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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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不能捂暖我的手脚啊 (2)

廖俊不耐烦地说。我正跟她说我跟石头喝酒的事儿:“我怎么傻了。”

她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

声,从床上爬起来,系上白色的睡袍,去卫生间。我听见她往浴缸里放水。她出来看着我说:“你最近见小六儿了?”

“没有,不知道他哪儿去了。”

“别见他了。以后。”

她说。“干吗啊。”

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特别厌烦小六儿,“他要来我家,我当然会见着他了。”

“你不能为了我躲着他点儿啊?”

她撇了撇嘴,又进去打开浴缸的按摩开关,水被弄得哗哗响。一会儿在门口露出一个脑袋,半拉光不呲溜的肩膀:“你不来?”

挑挑眉毛。“你还没告我为什么说我傻呢。”

我说。“就不告诉你,你能把我怎么着啊?”

她挑衅般地说着。我有时候觉得廖俊跟我在一起变小很多,撒娇,要我宠着、让着她,要纵容她,像个小女人。这让我很迷惑。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明明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成年女人的性感劲儿,聪明、能干,一眼就知道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她从来不说我是她男朋友,她老是笑着指着我说:“这是我弟,可爱吧?”

我常想,她没拿我当真,只是逗着我玩。好像大人们逗小孩儿,也装成孩子的语气语调说话,假装自己不是大人。她,廖俊,我的鞠萍姐姐。唉。 所以,后来她说她要跟别人结婚,我也没觉得特震惊。倒是她拉着我的手说:“你没事儿吧?别发呆啊。”

我想你廖俊也太他妈假了吧。我心里有火儿,想发作,可不知怎么开头。我看得出来,她在等我骂她,等我生气,有点防范地瞅着我,嘴角对我笑,眼角却死盯着我,一丝笑纹都没有。她也沉默了一阵,才说:“这个男人特好。真的。是得到幸福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对我来说。”

我走到阳台上,关上阳台门,连抽了三支烟。风吹着,烟灰都扑到我自己脸上。我觉得自己也够能装相的。她结婚其实也挺好的。不然我们能怎么着啊。结果只有一种:她结她的婚,我结我的。然后,她过她的日子,我过我的。抽了烟,我又跟阳台上呆立了一会儿,太阳正下西山。在脸上抹了一把,竟然有一手的水。我出去,跟廖俊说:“我想交女朋友。”

廖俊笑着说:“好啊。”

我看她是真心实意地笑。然后,我也笑着说:“好啊。”

她搂着我说:“你人好,哪儿都好,可,好是不够的。”

我忽然想起石头这个人来。觉得自己,其实和石头一样惨。我翻身,对着廖俊,说:“再来一次。”

面无表情。 廖俊第一次结婚,她爸妈觉得,只要对方人踏实肯干,对廖俊好就成。她廖俊,除了长得还好,没什么别的特长,能摊上那么个有钱的,又死心塌地的,算是好福气了,得谢天谢地才成。可后来也离了。廖俊她妈特为离婚的事儿犯愁,想着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离了,往后靠谁,还能再嫁谁,谁还要啊。好在这个前夫还算有良心,白给了廖俊一大笔钱,看她没工作还养着她。这次廖俊又要结婚,她妈怕还是竹篮打水,空耗青春。可廖俊笑着跟她说:“真是竹篮我也捞上钱来。”

她妈皱着眉看着她说:“钱!又是钱。我们穷,可让你受苦了么?怎么你偏要满脑子都是钱呢?”

她笑着撒娇,搂着她妈:“钱有买不来的东西;可没钱,没钱是万万不成的。”

她妈跑到我家来,跟我妈讨论廖俊的这套思想,说自己怎么都想不通这些年轻人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好端端的,非离婚。现在又要结,才认识多久啊。我看又得跟上回一样,没什么好结果。趁年轻净折腾了。”

我在旁边插嘴说:“不趁年轻折腾,还什么时候折腾啊。”

廖俊他妈一撇嘴说:“死胖子,你跟她一头儿干吗啊这是。”

我妈赶紧摆摆手,说:“去去去,回屋看书去。”

我哪儿是跟廖俊一头儿,一想到她要结婚我就生气。她还跟我这儿显配她手上的订婚钻戒,钻大得跟手雷似的。我就说她:“你这手还抬得起来啊?”

她“哼”

了一声,还故意用反光晃我。她的未婚夫,搞金融的,个子挺高,长得古怪。像个脸儿稍长把褶子熨平了的克拉克·盖博。廖俊拍婚纱照时特意选了一套跟郝思嘉差不多的礼服,跟她的盖博拍了张照片。我总觉得那个男的有种怪怪的感觉。温文尔雅,但是过分了,像个机器人。我问廖俊:“你们搞过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我,说:“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都是色鬼啊?”

“还没有?那万一你发现他是性无能怎么办?”

我心里的恶意翻上来。“无能?无能我也嫁了。”

咬着牙瞪着我,

过会儿,她忽然松了劲,笑着说,“反正还有你呢。”

“你结婚我还搭理你干吗啊!”

我恼了。“你当初搭理我我也结着婚呢,谁贱谁知道。”

她说。我们就此吵下去,廖俊抄起沙发上的垫子,茶几上的盘子、电话、台灯向我拽过来。我也急了,只能冲过去抓着她的双手,任她踢,听她叫骂,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别闹了!”

她向上望着我说:“就闹!”

可说完,却哭了。眼泪像忽然涌出的泉水,夺眶而出了,顺着脸颊乱流到各处。我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她还是向上仰望着,轻声说:“别忙活了。”

“你除了替我擦眼泪,跟我上床,还能干吗啊。”

她说,“你自己说。”

我知道,我什么都干不了。我本应该忿忿走出那个房间,狠狠摔门,再不理她,让她去死。可我坐在沙发上,呜呜地哭起来。 那天晚上,小六儿打电话过来。他打电话到家里,我爸接了电话“喂?”

,他不说话;听见他沉默,我爸大喊:“胖子,接电话。”

我躺在床上,眼前全是廖俊廖俊廖俊廖俊……是不爽,可不伤心,想着她,发呆地想着她,可没什么感觉。全是固执。我接电话,说:“喂。”

“你猜我这儿几点?”

“哦。”

我说,还在发呆。“怎么了你?”

“廖俊要结婚了。”

我说。“是吗?最近这么多人结婚。”

小六儿的声音也懒洋洋,我猜他正躺在床上,“你没事吧?”

他说。“没事儿,没什么精神。今天吵架来着,我们。”

我闭着眼睛。“她结婚,你们还是能见面,能在一起。”

他说,“甭难过。”

“可我……”

我的眼眶又抽紧了,“我本来以为,她要再结婚,也是跟我……”

小六儿说:“她有她自己的考虑。等你毕业了,工作挣钱,就不一样了。”

“是么?”

“那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不能非让她干等着你长大。”

他说,“是吧。”

“她心里总拿我当小孩儿。”

“你对她来说,可不就是么。等以后,再把她找回来。”

他说。以后……我指望不上了。“我想交女朋友了。想跟别人那样,过正常日子。”

我说。小六儿笑着说:“交吧交吧,赶紧的。”

他那边有别人说话的声音,他说:“不跟你说了。你丫打起精神来。”

我还没应声,他挂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呢,那边现在是几点。好像打电话的时候,经常来不及听他说过他的事儿。他一听我的情绪,好,或不好,只等着我说廖俊了。我可不是找不着女朋友没人爱。大学同学里,有个女生喜欢我,我一直假装不知道。原来,你忽视一个人,可以这么简单。最初还觉得惭愧,会觉得既然别人对自己好,也理应对别人好一点才对。可时间一长,无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怎么表示关切,你都可以视为理所应当,慢慢习惯了。觉得她肉麻,那么别和她对视就成了。如果孤单,心里不舒服,和她说两句话,她立刻能开心地笑起来。从她脸上都看得出来,她特别期待着被你注意,跟你说话。我一点都不讨厌她,只是经常在她身上看见自己。战战兢兢,看着,等着。 她喜欢我的同时,还被一个执着的高年级男生追求着。她的好朋友到男生宿舍来,说起那个高年级男怎么在大黑天伏在小路的拐角处吓人,说他怎么变态怎么可怕怎么惹人厌。我们听得哈哈大笑,不就是以怪异的自以为是的方式傻追一个女生么?我们谁还不是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到令人讨厌的地步。没什么大不了。一个男生还说:“我都要同情他了,用了这么多招儿还追不上,你让陈可从了丫吧。”

第二天,陈可的自行车被高年级男拆掉了一个轱辘,那个家伙竟然笑嘻嘻地骑车等在系馆门口,一只脚踏在台阶上,等着带陈可去食堂或者回宿舍。陈可不说话,看也不看,绕着他走过去,颇有一种女烈士样的悲壮。他慢慢跟在陈可后面。我骑过去,跟陈可说:“我带你吧。”

她抬头看着我,我才发现她从刚才起就在哭,脸上挂着薄薄的泪。让她坐在车后座,那个男生一直不怀好意地瞪着她,我只好在前梁上带她。她身体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出,抓着车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我让你这么紧张?”

我笑着说,“别怕。”

她不言语摇摇头。 当天晚上,高年级男站在我宿舍门口敲门,我正在手握鼠标,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跟人酣战,以致坐在门口那位叫了三次,我才抬起头来,迫不得已站起来,找人替我接着玩儿。趿拉着拖鞋,跟着高年级男同学走到楼道尽头的窗户底下,我脑子里还是游戏游戏,他的一通开场白一点儿都没听进去。等回过神来,他正在说:“你要找个女朋友一点都不发愁,我可不一样,陈可是多难得的好姑娘,你别说,这么多年我只对她一个人动心,……”

blahblah……blah,我又走神了,我宿舍同学冲着楼道喊:“还不回来?不回来可死光了!”

我赶紧往回走,却被他拽住,他手是湿的,眼镜后面满脸恶心的鼻涕和眼泪,正吭叽着:“你把她让给我吧。”

什么让不让,我心说,不耐烦地想甩开他,可他死死抓着我不放。最后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孩一样又哭又叫。楼道里各个宿舍都有人跑出来看,我又气又尴尬,怎么莫名其妙落入了这种境地。招谁惹谁了这是。还好同宿舍的哥们儿和辅导员都出来帮忙,半天,才把他弄走了,拍拍我说:“没事儿吧你?”

T恤衫袖子上沾着黏糊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件衣服我只好扔了,想想都恶心。 不只我一个,男生这边,不久有好几个人都跟高年级男“谈过心”

。我们经过连续几天的卧谈,觉得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惟一办法是有人去当陈可的男朋友。他们跟我说:“就你了,是人都看得出她本来就对你有意思。”

我没应声,假装已经睡着了。他们又叫了两三次我的名字,见我还是没有反应,骂骂咧咧地也睡了。我不得不找小六儿来帮忙。他只是笑,问都不问。陈可看着我说:“这样成么?他不会相信的。”

我说:“慢慢不信也得信。”

小六儿轻轻松松地握着她的手了,笑着跟她说话,好像认识了好长时间。没多久,她也笑,笑得很厉害,还打在小六儿的肩膀上。按照安排好的,他们一起在学校里走了走,在食堂里吃了饭,出来以后,在大草坪和图书馆附近溜达一气,再回到陈可宿舍楼下,目送陈可上楼,至此毕。如果不认识小六儿,我一定也觉得他就是她男朋友。他跟她走在一起要比学校里飘来荡去的诸多男女显得更熟悉、亲密。当天晚上,宿舍同学幸灾乐祸地拍着我后背说:“你看,让你上你不上,人家现在有主儿了。失落了吧,啊哈哈哈哈……”

我在约好的地方等着小六儿,见着他就问:“你怎么上去就拉人家手啊!”

“你不是让我假装男朋友么。男女朋友还不兴拉拉手啊。”

我还没说话,他笑出声,说:“你吃醋啦?”

“我吃什么醋啊。”

“她人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