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废墟之塔
23734100000001

第1章 1

冯风第一次进那座塔,是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后背也有些发凉,马上使他无比的懊悔起来!

他起初是在一个小型的私人企业做销售员,因为实在没有业绩,就辞掉了工作去一家工厂做技术工人。那里每个月两三千的工资也倒还算是稳定,在他生活的这个小城市来看,算是足够了。后来他还处了一个对象,是他们厂里的一个年轻出纳。因为自己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家里婚事催得紧,自从处了这个对象之后,爸妈也就不在他耳边念叨了。

冯风以为自己的人生也许就这样平淡而安生地度过,可是凡是却都是无常的,因为一次技术事故,他被工厂开除了。那个和他处对象的出纳,因为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工作,所以也和他吹了。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走在人潮涌动的街头,不想回家,也没有去处。他一直瞒着家里自己被工厂开除的事实,打算等找到新的工作后再来提及,可是这几天他一连应聘几家公司都失败了,不是嫌他年纪大就是嫌他没工作经验。

他还没有吃晚饭,一瞅夜市的街边正好有一个买馄饨的摊子,就走过去落座。老板站在一个被改装成小车的炉灶旁,一边拿竹笊篱甩着水,一边问道:“兄弟,吃点啥子?”

冯风掏了掏口袋,里面还有二十三块五,叹了口气,说道:“给我来二两馄饨,再来一瓶你们那个什么特曲,十二块一瓶的那种。”

他胡乱地吞下了那碗混沌,和把一瓶劣质的白酒喝下了肚子,在这聒噪的城市里,只觉得浑身奇热难耐。于是他昏昏沉沉地走到了公车站,由于酒精的作用,眼前只是一片模糊。

来了一辆车,他恍惚地看了几眼,见一大群人涌了上去,自己也就跟着摇摇晃晃地上了车。他在最后排的角落找了一个座位,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站,突然又清醒了一些,听到语音报站说到了川野桥,就知道搭错车了。

他在那个站下了车,川野桥是在郊区,这里没有什么商业地段,是一个这几年才建起来的工业开发区,只有几个大型工厂坐落在这里。

他坐在绿化带边,突然觉得河边的风吹得好舒服,也不着急回家,于是就歪歪扭扭地沿着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一个林荫小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心里正失落,所以就由着自己的脚步往前行。

他走着就突然感觉路很硌脚了,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正踩在一片废墟之中,周遭全是一些断井颓垣。那些破碎的瓦砾,倒塌的木柱和打着钢筋的混凝土块统统堆在地上,垒起来有三四十公分厚。

冯风机械地抽动着嘴角笑了一笑,他觉得老天爷莫名其妙把他指引到这儿来,实际就是为了要讥讽他的际遇。他的人生不就正是这样一片倒塌的废墟吗?

地上有一些被雨冲刷得泛白的红窗棂,断墙依稀还有些雕刻的字迹,看来这儿从前原来是一个寺庙,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拆除了,大概是要建立工厂之类的工程。

他在瓦砾里走着,感觉心境和着眼前的景色一样疮痍满目。忽然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就是那座令他懊悔的塔。

他当时并没有很奇怪为什么整座寺庙都拆除了,而这座塔却还完好无损地耸立在这碎砖烂瓦里。

那座塔看上去是很有年月了,石壁也许因为酸雨的腐蚀,外层都已经凸起一层空壳了。塔的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有一只石龟驮着,那石龟脸鼻子眼睛都已经看不到了,只是那个头的形状还在,还隐约看得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冯风见那塔的入口是洞开的,并没有什么木门之类的遮挡。当时也不知是什么使然,借着酒劲就走了上去。

塔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光线也没有,冯风就就把手机摄像头的闪光灯打开了。

那每一层的空间是非常低矮且逼仄的,壁头上又佛龛,里面供着不知名字的佛像,还披着红色丝绸的斗篷。

冯风一直往上爬,他想爬到最顶层,站在高处吹吹河风,一来醒醒酒,二来也让自己失落压抑的心情平复一些。

谁知道他气喘吁吁地爬到第七层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路了。透过塔窗,已经能看到塔顶翘起的飞檐了。也就意味着这已经是最后一层,这是座封了顶的塔。

“妈的真是背兴!”冯风嘴里这么骂着,也就顺势坐到了地上。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得见外面的月亮,昏黄地挂在墨黑色的天空里,仿佛一盏迷失的路灯。

他点了一支烟,缓缓地抽着。人和周围的环境一旦静下来,思绪就会特别的强烈。冯风想起小时候,他胆子很小,经常被巷子里的小孩欺负。有个绰号叫王胖子的小孩,经常揍他。还有个戴着拿纱布遮了一半的远视眼小个子,经常和他恶作剧,有一回拿个蛤蟆不知在什么时候扔到他小书包里,回去打开来一看,居然跳出一个活物,吓得他差点尿裤子。

后来上小学一年级了,因为生性好动,老是坐不住,上课也不听讲。老师很是不待见他,在小学生的世界里,不被老师待见的孩子一定是讨厌的坏孩子典型。于是又有很多人一起孤立他,捉弄他。不是把他的书拿打火柴点着,就是趁他上厕所的时候,在他的座位上放一个图钉。

冯风就这么被周围的同龄人嘲笑着,不过说来倒也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是他们院子里的一个女孩儿,岁数和他一边大小,瘦瘦黑黑的,总是扎着一个马尾辫儿。那个女孩子其实也会欺负他,但她却是那时候唯一一个和他玩儿的人。虽然她总是会强迫冯风和她玩儿一些他很是不愿意的游戏。比如翻花绳、跳格子、过家家之类的,他一直喜欢的是打仗的游戏。但她也会帮着冯风说话,一致面对那些喜欢欺负他的孩子,所以她算是冯风童年唯一的一个好朋友。

后来一直这么到了小学五年级,男女生的交往开始变得不那么单纯而无嫌疑的年岁,他们就默契地疏远了彼此。她只和几个座位附近的女孩儿一起形影不离,冯风也只和男孩子说话。之前他们上下学都是一起的,后来也就变得在巷子里遇到,也不会打招呼了。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因为巷子所在的地方要盖商业大厦的原因,他们就都成了拆迁户,有的人要了赔偿款自己找房子,有的被安置到了其他地方,从此之后冯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后来度过了六年几乎是独来独往的高中求学生涯,冯风又考上了外地一所三流的二本大学。枯燥地在那里蹲了四年,也谈过一次恋爱,后来因为那个女孩儿劈腿,也就告终了。

他想到这些,又看了看幽远的月色,心里泛起酸楚,心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头,想哭。他把手伸到前面的窗台上支撑着,低下头来,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几滴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手掌所触碰的那个窗台上似乎有一个什么圆圆滚滚的东西,大概有台球大小,他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手掌刚才剥离了窗台上方一颗红色的圆球状物体上的灰尘。那个红色的圆球本来的色泽居然是亮晶晶地,而且上面隐约还有图案。冯风出于好奇,就把脸凑上前去,拿手机照着,吹了吹上面的灰,还没等他来得及看清上面到底画着什么图案,眼前突然一道红光闪耀,亮到极点,简直让人睁不开眼。他看到亮光里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迷迷离离中,渐渐地脱离了意识。

等到冯风稍微有点感觉的时候,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以后了。他是被一阵叮铃铃的响声吵醒的,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充盈着精神和活力,一睁眼,原来还睡在床上。

“最近压力太大,又做梦了!”他习惯性地把手掌放在脸上摩挲,然后长长地嘘一口气。

他反手在枕头底下寻找手机,准备写一条心情在微博上,但是摸索了一阵也没有找到,他心想也许是昨晚放在客厅充电去了,就没有再去管他。

冯风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七点三十五,就自语道:“这么早啊!”一下又想到哪里不对,自己一直都是用手机来当闹钟的,什么时候用过这种圆圆的钟上两个铃铛的老古董?他把那只闹钟一把抓过来,仔细看了看,又觉得好熟悉,好像从前上学的时候用过这个东西,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一个闹钟。

冯风把那只闹钟一边拿在手里把弄,一边说道:“我靠,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了,妈居然还把它从地下室翻出来,还摆在我的床头柜上,真是无语了!”他瞧着那只闹钟,还真的是很新呢,上头的烤漆像镜子一样能反射出人影,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他正把玩那个久违了的闹钟,外头就听见他妈在喊:“冯风,你还不起床去上学?一会儿你爸上班走了不等你了!”

“切,上学?我哪辈子还在上学啊?真是上了岁数的人说话颠三倒四了!”冯风不以为然地轻声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