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是我今生认定的新娘,所以你要骑上我最心爱的大白马,让我在你家门口将你抱下,告诉你的父母双亲,我已将你定下。从此青梅倚竹马,竹马赖青梅,神仙眷侣走天涯。走——天——涯——”
那一日清晨,肖山哼着自编的歌谣送她回家。她抓着他坚实的手臂羞红了脸,想要躲藏起来。
“不要再唱这样不知羞的歌了……”她羞涩的抗议被掩盖在他朗朗的大笑声中,于是歌声更响。他们沿着村中的小道一路走来,大声地笑和轻快的歌声惹得路人频频回首,窃窃私语令她俏颊更红,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起来,“不要再唱了!”
“怕什么。”他俯首吻吻她的发,“结婚那天把他们都请来,闲话当面说。”
“不要闹了。”推开他的狼嘴,她转头瞪回去。
“好、好。”他立刻笑嘻嘻地妥协,“我的小娘子害羞了,等相公我找个没人的地方。”
“肖山!”
肖山……昔日那个拿着藤条当马骑,满口胡言乱语的小山子如今是她的丈夫了。由记忆中闪回心神,于小挽掀开盖头的一角窥视着方帕之外的世界,那是他的房间,与往日惟一不同的,只是墙中央多出了一个嫣红的〗驦〗字和木桌上摆放着的两支红烛。金红交织摇曳着的烛火让她神思恍惚起来。
今天是他和她的大喜日子。门外传来喧闹的道喜声说明酒宴仍在继续,对于处于偏远山区的小村落来说,婚丧嫁娶皆是肆意戏耍的好理由,他们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作为主角的他想必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脱身,思及此,于小挽扯下头顶上的红缎盖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一****骑马载着她回家后,就向她的父母求亲了。很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婚礼的前一天知县甚至派人送来了贺礼,令包括他们在内的全村人都感到诧异。楚楚小姐喜欢新郎官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就这样,在全村乡亲妇孺欢天喜地的道贺声中,她成了他的新媳妇。
两小无猜终成眷属……
门“吱”地一声被打开,肖山挤了进来,反手关门将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拦在门外。
“这帮人,又不是没见过……凑什么热闹……”
她站起身为他倒茶解酒。他却扑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小挽,小挽,你怎么把盖头自己拿下来了?”
“别抓我的手,茶会洒掉。”
“你干吗自己把盖头拿下来,这不吉利的!”
“小山子你放手!”
“快戴回去,我就当做没看见!”
“让你放手听到没有!”
“小挽乖,快戴回去!”
“啊!”那杯满满的茶水最终还是全部泼洒在他绸红色的礼服上了。好在茶水不热,她只是被小小地吓了一跳,看着满身是水依然不忘拎着红缎盖头往自己头上蒙的他,想要爆出大笑,“小山子,你做什么啊……”
“快点戴回去!”他急得要哭出来了。
“看你一身的水,先擦擦吧。”
“那不重要,小挽乖……”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都拿下来了。”
“我要给你掀盖头,我今天是新郎官!”
“有什么关系吗?”
“一生才一次。”
一生一次。
她愣愣地凝视着他俊朗的面孔,绷了整整一天的神经就被这简单的四个字轻轻一触,泛开酸痛。她垂下眼帘,轻声低喃:“傻瓜……”她的眼泪来了,殷红色的盖头重新罩上头顶。
一会儿那个掀开盖头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了。
他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一生一世。
午夜梦回,她再一次见到那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子。这一次她不再是满脸泪痕地等在黑暗桥头的可怜女子,而是一袭火一般耀眼而温暖的衣裳、一脸娇气和羞涩地站在喜气洋洋中迎接新生命的新娘。她的良人执起那双粉白的手印上轻柔的吻,清秀的脸孔一瞬间绯红绚烂。
尹蝶睁开眼,一股暖洋洋的水气从心脏中涌出来,途经眼眶,流入鬓角和头发里。梦中的人儿眼底眉梢缀满幸福的光芒,而她却感觉有着淡淡的悲哀贯穿了四肢百骸,让人疼痛。
翻身爬起,她从抽屉里寻出橘灯点燃,幽然的光芒照亮了漆黑如钻的眼,光彩夺目。昏黄的光芒中传来勒寒故作轻松的声音——
“我喜欢你尹蝶……”
“我不着急要你答复,不答复我没关系,看你紧张的。”
“好了好了,我请你吃那个最贵的咖啡蛋糕作为赔礼,大不了下个月我多加几个班……”
“喂,尹蝶,你不要哭……”
唉……那个笨蛋勒寒……看来这一夜是不用睡了。从抽屉里抽出厚厚的十字大陆故事剧本,COS比赛迫在眉睫了。一晃神,黑暗中再一次传来勒寒诚恳的声音——
“尹蝶,我的青天,你的岚山。我想看你COS那个娇俏的小陛下。”
终于,还是不得不捂住脸再一次泪流满面。真是……丢人啊……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她的一世英明就可以干脆拿去扫地用了……
那将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约会。
司徒言绽开一丝“意料之中”的笑容合拢手机。原本就不容小觑的传播媒介如今更是展露出无穷尽的影响力,连勒寒这种很少关注娱乐报道的人都会弄到自己的手机号码,试问他还有什么可以隐瞒住如今的媒体呢?真是神通广大到令人生畏。将车子丢给偷欢,整理一下西装的领口袖子,再看看腕上的表,拿捏准时间,司徒言叹了口气赶赴约会地点。
天桥之上,铜铁筑成的栏杆,阻拦住人前倾的身子,却截不住人们对险象环生的憧憬。勒寒趴在护栏上,眼神落入桥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各式各色的车辆汇集成丰沛的两脉,呼啸着奔流而过。无意地一偏头,便见司徒言沿着旋转的阶梯拾阶而上,他放开紧握着栏杆的双手,挺直了身板。
“这么急找我?”司徒走近,颔首微笑。
勒寒在他展现出友善笑容的瞬间扭回头,依然满眼的车流。
年长的男人知道自己将要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以他并不着急拉开会面的序幕,毕竟有人比他更心急。他带着微微的笑意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子。勒寒,有着俊朗的面容、颀长的身形,款式随意的运动装套在他身上丝毫不见松垮拖沓,反而衬托出大男孩无限的青春活力。
沉默了好一阵,勒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其实我只是顺路……”
第一句话就挫了凌厉的锐气。在优秀的司徒言面前,青涩的勒寒稍显底气不足。司徒只是面带微笑,安静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只是……”他的眼依然落在车河中的某一点上,“你是真的喜欢尹蝶吗?”
“是。”他坦然地回答。
干脆得令勒寒不禁苦笑,“真是直爽得令人无法讨厌。”
“你这么急叫我来,就是想要告诉我你不讨厌我吗?”连他都要跟着苦笑起来了。
“当然不是。”他咬住牙根,转过身,“我看到那篇报道了。”
“哦……”他依依记得采访的题目都是些老生常谈,不过偷欢的照片照得很漂亮,她一向擅长应付那种场合,不像他只剩下镜头前无奈的苦笑,“那篇还好。”
“你很有才华,是杰出的摄影师。”他盯住他的眼,目光炯炯,“但是无论一个人有多么成功,都没有伤害别人的权利。”
司徒愣了一下,收敛起笑容,并未搭言——责备来了。
“我看得出,尹蝶也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是吗?”这样的事不必他说,只是司徒已挤不出半丝笑容。
“所以。”他再一次深呼吸,将勇气全部提取,“请不要戏弄她。既然你和偷欢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就不要再来招惹尹蝶,她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坚强,她也会哭的。”
“这个我知道。”司徒垂下眼。不久之前,他的小女孩就倚在自己的怀抱中痛哭失声,直至今日,泪水流淌过的地方依然温暖如昔、疼痛如昔。
“知道就好。”思绪堵塞,一肚子的话无处倾诉,勒寒皱紧浓眉,“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那是你的错觉,你们都是孩子。”司徒浑厚、沉稳的声音传递过来,“你多虑了。”
“希望如此。”他冷笑了一下,心在他简单的一句话中得到安稳。
见他一副傲然俯视的模样,司徒终于板不住脸,笑纹绽现,“楚依然是个不错的搭档,‘诺曼底’登陆的计划很有创意。”
年轻的男孩子听了一愣,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这很容易。”他拂开额前零散的刘海,“我不喜欢蛋糕,并不代表我不会路过蛋糕店。”
勒寒狐疑的表情逐渐扩大。
司徒言只好自动提供答案:“不过偶然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在蛋糕店门前绕圈。”
他面上一红,红晕中夹杂着一瞬间被戳穿的尴尬,“我也挺喜欢那个蛋糕的……”
真是个蹩脚的理由。司徒言走上前,拍拍少年的肩膀,“哪天我请你们吃好了,那个店的水果沙拉非常不错,尹蝶应该会喜欢。”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他奋力挣扎,却被情敌环了肩膀挟持住。
“没关系,你作陪,以避免下次绕圈拍马屁时拍到马蹄子。”抓住执拗不安分的勒寒,他拖着他往桥下走去。
“司徒言,你……”他羞涩得说不出话来。
“我还不错,跟我走吧。”
“去哪里?”他问。
“一个好地方。”
“你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他煞有其事地打量着他,“要是卖到中东去的话,我会首先考虑蝶儿。”
“你敢!”勒寒当下跳脚。
司徒立刻接口:“我赌你一定输。”
“……”
“一千零一夜未眠”画廊,后台。
“这套衣服,我肯定穿不进去的。”一个声音在挣扎。
“不可能,这明明就是按照你的身材订做的。”一个声音坚决反驳。
“今时不同往日。”敷衍的理由,自然说得云淡风轻。
“你又胖了是不是?”
“没有!”立刻反驳,“我现在已经三餐并成了两顿,晚上的夜宵也取消了。”
“你还敢给我吃饭?你知道不知道行程安排有多紧?”
“不吃饭我会饿死——死李楠你想做什么?!”
一块四角抹布迎面飞了过来,然后是小熊茶杯,“尹蝶,你敢逃!”
“我不逃难道要等着被你逮到剥皮熬胶吗……呜……”康熙字典正中目标,“李楠,你这个暴力女……”
勒寒拎着食物袋推门进入画廊,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下意识地斜肩偏头,一本数学教科书狠狠地砸上身后的门板,发出一记闷哼。下一刻,一抹桃红色的身影扑面而来,完全来不及躲避,被扯住来了个原地360度大旋转之后,他才看清那只窜到自己身后寻求庇护的满头是包的老鼠,依然是尹蝶。恶霸李楠气势汹汹地站在十米之外,手执新华字典,面目狰狞。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老样子。勒寒把她从身后拎出来,将塑料袋塞进她的手中,言简意赅地陈述:“晚饭。”
连忙翻开食物袋的女孩眼睛里差点儿落出倾盆大雨,一小杯温热的饮料孤零零地捧在手心中,“只有牛奶?”
“诺曼底的。”他认真地推荐。
“即使是‘诺曼底’的,也只是牛奶啊……”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可以随时晕倒。
“很贵。”他点头。
“一物降一物。”李楠双手叉腰,得意地猖狂大笑。
“勒寒……你没人性……”即使是这样谴责,她仍是要好好保护仅有的牛奶,免得他突然翻脸,到时候她连牛奶都没得喝了。
“没创意。”曲指敲敲她词汇贫乏的脑袋,“别忘了‘岚山’。”
她嘟起嘴巴,一脸“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壮烈,“到底是我比较重要,还是‘岚山’比较重要?”
这该是新世纪最白痴的问题之一。勒寒伸手捏了下她微微上扬的鼻尖,“你是在问我,还是问‘青天’?”
自尊心严重受挫的女孩当即爆走,“不管是你还是‘青天’,敢捏我鼻子,我要跟你单挑!”
他干脆翻了翻白眼,就她这副饿到气急败坏的软脚虾模样,拎出去的下场也只是让自尊心龟裂,一不小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就不太好粘了。为了节省胶水,他最后还是决定回避问题,“司徒言给你的。”
一本包装精美的嫩粉色相册落入尹蝶的怀中。
“这个是我吗?”
“这个是你吗?”
坐在舞台边沿看相册的女孩们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口径一致到分毫不差。
尹蝶拧了眉毛扭头质问:“你有什么意见?”
后者则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我对司徒的摄影技术一向敬仰有加。”
“我呸。”她做出一个极不雅观的动作,“你只对看漫画和做衣裳在行。”
“尹蝶,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竟然敢公然鄙视我!”
在李楠愤然扑上前准备掐住敌手脖子的前一刻,尹蝶猴子一样蹿起来跳出老远,“那我下回私下嘲笑,保证不被你知道。”
“有胆你别逃。”她爬起来随后就追。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啊……李楠不准丢仙人球!”
破抹布、仙人球、陶瓷花盆、词语字典漫天飞舞,拳来脚往再次上演。勒寒弯腰拣起被丢弃在舞台地板上的相册。白衣黑裤的短发女孩精灵似的大眼顾盼流离,阳光铺撒在粉嫩的肌肤上温润生辉,或〗睼〗目或俏笑,都姿态撩人。校门口、花坛旁、林阴小路上,倩影频频展现。
随手翻阅,勒寒突然一愣。竟有一张是他先前浏览时没有注意到的。黄昏的窗外,逆光而行看不清少女的面孔,暗色的光影中,有着晶莹的水光闪耀在她的脸颊上。
他心头一窘,这样的尹蝶他从未见过。
“勒寒!救命!”身后传来凄厉的呼救声。
随后是行凶者的嘲讽:“尹蝶,他也救不了你。乖乖认输!”
“我才不要,认输会被你奴役一辈子!”
“哼哼,吃我一记横空飞斩!”
“啊!”她哀号一声,抱头鼠窜。
勒寒意识到自己应该躲闪,但身体却动也没动,任她冲过来一头撞进自己怀里。一本几何课本从距离他头部五厘米的地方飞了出去,打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力道之大,速度之猛,仿佛一枚不会爆炸的深水鱼雷。他下意识地单手一捞,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压进怀里,急促地转身躲避开攻击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如期赴约。扑通、扑通、扑通、分不清到底是他的心跳,还是她的心跳。勒寒闪神,尹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入目而来,他的脸皮瞬间变身为熟透的虾子。“喂,喂,你会把我勒死。”慌忙别开眼,她大力掰开他的手臂,艰难地挤出声音。
“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收了手,脸却又红了一层。
“哎呀,我怎么好像看到了两个番茄。”李楠摸摸下巴,做思考状。
尹蝶双眼圆瞪,0度转身,面朝目标物,“你电视剧看多了!”
“莫非……”停止摸下巴的动作,她点头,“莫非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苟且之事?”
“住口!你这个滥用成语的文盲!”定力低的人已经夺了战友手中的相册,扑了上去。
“恼羞成怒了!”坏心眼的人一阵爆笑。
“住口!否则拉你出去晒干剁碎包包子喂狗!”
“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关你屁事!”
“咻”的一声,粉色的相册终于飞了出去。失去了蝴蝶的翩然和轻巧,宛如一枚火箭炮,轰得目标物一阵惨叫。
正是这一局输家的痛呼哀叫唤醒了男孩子沉浸在害臊与羞涩中的神志。他抬起头,错愕的目光中,短发女孩拉扯着仇家的肩膀,左击拳,右飞腿,眼见“一千零一夜未眠”成了凶杀案现场。
“尹蝶!”救世主光芒四射,显露真身。李姓女子险些痛哭膜拜,拣回了自己的一身清白——尹蝶的拳脚足以让白条猪满身淤青。
临门一脚被人阻截,她真是郁闷,“干吗?”
勒寒深吸一口气,“我的答复呢?我说不着急,并不代表不需要回答。”
平地一声雷,“轰”的一声,尹蝶当下被炸成了焦炭——脸庞上红云密布、额头上黑线林立、头顶上青烟袅袅。李楠乘机逃脱恶魔的利爪,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闪到后台避祸去了。
台前传出尹蝶气急败坏的嘶吼:“勒寒!这就是你致命的毛病,说话完全不看时间地点场合人物,你知道吗?小心以后讨不到老婆,你得改,你听到没有,别给我装白痴!”
呵……当真恼羞成怒,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真有精神。”一进门就欣赏到一幕“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经典戏码的司徒言,闲闲地倚靠着门板喟叹。
身侧一袭明黄色的女子笑容顽皮,“廉颇老矣……”
“真不及他们。”舞台当中暴跳如雷的小女孩深深陷入他痴恋的眼中,怕是再也无法抹净了。
“青春逼人。”偷欢淡淡地一笑,手不由自主地抓上他的手臂。
司徒拍拍她白皙的手背,安慰她也顺便安慰自己地笑起来,“幸好这场梦的结果还不坏,对吗,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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