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彼岸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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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彼岸花开

黎扬

楔子

一盏琉璃宫灯。

衬着永恒的夜,幽然的光芒照亮女子淡色的长裙。一径的昏黄,一径的水粉。莲步轻移时,灯光于裙摆处荡漾出潋滟的亮。那亮就附在淡淡的粉之上,一路跟随。于小挽提着灯,站在奈何桥口。

她在等人。

白衣和黑衫的领路人每过一个时辰就会领着一队灵魂来到桥头,监督着他们喝下孟婆汤,投入转生池,再次转世诞生。

每当这一队人停下来,等待孟婆盛汤的工夫,于小挽就会赶上前,提高灯,将覆在他们脸上的面具一个一个地掀开。有时候,黑白无常带来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有时则成百上千,她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现在,不论是奈何桥上熬汤的孟婆,还是负责为灵魂引路的黑白无常,甚至连忘川河面上长开不败的青色和白色的莲花都知道,于小挽在找一个人。她在找她的夫君。

起初黑白无常还会适时制止她不合时宜的举动,久而久之,他们也懒得再去阻止。

她小巧的身形徘徊在黑压压的一片暗色灵魂中,宛如一只粉色的蝶,那双手就是蝶的翼,不知疲倦地挥舞翻飞。一个一个地辨认找寻,她找不到那张挚爱的脸庞,脚步不免匆忙凌乱。一路走至暗色的深处,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湮灭在永恒的夜中。

孟婆站在桥头叹息:“痴心的蝶,别找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会的,我会的。”她哽咽着喊出声,细白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

“蝶儿,他们就要走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在提醒她,时间不够了。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她还有那么多的人没有看完,“也许他就在他们中间。”

“蝶儿,别误了他们投胎的时辰,那个责任你负不起啊……”回荡在天幕中的声音那么无奈,无奈到令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了……”

她还没找到他,她找不到他……脚下一绊,手中的灯“哗啦”一声掉落在地面,几个旋转之后便滑进了黑暗的人群中。世界呈现出一片静谧的黑。于小挽的眼泪在这个瞬间夺眶而出。

队伍开始缓缓地向前行进。

“让我再看一下,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不甘心地扯住一个又一个灵魂的衣袖,还来不及去掀他们的面具,那袖从她手中滑走,“拜托……拜托……让我看一下……”

无数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她抓住了这个,却偏偏又错过了那个。她知道,时间的齿轮又开始吱吱嘎嘎地转动了。她永远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与改变,就如她无力阻止盗贼将刀插入丈夫的胸膛。她只能呆呆地看着鲜血喷洒出来,她只能抱着他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从高耸的悬崖上一跃而下。她捂住脸,眼泪沿着指缝流淌到手背上。

她一直在这里找他,却依然找不到他。虽然他们约定在奈何桥前见面,虽然他们约定时说,不见不散。那时他已气若游丝,他说:“小挽,不哭,我在奈何桥上等你,无论多少年都等。我们不见不散。”可是她找不到他了。他一直都没有来见她。她等不到他。

身后蓦然出现了一副厚实的胸膛,托住她不断后退的身体。她慌忙转身。只看身形,她就知道那不会是她夫君,却仍然不死心地掀开覆在他脸上的狰狞面具。她只看到一双闪烁着悲怜的黑色的眼,和其中泪流满面的自己。不是她的良人,不是,不是。

她抱住泛出透骨寒冷的身体,泪湿透粉色的水袖。

为什么不是他?他是不是早已忘了自己?

也许,他真的是早已忘记了生前的约定,真的忘记了她吧……她拣回那盏在黑暗中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灯。琉璃灯不知何时被踩碎了,一地的碎片。于小挽扯下一块布,将它们细细地包好,来到奈何桥中一扬手,将一小包灯的残骸丢入终年无波的河中。“咚”的一声闷响之后,她黑亮的眼睛只看见几圈涟漪荡漾,和桥下那朵淡红色的莲花。一切回归了平静。那是一种仿佛不曾经历、不曾存在的死寂。

失去了惟一的光亮,她只剩下一双眼,一双黑亮如星的眼。倚坐在桥栏旁,她看着孟婆细心熬制着下一锅孟婆汤,“婆婆,你说,他喝了你的汤后,会不会真的再也想不起我了?”

“当然了。”孟婆回答,“这个汤就是为了让人在进入下一次生命时,不必背负上一世的记忆。”

“可是我希望他能记得我……”擦去眼角渗出的泪,她说。

“蝶儿,不要太痴心。”孟婆淡漠地说,“你们在下个轮回中相遇的几率微乎其微。你会愿意看到他怀抱着对你的记忆,孤独痛苦地活一辈子吗……”

“可是我会记得他……”破碎的呜咽泄出唇角,小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蝶儿,你等了那么多年,还没有死心吗?”她将熬好的汤倒出一碗,“蝶儿,你已经等够了三生。蝶儿,你早就错过了他,而且一错就是三百年。”

“我不要……他一定还记得我……”于小挽猛烈地摇头,往身后的桥墩上挤过去。仿佛那碗汤正在她面前露出狰狞凶恶的笑。

“喝下它,去投胎吧。一样可以遇到有情有意的人。”孟婆没有逼她,将汤放在唇边吹了吹,“已经不热了。这种时候喝下去,药效很低。”

她愣愣地听孟婆说。

孟婆又说:“你不是不想忘记他吗?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去奈何桥,这种时候喝了它,也许还会在转世之后保有关于他的记忆。”

她说,她也许不会忘记他。

于小挽站起来,一步步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碗。那双宛如树枝般枯槁的手,和那碗浓黑的汤水,在她眼中形成诡异而和谐的画面。

孟婆说:“蝶儿,记住,人的相貌是会改变的。只注意外貌,你永远都找不到他。”

她点点头,仰头饮下微温的汤。擦去唇角的汤滓,她问:“婆婆,你为什么一直都叫我蝶儿?”

年迈的老人笑了,笑脸宛如一枝盛开的菊,“因为蝴蝶是这个世界上最痴心的生物,它一生都在找寻属于它的那朵花,虽然,它总是会和那朵花擦肩而过。但是,它从未放弃过。”

第1章

“青梅,青梅,漫天开。竹马,竹马,绕窗走。”粉裙的少女坐在家门口的青石上,一边摘着手里的豆角一边呀呀地唱。每唱一句,就往藤条编制的篮中扔去一条翠绿的豆角;每唱一句,披散身后的长发就会跟着风摇曳出一段妩媚的舞蹈。

“小挽。”穿着一袭帆布蓝衫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枝树桠,远远地跑过来,唤着她的名字。

少女站起身,眼里有俏生生的笑。

他一口气冲到她的面前,挥舞着细长的枝桠,“走,走,我们去玩。”

她伸手指指脚边的藤条筐,“我还要摘菜。”

他拧了一下眉,随后将手中的绿枝塞给她,弯腰拎起那个筐,“我帮你摘菜,然后你陪我去树林。”

她连忙阻止:“不行,被妈妈知道了会骂我的。”

他顺手拉住她青葱般的指,扬声喊起:“于妈妈,我和小挽去河边洗菜了。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少女当即红了脸,使劲地挣扎,想从他的掌中逃脱。少年笑嘻嘻的,抓得更紧了。

木门后探出一张属于少妇的清秀脸庞,在瞥见少年笑意盎然的脸孔后,释出笑,点点头,“早点儿回来,别太贪玩。”

“好。”少年响亮地回答。

红晕布满了少女秀美的颊,甚至攀爬到小巧的耳后。她使劲捏捏他的掌,低声埋怨:“我妈妈在和我说话,你回答什么。”

“当然是我回答,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她恼羞成怒,捶他的肩膀,“别胡说、别胡说。”

少年爽朗的笑声响起来,直上云霄,“我哪有胡说,昨天我听父亲说,找个好日子就去你家里提亲。”

少女提着裙摆,任他拉着跑起来,“我家里不一定会同意的。”

“我知道,于妈妈喜欢我。”他说得势在必得。

“臭美。”她跑得气喘吁吁。

“于小挽,于小挽,我要娶你,你是我的新娘子。”他停下脚步,冲着天空大喊。

她连忙去捂他的嘴,急得直跺脚,“都叫你别胡说了!”

小河就在不远的地方蜿蜒流淌,几个正在河边浣纱洗衣的农妇听到他们的对话,掩唇而笑。

少年也朗朗地笑,“怕什么,相公陪娘子洗菜很平常。”

“我才不要你陪。”羞到想要找个地缝钻的少女夺回装菜的篮子,转身往回走,“你自己玩树枝去吧。”

少年追了回来,“小挽,小挽。”

“走开。”她头也不回。

“把树枝还给我。”他扯住她的水袖。

她当下红了眼圈,丢开一直紧攥在手中的树枝,“拿走,谁稀罕。”

没想到她如此脆弱的少年慌了神,急忙拦住她的去路,“那枝不好,你陪我到树林里去折一枝你喜欢的。”

“我不要。”她赌气扭开头。

他全然不顾她气呼呼的表情,拉了她的手就往河边走去,“我们先去洗菜,然后去树林里,我编花环给你戴,树林里的花都开了,各种各样的都有。”

“我不要……”她仍鼓着腮帮子。

“成亲的时候我要编个好大好大的花环戴在你的头上。粉色的好不好,很配你的裙子……”

“你还胡说……”

那个阳光肆意的清晨,有一群飞鸟呼啦啦地飞过他们头顶,一转眼就淹没在明亮的阳光里了。碧蓝的天空,广阔无垠,清澈透明。

她知道自己又睡着了。梦里有碧蓝的天,蜿蜒的河流,少女暖粉色的裙和少年如花绽放的笑脸,于是她忍不住弯了唇角。好梦正酣时,不凑巧从窗口飞进一个毛巾团,“砰”的一声,正打中伏在书桌上小憩的头。

尹蝶发出一声闷哼,揉揉睡意的眼,往毛巾团飞来的窗口看过去。窗下,勒寒一双明亮的眼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就知道是你……下回小点儿力气……”

她揉揉被打得生疼的头顶,盯住讲台上口沫横飞的老师,身体不动声息地朝窗口靠过去。

“这边这边……”窗外的勒寒伸出一只手指,指指左手边的窗户。

“知道了,下不为例。”她以口形警告他。

他连忙讨好地点头。

龟速挪到窗口,打开窗,然后再小心地挪回到原来的位置,在瞥见老师的宽边眼镜后飕飕的冷光时,她连忙将头埋进立在面前的教科书中。

勒寒趁几何老师转身的工夫,撑住窗台,跃进教室。危机时刻,仍不忘和同桌尹蝶联络感情:“谢谢搭救之恩,一会把笔记借我抄一下就更完美了。”

“谁要借你?”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教科书。

“没义气。”他嘟囔,将篮球塞到椅子下面,迅速落座,“好险。要是被几何老师逮到,我铁定要进办公室写检讨。”“那你还迟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不知道,篮球这玩意,就和恋爱一样。”他呼呼地喘着气,扯了衬衫抹去脸上淋漓的汗水,才擦到一半,发现几何老师正铁青着脸站在讲台上瞪视着他们所在的方位。

“我没兴趣……”窗外泼洒进来的阳光,温暖到令她昏昏欲睡。

“一样,一样,叫人欲罢不能。”他迅速说完,飞快地抓了立在尹蝶面前的书本,盖在头顶上。

尹蝶一愣,瞌睡虫全退。下一刻,粉笔头像子弹一样扫射下来,遭殃的,是他们的书桌、她的书本和她缎子一样黑亮的发。她下意识地抱住头。

“勒寒,迟到了还不安分,还敢上课讲话。还有尹蝶,睡一觉不够吗?竟然还想睡……”迎头杀下的,当然是几何老师愤慨受伤的声音。

两名罪魁祸首当然全部抱住头,做畏缩认错状。私底下,尹蝶则大力地踢了勒寒一脚,压低声音讨伐他:“要是被罚写检讨书,你要请我吃冰淇淋!”

“你这张乌鸦嘴!”他堆积起五官,抛给她一个狰狞的表情。

结果——“你们两个,明天早晨把检讨书送到我办公室里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勒寒的狰狞转瞬间变成了愁苦,五官皱成了一团。

尹蝶则吐着舌头冲他打出“V”形手势,胜利。冰淇淋到手了!

几何老师布置完作业,拿着教具走出教室,原本安静无声的教室瞬间恢复了旺盛的生命力,喧闹声四起。勒寒更是不顾什么矜持和形象,扑到同桌身上,誓报落井下石之仇。尹蝶早有提防,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灵巧地跳开,拣起掉在地上的毛巾团打回去。“咚”一声,正中目标。

“尹蝶,你这个恶女人贪心又凶悍,小心嫁不出去。”抱着被打到的头,勒寒凶巴巴地吼着。一看凶器是自己上课时丢进教室的毛巾,连忙塞进书桌的抽屉里,免得下次比赛没得用。

洞察出他的心思的女孩,笑得岔了气。软软的短发伏在圆圆的脸颊两侧,娃娃脸的尹蝶一笑起来,甜甜的梨涡自然显现。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脾气那么坏,嘴巴也坏,小心你那帮死心塌地的亲卫队哪天突然发觉了你的真实本性,全部弃你而去。”

见她笑,勒寒心里恍惚了一下。那几乎被摄去了的神志在下一刻因为她狡黠的回话而回归本体,“到底嘴巴坏的是谁?竟然这样诅咒我。别忘了我可是今年风云榜的第三名。”

她嘴一撇,“那帮投票人的眼睛被牛粪糊住了。”

他真想飞出一脚,将她踹出窗外丢到树枝上挂着,“尹蝶,能喜欢上你的人,眼睛铁定是被牛粪糊住了。”

“你竟然这样说我,我好歹也是‘小姐’。”她翘起手指,做出时下最流行的“鄙视”手势。

“你是小姐吗?”他叉着腰哈哈地大笑。

还没等他笑够,尹蝶的脚已经踹上了他的小腿肚。看这个名列桦都偶像风云榜第三名的帅哥表情由得意非凡到狼狈痛苦的过程,让一向以欺负他为乐的尹蝶心情大爽。

“你……你……”他弯着腰,龇牙咧嘴,却拿她没辙。换做其他女生,他只需要一个飞眼,再加上几句甜言蜜语,就全部撂倒。只有这个与他初中高中都是同桌的尹蝶,完全不吃这一套。叫他在最初与她相处的日子里,自尊心大大受挫。

“勒寒,接客。”门口的同学喊话过来。在二年级二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其他班级的同学来找人,同性一律被称做“外找”,异性则恶作剧般被喊成“接客”。

勒寒对着尹蝶挥挥拳头,转身向外走去。

“勒寒。”出乎意料,她喊了他一声。

他停住脚步回头,却看见她有模有样地做出一个掀帘子的动作,一双精灵的大眼避在手指之后,做深情无限状。

他恨得咬牙切齿,“尹蝶,你等我回来收拾你!”

勒寒一直到开始上课也没有回来。最后这堂课是自习课,尹蝶刚想借着窗口温暖的阳光再睡一下,学生会的干部却送来通知,说她做图书馆管理员的申请批下来了,让她去图书馆面试。于是瞌睡的猫儿,只能伸个懒腰,强打精神悻悻然地起身,前往坐落在学院北面的图书大楼。

由授课楼到图书楼有不短的一段林阴路,尹蝶习惯在经过这段路时放慢脚步。侧耳倾听,就能听到树叶沙沙的歌声,轻柔沙哑引人驻足。她听见了,于是微微仰起头,任被树枝树叶切得细碎的阳光落在明净的额头上,而落入眼的那几缕则变成了星,在漆黑的瞳仁中闪闪发亮。

身形颀长的少女眯起眼,淡淡的笑从眼角唇边泄露出来,点燃了这个午后慵懒的阳光,心情绚烂无比。再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她双手叉腰,踩着青色石板地,越过地面上凌乱的光影碎片,玩起属于孩童的游戏,一格一格地跳过去。她脸上的笑意一层一层加厚,终于在脚步抵达某棵大树时,肆意怒放。笑着笑着,蓦然听到有人说话,压抑得小小的声音,她侧过身,好奇地往树林里望去,便看见了勒寒。

勒寒无疑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加上高挑匀称的身材,叫他在以升学为目标的桦都学院里十分引人注目,西装裤下的拜倒者数不胜数。这一个,应该也是被他闪亮的华丽外表所迷惑的无辜小羊。

女孩子一身白衫红裙,梳着两根麻花辫,深情地凝视着恋慕的人,红透的脸颊不知不觉间泄露出她内心的渴望与畏惧。双手递上情书和亲自下厨烘焙的蛋糕,轻启朱唇,“请你收下。”

勒寒抓抓头,犹豫了半刻终于还是伸手接下。

“色狼!”就在他的手接触到蛋糕的一瞬间,一个脆亮的声音腾空爆发,吓得他一失手,打翻了倾慕者的蛋糕和一片痴心。

小女孩心疼地蹲下身去,收拾残局。等勒寒缓过神来,转头找寻,林****上已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奇怪。”他再次抓头,将平顺的发抓成了鸡窝。

那个声音,有点儿像尹蝶,不过这种时候,那只懒猫应该正趴在桌子上补她放学前的最后一场下午觉才对……莫非是他的幻听?

一声大喝破坏了别人郑重的表白后,尹蝶蹑手蹑脚地滑入树影,朝图书楼撒腿狂奔。一直跑到气喘吁吁,才停下脚步大声地笑起来。那家伙一定会像白痴一样将头发抓成乱蓬蓬的鸡窝。从初中到现在,每当有女生向他表白他都会呈现出那种左右为难,两眼无神的窘样。她真是不明白,他平时对付自己的伶牙俐齿都跑到哪里去了,看过他这种窘样子的女孩子若还是心意不变,那就真的是眼睛被牛粪糊住了。

思及此,她再一次放声大笑。与此同时,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勒寒的号码,干脆按下拒绝接听,结果不多时,机器不依不饶地又一次响了起来,还是勒寒。

图书楼就屹立在眼前几米的地方,她只好认命地接下。

“你在哪里?”对方凶神恶煞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恶作剧露馅所致。

她只好坦白:“图书楼。”

“尹蝶,我命令你三十秒之后出现在我面前。”

对于他的暴躁,她回以强硬,“那你飞过来吧。”

“尹蝶!”

她嘿嘿一笑,“我还有事,麻烦你帮我把书包带回家,拜。”然后不给对方丝毫吼叫发作的机会,利落地挂断电话,关机。她知道,那个家伙会愤怒地将她的书包摔到墙上作为报复,不过等怒气平息后,他依然会乖乖地帮她将书包捎回家的。自从初中开始做邻居兼同桌以来,此类事件屡见不鲜,她习惯了。不理他,任他蹂躏书包去吧,大不了她明天换一个背。

绽放出一个轻巧的笑,手脚细长宛如少年的少女拾阶而上,推开图书楼厚重的玻璃大门。

面试很成功,学生会对她谦和的举止与认真的态度很满意,当即拍板叫她明天下课后来图书馆实习,实习期为一周,一周后正式接手管理员的工作。

一回忆起那位俊秀绝伦的学生会会长,还有坐在他身边那个娃娃脸的男孩子,尹蝶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或许别人会迟钝得看不出来,但是一向迷恋漫画的她不会没发觉,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同学那么简单,她灵敏的鼻子嗅到了暧昧的气味。也许他们不知道自己除了俊朗的外貌足以入画之外,眼中暗涌的情潮同样可以变成文字,而洋洋洒洒的文字又同样可以换来白花花的钞票。她果然是标准的审美爱好者。

尹蝶哼着歌,蹦蹦跳跳地来到家门口,一眼就看到挂在绿色信箱上的书包,她几乎笑得要摔倒了。果然和意料中的一模一样,她的书包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她真的要开始怀疑青梅竹马的心理年龄到底有多大,怎么从初中至今,他报复的方法就一直没有改变过?难道这种把别人书包丢到地上摔扁的举动也有“精益求精”的说法?

摘下满目疮痍的书包,推开家门。玄关处多出的一双男人大号皮鞋令她微微一愣。那鞋的品牌她认识,是价格不菲的“依恋”,这样一双软牛皮的鞋怕要几千块钱。她家原来还有这种阔绰的亲戚朋友,她竟然都不知道。

懒得应酬的她,刚想不声不响地躲回自己的屋子,就被母亲揪住衣领拎进了客厅。

“尹蝶,来,见见你司徒叔叔。”父亲将她拉到客人面前,炫耀似的满脸是笑。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袭灰色的西装裤,视线往上转移,是一件黑色的毛衣。属于男人的宽阔胸膛和肩膀、光洁的下巴、薄薄的唇、挺立的鼻、蓬松柔顺的发,最后,是他的眼睛。

她瞪大了眼,仿佛一只被图钉钉上标本夹的蝴蝶,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能瞠目结舌地盯死那双透出微微笑意的眼——那是一双深情似海的眼。她将舌顶在齿端,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蝶儿,你变了好多。”司徒疼惜地凝视着眼前清爽宛如阳光的少女。

尹蝶却只能在他的眼中看到手足无措的自己,“司徒叔叔……”

之后他们便陷入无言的窘迫。

被他凝视着,她的脸和心同时燃烧起来。女孩只得垂下头,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孩子,平时咋咋呼呼的,这会儿怎么还认起生了?司徒你别介意……”父亲的大掌拍上她的后背,她惊跳,一双眼惊慌地四下打量,入眼的依然是司徒如海的黑眸和那张泛开温柔笑意的脸。意识到自己又会被钉住之后,她硬生生地扭开了头。

司徒温和的声音随后而至:“没关系,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蝶儿认生也是应该的。”

父亲呵呵地笑起来,“你司徒叔叔可是职业摄影家,前几天你不一直说要找人帮着拍照吗?改天让他带你去看看什么叫职业摄影。”

“反正我也蛮清闲的,什么时候想去就找我好了。”司徒回应。

声音哽在喉咙的地方,她只能一径地点头,再点头。

“这孩子,怎么突然腼腆起来了?”

“别难为她了,怎么说我也是陌生人。”

体贴地为她辩护后,司徒言招呼她:“来,蝶儿,看看我带给你的礼物,你喜欢不喜欢。”

蝶儿,蝶儿,司徒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句一句地呼唤着她。她垂着头,鼻子酸酸的。那一句一句的“蝶儿”令她的心真如蝴蝶一般,展开轻盈的翼,“呼”的一下,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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