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缘闻声放下手中酒杯,平静地道:“进来。”
帘掀起,两人抬眸扫一眼,便看到一名相貌忠厚的年轻男子踏步而入,自然也看到了立于帘外,怀抱琵琶、面无表情的青衣女子,帘子很快又落下。
“玉公子,公子的信。”男子恭敬地呈上信。
玉无缘接过信,“你去吧。”
“是。”男子退下。
帘子再度掀起时,丰息眸光随意掠过,却看到一双似怨似怒又似茫然无措的眼睛。
帘子再次轻飘飘地落下,挡住了那道目光,帘内帘外,两个天地。
玉无缘拆信展阅,片刻后静然的眼波里掠起一丝浅浅的涟漪。
“凤姑娘若不嫌弃,进来喝一杯如何?”丰息却看着布帘道。
半晌未有动静,空气一片凝结,似能感觉到帘后青影的犹疑。
终于,布帘掀起,那道青影移入帘内,清冷的眸子先落在玉无缘身上,微微停顿,然后轻轻地落在丰息身上,不再移动。
丰息目光打量凤栖梧一眼,微有些讶异,虞城第一的歌者,竟是荆钗布裙,不施脂粉,即便如此,依然十分的美貌,黛眉如柳,面若桃花,眉宇间却笼着一层孤傲,神色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绝。
“给凤姑娘斟酒。”丰息淡淡吩咐。
一旁的钟园马上取杯斟酒,然后送至凤栖梧面前。
凤栖梧却并不接过,只是两眼盯着丰息,而丰息却也就任她看,自顾自地品酒,神态轻松自在。
至于玉无缘,目光依然在信上,只是神思却似飘远。
片刻,凤栖梧单手接过酒杯,仰首饮尽。
丰息见她竟一口喝完,不禁轻笑道:“原来姑娘如此豪爽。”
凤栖梧闻言却冷然道:“栖梧第一次喝客人的酒。”
“哦?”丰息挑眉看她,只见她冷如霜雪的面颊因着酒意的渲染,涌上一抹淡淡的晕红,减一分冷傲,添一分艳色,“姑娘琵琶歌艺如此绝伦,应是天下人争相恭请才是。”
“栖梧从不喝客人的酒。”凤栖梧依然语声冷淡,双眼未离丰息,仿佛这房中没有第三个人。
丰息听了这话,终于正容看她,但见那双清淩妙目中闪着一抹哀凉,“如此看来,是丰息有幸,能得姑娘赏脸。”
凤栖梧不语,只是看着丰息,眼中慢慢生出凄色。
落日楼里启喉唱出第一曲时,她即知此生沦入风尘,以往种种便如昨日,既往不返。只是,千金难开眼,红绡懒回顾,把那珠玉掷,把那纨绔子弟轰,任那秋月春风随水逝,她依然禀着家族的那一点傲骨,维持着仅有的尊严,不愿就此永堕泥尘。只因心底里存着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怎么也不肯屈服的念头。
来前,伙计将雅间里的两位公子夸得天上少有,听着只有厌憎。只道又是两个空有皮囊的富家子弟,为着自己这张皮相而来,谁知竟料错了。将她拒于帘外,十分的冷淡,令她又惊又羞。
布帘掀起的刹那,只看到一双眼睛,漆黑深广如子夜,偏有朗日才有的炫目光华。一瞬间,她仿佛掉进了那漆黑的广夜,不觉得寒冷、恐慌,反有一丝浅浅的暖意透过黑夜,轻轻涌向这多年未曾暖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