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掉衣服甩进角落里的藤编收纳筐里,这也是她从批发市场里淘回来的。
那时候,她拉着他在批发市场里逛得大汗淋漓,买个几块钱的东西砍半天价,高兴得像拣了一两金子似的开心,笑得阳光都失色。那种满足感,让他惊奇,又无可奈何。
女人都喜欢贪小便宜,只是他从那时候才知道,贪到小便宜时的女人会有那么可爱生动的表情,只是看着,也让他仿佛享受到同样的满足快乐。
熟悉了两个人气息的房间时,突然他不在,该怎么办?
叮地一声轻响,机器启动。
呜呜的低鸣伴着咯咯嗒嗒的声音,仿佛齿轮不规则的咬合错动,迟钝而缓慢地踌躇前进,沉重的电流声贯穿空间之后便长久地盘桓不动,终于,黑色的屏幕闪了一下,仿佛变成极深的蓝,再一闪,蓝色变浅,终于弹出了windows视窗。
咯嗒一声,沉重的机械运转声停下,那股绵长的电流依然存在,只是当人类的视觉关注到屏幕上的画面时,听觉自动减弱,仿佛就听不到了。
鼠标踌躇地移动,点击,等待,再点击,再等待……真的是太老了,坏过一次修好之后用起来简直艰难得可怕。
记得帅小五把机器给她送来时,说,“大嫂,你挑战了我的极限。”
为了帮她修好这台ibm老本子,曾帅直跑到旧书摊子上找资料,泡在imb的工程师论坛数周,才终于给她抢救回来。所花成本足够买几台最新的ipad平板了。
简三笑话他们这是豆腐吃成肉价钱。
当她开机时,画面还是当初坏掉时的那一幕,鼻头微微发酸。
曾经,那种死活都难以割舍的情感,就像泛黄的日记本似的,墨水的字迹悄悄氤氲模糊,不复当时鲜丽清明,淡在了光阴的长河中,化成岸边晶莹闪烁的小石头,每一次拿起依然有它的份量,却不再咯疼掌心。
蓝蓝,等我。
图画工具打开的一幅画面,夏天桑树葱葱的小河边,一个男生调皮地拨起一大蓬水,往正蹲在浅水滩里看小鱼的两个女生。一个长发女孩子,长得极漂亮,阳光照在那张玉盘儿似的脸上,美得像幅画,而她旁边的女孩扎着两个小翘辫子,婴儿肥的脸蛋上嵌着杏仁大眼,男孩泼水来时,她不像那个漂亮女生一样用手挡,而是将小手叉进水里,瘪着水,虎着脸,还击回去。浓眉大眼的漂亮男孩,仿佛没看到那个漂亮女孩,而是紧盯着小辫子,呲着雪白的牙,笑得灿烂。
现在,她突然发现,陈琳的目光紧紧落在了远航的身上,笑得那么美,让人根本不想忆起斯人已逝。
可是光阴不等人,时间和空间,是人类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可以埋葬一切美好,或者痛苦。
不管多么拼命地追赶,不管多么撕心裂肺地疼,不管多么努力认真虔诚用功,都没用。
追不上,够不到,留不下。
这个梦攥得太久,已经太累,攥不住了,为什么你还没有回来,拉我一把,就算只是一下也好啊!
她用力地扣上电脑,画面消失,回归现实。
夜风撩起窗纱,怯怯地溜进来,轻轻兜了一个圈儿,她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一抹,满掌的水渍。
起身到浴室里洗把热水脸,温暖浸润着手指,面庞,肌肤……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让她忘记了,隐隐的不安。
手机短信嘀地一声响起,她急忙翻看,短短六十几个字,脑子里砰地断了根弦似地让她一下咋起,打开门,冲到对面旋开黑色大门,屋里却一片黑暗。
“予城……”
她急叫一声,忙在墙壁上乱摸一阵,一下打开了房间的灯。这是她搬进来住后,特别要求安装的人性化简易装置,不喜欢那只能用遥控器的摸不着边际的高科技。
“予城……”
目光将房间一扫,定在了靠在阳台边上的高大背影,他侧身向着她这方,左手上夹着一点腥红,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烟味。
她心口一紧,捉住了不安的源头,直冲上去就抢走他指尖的烟头子,掐灭了扔进垃圾筒里,但低头一看地上一大摊的烟灰,无数个烟屁股,心又是重重一揪,呼吸仿佛化成一块大石压在胸口。
“予城,你怎么又抽烟了?医生说过不能抽烟的?你还抽这么多,你是不是头痛啊,脸色这么差,手也这么冰,怎么穿这么少……这里好冷,快进去。”
她把他推上大床,回头将阳台关上,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排气扇,暖气,拉开被子裹到他身上,又觉得还是太慢了,就要去浴室开热水。
“蓝蓝……”
他拉住她,伸手环住她的腰,紧紧抱着她将脸埋进她怀里,他身上浓浓的烟草味钻进她鼻息里,一下刺疼了眼,水珠一颗颗往下掉。
怀里的声音嘶哑得好像是用力才拼好的,隐约着浓烈的不安和脆弱,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终于等到母亲来接他。
“予城,你为什么又要这样折磨自己,你一这样,我就好害怕,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不想听……”
“蓝蓝,别哭。”他将她打柜抱进了怀里,冰冷的指间揩去她脸上的热泪,仍止不住,便俯头去亲吻。
她哭着打他,“这都怪你,谁让你不听话,又要抽烟的。你一抽烟就头疼的,你知不知道啊!你还抽那么多,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