界断不接受任何与佛门的谈判。有此地为始,向外散圆扩延,每随欲界教众进驻,信佛者必须在三天之内滚出。”
话说至一半,迷达又似另有但书,玩味十足道:“当然,你们如能昧着良心投诚,刻意留下替愚佛做内应暗子。欲界同样欢迎。”
平淡的二字,却透不寻常的杀意。具体如何,不在考量,推进大致,亦能方便管理。迷达声甫落,欲界精锐即刻列队,准备按照计划,先从本觉禅林为始,逐步向外录名入籍。
而见一切有条不紊,闻人然一瞥已遭阎达所擒的恨吾峰,莫名心思一动,遂向霁无瑕请辞道:“这个人借我一用。”
“嗯?”
“除了儒门,我还需要说服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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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冷月,峭映寒山。寂寞之地,寂寞之人,独饮壮志难尽之憾。蓦地,朔风倏过,叶落轻乱一袭水中之月,动了静思人心。
“当初,你是怎样的拒绝我?”
一闪而过的诧异之后,是须臾了然的默契于心。离座挺身而立,寂寞侯认真思考,自不难猜闻人然来意,却仍不免感叹造化无常:“同样的理由,现在要还你么?”
“我还是认为,天下止武不可能成功。而我的目标,却有达成的机会。”
“喔?”
抛下孤月冷刀,闻人然默然定视寂寞侯片刻,未等其猜测推敲,便打开天窗挑明来意:“六祸苍龙的真龙妙道,不得与欲界为难。”
“信仰啊……真龙秒道确与欲界主旨大相径庭。若受有心人拨弄,心性大变的六祸教主,亦有与波旬冲突的可能。”
“但,波旬不会留手。”
“唔。”
魔佛波旬不会留手,意味着南武林长时安稳,有一夕倾塌的风险。就算寂寞侯不满如今偏居一隅,却也不能否认真龙妙道在此地的影响,以及对疆域长治久安的贡献。是以弄清闻人然用意,寂寞侯遂暂时收了诸多心思,笃定应答:“你要借世外书香之人为用。”
“多年已过,他们有管理世俗的经验。而除了六庭馆,难道你还想让我找不值信任之人?”
“咳,你信得过我?”
“不,我只是信得过你的理想。而有世外书香作为桥梁,不仅可以加快打通儒门阻碍,还可缓和真龙妙道与欲界的关系,不至仓促生变。”
愁眉兀然展开,寂寞侯沉吟反问。心下盘算缜密,不仅是为说服寂寞侯,闻人然更尚须以决定性的行动,摧毁鷇音子与一页书的犹疑不决。而有真龙妙道、六庭馆、世外书香以及欲界四方聚合,未来任何阻力都难堂而皇之搬上台面。
不过,寂寞侯并不认为会有这般轻易,转念一想道:“就算你夫妇肯遭分裂三教的骂名,强拉儒门入局……”
“诶,没有内子,她只是迫不得已,才倒向被欲界招揽的辟界战神。另外,我的剑很利,专杀多嘴造谣之人。”
“也是。”
明白眼前之人作风,而今更是倍添决断。千头万绪终有定论,寂寞侯略过对方护妻此点,续回正题问道:“你怎样保证,波旬会容忍真龙妙道?”
“达成绝对的霸权,只是欲界的手段,而非波旬的目的。你该明白其中区别。至于如何说服魔佛……”似是从来不曾在意,闻人然理所当然地回道。
“只要不是佛门,相互求同存异,就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