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营就扎在三里坡?”绍胤衡把玩着手中从瑞阳那拿走的玉簪,玩世不恭地笑瞅着他们,“锟,邻国的军队,你给堵截没?”
锟丝毫不含糊地回答:“已经按照少主的指示,在他们的三路分军途中各设了两个迷烟阵;他们的军队应该会在今晚到第一个阵。”
“粮草呢?”他又问。
“少主放心,都照你的意思藏好了,绝不没别的人知道。”麒回答着。
“少主旗下的产业,也按你的意思转向内营了,站铺面的都是生面孔。”澧禀报到。
“不错!记得抓紧些,这阵子关闭城门,安抚好百姓的情绪,我不希望这种时候才出差错。”绍胤衡有意无意地看着锟的一处肩膀,总觉得昨晚那人和锟的身形很像。于是,他便装着无心地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锟,昨晚没睡好?你的精神很差啊!”
如他所料,锟的肩膀吃痛地微颤一下,动作虽小,但却被有心试探的绍胤衡察觉了,“谢少主关心,属下昨晚睡得很好。”
得到确认,绍胤衡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意识到锟与瑞阳定是串通一气,瞒着自己些什么。气在心头的他故意地在锟的肩上再重拍两下,痛得锟紧咬牙关。“那就好,现在大敌当前,我可不希望自己的部下力不挡敌!”
回到别苑时,瑞阳和子怜还在等。
“夫人?你们在这做什么?”锟实在不明白瑞阳怎敢在这种关节眼上过来。
“我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来找你,但寅玄的事情败露了,我实在没办法!”瑞阳也无奈。
“有人知道?”锟震惊了。
瑞阳神情凝重道:“是莞夫人!”
“这可不妙,少主也怀疑我了!昨夜和少主过招时,我的肩膀中了他的暗器。方才在主楼,少主还试探性地拍了我的伤处,就不知道少主是不是察觉了。”
“什么?!这——”瑞阳也慌了,这回究竟能保住谁?纸是包不住火了,“锟,其实还有一件大事,也已经东窗事发了!”
看着她的表情,锟意识到大祸临头了:“什么事?”
瑞阳只好将麒和筠夫人的事也告知锟,锟的脸色愈来愈震惊和焦虑。
“怎么会这样?!麒他——”
“你别怪我哥了,要怪就怪那莞夫人。”子怜急得眼眶微红。
锟先镇定下来问:“夫人——你有何决策?”
“麒回来了吗?”
“今日和我们一起回来了。”
“你去通知他,让他在今晚之内将筠夫人带走,而你同样也把寅玄送走。安顿好他们后,你们暂且别回来,而我就去向少主请罪,求他不要追究……”
而此时,在斜对着的楼阁上,绍胤衡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他的目光阴冷而狠然,嘴角微翘起叫人心寒的笑意。看来一场内部的哄乱是难免的了……
是夜,不晓得是否因内心的忐忑不安,瑞阳觉得今晚的“风雨楼”格外宁静:没有下人的脚步声、飘雪声、笙乐声——几乎无人般的静,耘酿着什么?
“夫人——夫人!”子怜惊惶中带有哭腔的叫声由远而近。
瑞阳被她哭喊着的表情吓着了,自己的声音和语速也急促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只见子怜猛地跪在地上哭诉:“哥哥和筠夫人被抓起来了!少主正在主楼拷问着——夫人,只有你才可以救他们……”
顾不上这样的狂奔会不会伤到胎儿,瑞阳和子怜一路从“戍央斋”跑到主楼,来不及意会为何一路上的守卫没拦着擅闯主楼的她们,两人已冲进了主楼大堂。迎面就是绍胤衡拿着长鞭抽打将筠夫人护在身下的麒,惊心的一幕,随着长鞭的挥摆,沾在上面的血飞溅到地上、梁柱上。筠夫人哭喊着替麒求饶,但绍胤衡充耳不闻,一鞭狠过一鞭。立在旁边的腾和澧亦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有何不慎,更让少主牵怒于麒。
“住手!”瑞阳被这血淋淋的场面骇住了,“别打了!再打他就没命了!”瑞阳竟以身相抵,挡在绍胤衡前面,伸手抓住他挥鞭的手。而绍胤衡若有意无意地瞄了下她的腹部,他住手了。
“哥!”子怜痛心地扑到麒的身边,和已成泪人的筠夫人小心翼翼将他扶着。麒背部的衣服已无一处完好,整面都是惊心的鲜红——血肉模糊,溢出的血水染红了地面。而麒仍紧咬牙关,憋得整张脸都突露了青筋,却一直没吭半声。腾连忙撕裂下摆的衣布,和澧帮他止血。
“他不只是你的护卫,更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怎忍心下如此毒手?”瑞阳从来就知道他是个性情恣意的人,但她绝没料到他会这样对麒。
“真是个活菩萨!”他冷冷地嘲讽着,“是不是该担心下自己的处境?”
瑞阳因他的话愣住了,难道?看着他眼里的愤恨,她心虚了,“你、你什么意思?”
“没发现少了一个人吗?”绍胤衡另有其意地扫视一遍在场的人,很邪恶地笑了。
瑞阳的不解一刹间明了了——锟不在!她的心猛地一沉,睁得浑圆的星眸满是震惊,身子颤抖着,喉咙像被咽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而肚子,竟一瞬间不适地痉挛起来,但她忍住了。
“不做声了?大概是想到了吧?”他轻挑的以指腹触碰她的芙颊,故意不理会她的苍白和冰冷,然后残忍地告诉她接下来的话,“那名小伙子,是‘官乾庄’的二少,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别苑,和锟一起,且与你深交,对吗?”
只见绍胤衡一挥手,外面的守卫就押来被五花大绑的官寅玄和锟。一脸苍白的锟已昏过去了,衣服被长鞭肆虐过,血汗染了大片。而官寅玄因伤而神志不清,灰白的脸冒着冷汗。
“锟,寅玄!”目睹他们这样,瑞阳心痛极了,扑向他俩察看他们的伤势,竟发现锟的右手尾指——没了!“你的手……”瑞阳震颤地用手捂住嘴,抑制住自己承受不了的悲痛,珍珠般的泪像断线般坠落。
“少主,你?!”腾和澧同样撼住了,他们没料到绍胤衡会如此狠心。
瑞阳以责备而失望的眼神瞪着绍胤衡,“所有的事都怪我,是我自作主张,损害了你的尊严,侵犯了你的权威!但你有必要这样对他们吗?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让人很心寒吗?你要他们以后怎样再为你出生入死?”
“你怪我?”绍胤衡抚弄着软鞭嗤笑着,心里却因她否定的眼神而揪痛了一分,“知道我的本性了?让你失望了吧!”
“对!之前,我以为你再冷酷,都会善待你的兄弟!但如今看来,我不得不推翻自己之前的看法!”
此时,锟才迷迷糊糊虚弱地喃声:“不……是我、用手挡着……少主、不是故意的……”
瑞阳因他的话愣了,心想自己的语气也过重了,一时不知所措地垂首。而玉手因腹部的越来越不适而紧抓袖摆。
绍胤衡居高临下地凝视瑞阳,没留意到她脸色的不妥,他冷若冰霜的表情,没人知道他心里打着怎样的主意,“对筠夫人和腾私通,你知情不报!私下匿藏敌人,而锟更是替你掩护!你说!我不该生气?”
“麒和筠夫人之间是清白的,麒就是惦念你对他的情义,才压抑到如今——”
猛地一阵裂响,绍胤衡挥鞭肆虐并打断她的话:“你也是带罪之身,没资格为他们求情!”
“少主——”腾和澧马上异口同声。
“都给我闭嘴!来人啊,把他们四人全押到地牢去!”绍胤衡扫视带罪的四人,怒吼道,话罢,拂袖而去!
一抹黑影借夜色的掩护,爬上主楼斜对着的楼阁上。蒙布没遮住一双得逞且狡诈的眼睛,它们正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瑞阳忍着腹痛,在长廊上截住他,奔到他的面前,微喘着道:“他们是无辜的!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别以为你怀了我的孩子,就可以如此放肆!”因她的瞒骗,他真的很愤怒!
夜里很寂静,风雨楼就只听见两人的争吵声,很清楚地让瓦顶上的黑影听清内容。孩子?真是好极了!黑影暗自乐着,心里盘算着一个恶毒的主意。
阔步绕过她,绍胤衡带着怒气,冷着俊脸步下楼梯。瑞阳还想叫唤他,但是肚子的绞痛让她发出的声音细如蚊鸣。她微弯下身子,尝试减缓痛楚,但没有效果。这让跟出来的子怜看见了。
“夫人!”子怜急忙奔过去扶住虚弱的她,“夫人你怎了?”
没走远的绍胤衡听见子怜担忧且急切的声音,也不放心地回了头。然就这一下,他看瑞阳的后侧纤颈。绍胤衡跃身落到瑞阳身边,迅速拔出银针,发现针上竟染了毒!顺势望去,他正好看见鬼祟的黑影在黑暗中隐去。毒素运行得很快,瑞阳承受不了的身子忽地倒下,绍胤衡迅捷地抱住她,并点上她身上的大穴道,阻止毒素的扩散,再掏出颗大还丹让她服下。
“痛……”瑞阳冒着冷汗,感到裙里有****的温度,腹部的绞痛逼出她更多的泪水。
绍胤衡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住了,他的心随她的痛而被凌迟着,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很不平稳:“哪里?还有哪里?”
“血!少主,夫人动胎气了!”子怜惊喊着,“快来人啊!找大夫啊!快啊!”
“孩子……”瑞阳无力地合上了眼。
绍胤衡看见鲜红慢慢地染满了她的罗裙,他的眼睛霎时殷红了!他惊怕自己似乎感觉不到她的体温,就像她的生命在悄悄流失。
瞬间,主楼里混乱起来,一整夜都是忙碌的脚步声,交错的杂语,而烛火燃至天明。
而在另一处,黑影没入莞夫人的院落,无声地推开一扇侧门,只见三更半夜了还没就寝的莞夫人。
“怎样?主楼的情况如何?”莞夫人见了黑影就急忙问。
“一片混乱。”黑影发出了一把低沉的女声,目光傲然。
莞夫人大喜,把桌上的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她,黑影不屑地瞄了她一眼,吭声道:“哼,你那银子我不稀罕!倒是——你很笨!竟然没发觉朝瑞阳已怀有身孕!”
“那贱人——她太阴险了!”但瞬间,她又得意地笑了,“少主最讨厌被欺瞒了!连同那四人的事,那贱人的罪过可更大了!”
“照刚才的情况看来,绍胤衡似乎早就知道她怀孕的事,只是瞒着你们罢了。”黑影阴冷地嗤笑,“不过,她都在生死边缘了,何况未成形的胎儿。”
“要是没流掉,你再给她补上一针!”莞夫人恶毒地搁下狠话,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起的羊皮,递给黑影,“这就是楼里安置统领北部玉玺的密室图,记住,我容不得那女人,趁少主忙于战事时,你就给我彻底解决掉她。”
连续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绍胤衡寸步不离地守在瑞阳的身边,悉心照顾着。眼看昏迷不醒的瑞阳苍白憔悴,每用一次药就会吐出满口的暗血,叫他好心痛。抚摸她冰凉的脸,他很害怕,算算时日,毒解的她该醒过来的。
伸手轻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绍胤衡再也感触不到生命的律动。不可否认,当初他是别有用心地让她怀上孩子。为了骨肉之情,她就不会再试图从自己身边逃开……但他也知道,她是爱孩子的,毕竟她和孩子最亲近。如今孩子没了,该如何告知她这残忍的事实?他真懊悔自己的大意!
天将破晓时,瑞阳终于醒过来,见他一脸焦心地待在床边,她就晓得自己流产了。但她表现得很安静,不哭不闹,没有他们想的声嘶力竭。只是,就因她太安静了,绍胤衡才更害怕!
“阳阳?”自她醒来也几天了,但她始终默不作声的像只没生命迹象的娃娃,这情况让他很忧心,他情愿她来次激愤的哭闹,总比现在来得好。
瑞阳的目光空洞地睁着,对他的关心没丝毫反应,呆滞地目视前方。
绍胤衡拿起木梳替她梳发,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低喃:“快好起来,接下来的几天我会顾不上你了。明晚,腾会带你去个很安全的地方,等战事平息了,我一定去接你回来。”
瑞阳不做声,倒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这几天的“内哄”的确闹乱了他,外面局势紧张,他也荒废了好几天,不知他是否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总之现在的“风雨楼”是众矢之的,不宜久留。
“那时候的你——还会跟着我吗?”他苦笑道,“我承认我很卑鄙,怕你离开,所以企图用孩子来牵制你。不过,我不后悔这样做,因为——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室内一阵无言,只轻微地相融的温暖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的青丝。而后,安静地搂着她,倾听她的心跳声和享受她的温柔。
他不舍地在她白皙的额上留个吻,正要离身,却发现瑞阳拉住了他的衣摆,静静地瞅着他好一会,忽然探过身子来,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抱住。
“让他们走吧,都生死关头了,就饶了他们吧……”
他明白她还惦记着他们四人,“现在这样战势的情况,我也没心思去理会他们了,放他们走也好。”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怎可能如此轻易让步?“真的?”
他没理会她的惊讶,只是让她躺好,为她盖上被子,“不骗你,歇下吧。我也该走了。”
他燃起熏炉,檀香的气味更能让她安眠;再把床头的烛火吹熄,不会太亮地照着她,让她不会因刺眼而难寝。瑞阳静瞅着他这些无微不至的举动,乌眸又一次难忍地湿红,想着他方才的话,她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他。一恍惚,绍胤衡已朝门外走去。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她心里猛地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瑞阳想喊住他。她感到这次一别,像是永远走出了她的生命,不留丝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