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法是不错的,不要说出来才好!”图那冷冷地看着走在另一边的人说道。
赛罕也不肯轻易放过,遂还以冷笑:“若不说出来,倒叫旁的人说我是个书生,竟连中意的女子也保护不得,岂不冤枉?”
他是知道的,若想抓住图那的话柄很是不易,而今终于有了机会,他哪肯轻易放过?也是自己的箭法奇特高强,便从不将图那放在眼里。
赵心玉歪头看了看二人,也不说话,在边上的一个茶摊坐了下来:“小二,凉茶加红糖!”
小二奇道:“自来都是热茶要红糖的,凉茶如何沏得开?”
“这姑娘要怎样便怎样好了!”一个衣着光鲜的浪荡子在旁边坐了下来,另外的几个则在别的凳子上坐下。
赵心玉白了他一眼,兀自抓起桌上的小点心吃着。
“认识认识罢!啊?认识认识……”
浪荡子边说边将手伸了过来,图那及赛罕还未及出手阻止,就觉得眼前一个东西“呼”地一下闪过,“砰”地砸到桌子上,随即一声惊叫传来!
“认识我了么!”赵心玉一只手抓着砸在桌子上的凳子腿,气势汹汹地质问那浪荡子。
“认识了,认识了……”几个人赶紧跑了。
图那笑道:“你还用得着习武么?”
“休要惹恼了我!”赵心玉话中有话地说。
图那心里却是有了底:她若真不在意昨晚的事情,现在又怎会记得、发怒?
赵心玉气夯夯地在前面走着,行了一段,见路边的屋檐下有个浑身脏兮兮、衣衫褴褛且残了双腿的老乞丐,守着一个破了边的陶罐,不停地向南来北往的人拱手作揖,样子惨不忍睹。
赵心玉忽地眼眶湿润了,慢慢地拭去泪,旋即转身进了一家酒馆,很快便抱了一笼包子、几大块牛肉和一坛米酒出来,放到乞丐面前。
许是饿了很久,乞丐见有吃的东西摆到面前,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抓起来大口大口地吃着,也顾不上再看周围一眼。
“今日给了他吃的,明日咱们不来了,可怎么办?”赵心玉泪眼汪汪地看着图那。
图那叹道:“你可太心善了。这一路上多少这些人,你若每个都这样……”
“天下尽早太平了这些人才会少!”
赵心玉边说边翻着自己的衣袋,想找些碎银子出来,不料翻着翻着,一个小东西自衣袋里跳出,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直接落到那乞丐面前。
“这个不是给你的!”赵心玉有些慌了,连忙递过去银子,将那小东西捡了回来。
这是一块吐蕃国制的弥蜡,足有杏子般大小,金亮的表面,正面刻着皇室的龙图腾,背面则用蒙文刻着她的封号“萨仁”,这是在她生日的时候,忽必烈送她的礼物之一,她只是觉得着东西好看又易带,才将它带在身边的。
“这是你的?”老乞丐神情怪异。
赵心玉顿了顿,道:“这东西重要,断不能给任何人的。”
“这是……你的么?”老乞丐穷追不舍。
赵心玉心里奇怪着怎地面前的这个人不喜欢银子,倒对自己手里的弥蜡如此感兴趣,——这东西也是价值连城的,只不过还需到当铺去兑换银子,岂不麻烦?而这样一个终日里混于市井的乞丐,又怎会识得这样的宝贝?心里虽在奇怪着,但因见到对方究竟是个又老又残的乞丐,也就没有深想,才想说话,图那却已一步上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老乞丐说:“有吃有喝便行了,问许多多做什么!端的今日有了吃喝,便要想旁的事情了么!”
忽然间,老乞丐诡异地“嘿嘿”笑了两声,一双腿也不残了,竟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正在发呆的赵心玉:“小姑娘,那个宝贝我也碰过了,你又如此爱惜,把它捧在手里……你不冷么?”
赵心玉奇道:“有什么冷……”
话音未落,她却真的觉得全身都在冒冷汗,打了个冷颤的同时也揪紧了衣服,却还是觉得承受不住,一时间全身无力,不禁向后仰去,正倒在赛罕怀里。
“你若不拿出解药,便交出自己的命来!”知赵心玉这是中了对方暗中施下的毒,图那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便将老乞丐抓住。
老乞丐冷笑道:“看来你不是个江湖之人,否则怎地不懂得江湖的规矩?”
“管你什么规矩!”
图那一拳挥去,将对方打倒。那老乞丐也不还手,站起来笑道:“蒙古人入侵我中原,人人得而诛之!她中了我师父的天寒散,活不过七日的!”
图那恨得牙根痒痒:“我现在就要解药!”
“算了,算了……休将事情闹大!既是憎恨蒙古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何与他说,他也不会拿出来的……”赵心玉的声音有些微弱。
赛罕急道:“我听说天寒散是‘毒人’辛风贺的独门绝命散,是天下至毒,解药更是只有他自己才有!”
“你如何知道这些!”
老乞丐吼着,一把扯掉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却狰狞的脸,伸手就向赛罕抓来。赛罕抱紧赵心玉侧身一闪,抬起脚来一砸,将对方踢倒,一只脚重重踏在他的背上:“我才是江湖人,这许多年哪里没去过?快去找你师父要了解药来!”
“你们自己找我师父去罢!”
年轻人说着猛一翻身,将赛罕震开,反手自袖中取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后,一头跌倒在地!
图那上去试了试这个人的鼻息,眉头皱得更紧了,可是他也晓得,若是现在乱了方寸,不仅会打草惊蛇,更会危及到赵心玉的命!想着,便故作镇静地来到赵心玉身边,轻声道:“什么中毒不中毒的,想来是看错了!就算是中了毒,也不过是些风寒散之类的破东西,几副药便好了……”说着转向赛罕,“先找个地方住下罢!”便从他怀中抱过赵心玉,大步地走了。
“啐!”赛罕狠狠地向那个毒门弟子啐了一口,忙忙地跟了上去。
图那及赛罕二人本想着此次临安之行除查看地形外,二人的小私心也是一样的:陪着赵心玉游山玩水也是不错,若能让她感动了则更是好,她自己早早做了决定也是未可定的。不过想得是很不错,孰料这江湖之中也与宋人的朝廷一样尔虞我诈,想来也是蒙古人驻在中原久了,虽还未到临安,所做的事情也难免被一些人传开来,江湖人的耳目又众多,故此那毒门弟子见了赵心玉的饰物,才知她是元人的贵族,也就有了下毒害人之事。
二人一路带着赵心玉来到客栈,忙忙地将其安顿下来。看着人儿业已惨白的脸色,图那的心都揪了起来,不停地用热方巾给她敷着额头,只想着她能感到暖一些儿,但无济于事。心急如焚之下,铁钵般的拳头狠狠地向墙上砸去,一肚子的急火无处发泄。
“成就成,不成便罢……”赵心玉笑着看了看他,“命也就如此了,只是回不去家……冷……”又是一阵寒意袭来,赛罕连忙给她换上一块新的热方巾。
“你乱想什么?”图那坐在床沿,笑着看着她,“你累了罢?人一倦了就会胡思乱想,你忘了什么都好,可别忘了我是谁就行!”
赵心玉惨淡一笑:“又不正经了……”
赛罕道:“你可忘了他罢,只记得我便好!”
“你们两个都不好……我能睡一会么?”赵心玉温柔的目光望向图那,而这温柔当中却多了一丝不舍与凄美。
“自然……”图那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我陪你。”
赵心玉放心地合上眼睡了。待她睡得深沉且香甜时,图那轻手轻脚地为她盖好被子,坐到一边。
“你怎会知道江湖上的事?像也是从未离开过草原的,莫非是有什么人告诉你?”图那有些怀疑起来。
赛罕冷笑道:“你的武功是比我好,行军打仗也是在我之上,可你却只晓得这些和草原上的事,地方的东西却不如我。义父死后便只剩下我一人,我哪里去不得?不过是偏偏回到草原罢了,这也是我和公主的缘分!”
“现在说这些救得了她么?”图那皱紧眉头,“来的路上我听说明日天下英雄都会齐聚雾山商议抗元之事。那个辛风贺的弟子尚且如此仇恨元人,那他自己又怎会错过这样的热闹?明日我便去雾山!”
“天下的英雄都在那里,你若暴露了身份,我可不去搬救兵!”赛罕佩服起他的胆量来。
“我会死么?”图那微微一笑,看向熟睡中的赵心玉,“为了她,我也不会,何况明日我只是去拿解药,又不是去开杀戒。”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
赛罕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输掉,他是可以为赵心玉出生入死的,但总在说类似的话的时候不是那么有力,为何自己总感觉图那随时都是以平常心准备赴死。
想着想着,他开始有了些睡意,而图那自然是睡不着,推门走了出去,拿了坛酒独自在院中默默地喝着,只待天亮。
这一夜似乎漫长得很。好容易到了五更天,听到外面的街上越来越热闹,虽无小贩的叫卖之声,却也有刀剑相碰的声音,且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的,想来都已向着雾山去了。图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想了一想,伸手就将衣服扯了几个口子,随后又将头发散开,抓了些土上去,又到客栈后面的黄土地上打了几个滚,一圈下来,再加上昨晚仿制的麻布袋,他俨然一个丐帮弟子了。
“怎地你这个二袋弟子也来了?”一个四袋弟子死盯着图那。
图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嘻嘻笑道:“我如何就不能来?丐帮的规矩不是说了么,来这个英雄会,要么是四袋以上的弟子,要么就是九袋长老亲自指名的,兄弟认为我是哪一个?”
“是哪位长老要你来的?”对方似乎十分感兴趣,“能被长老指名的,若不是你的大名已在丐帮传开了,又怎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