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废墟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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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孙文芳手里拿着织毛衣的钎子,在他大腿上又刺了几下,说道:“你昨晚上没有睡觉啊?让你帮我挽个毛线都睡着了。”

冯风低头看到自己坐在沙发上,双手腕子上搭着一圈红色的毛线。孙文芳坐在对面的凳子上,这边的线连在她手里就是一个毛线团子,绷直了,涩得发慌。

“哦!”他说了一声,继续把手配合着她收线的速度左右摇摆起来。冯风看了看客厅里的陈设,冰箱还是那只老式的。电视虽然不是黑白了,但还是用的一个屏幕微微鼓出来的小彩电。那时候用显像管的老电视不仅体积大占地方,而且屏幕还是一个往外突出的球体。每次要换台的时候也很麻烦,特别在冬天晚上的时候,每次都要从铺盖里钻出来,走到电视机面前,对着上面的按钮狂摁一通。

他挺了挺腰板,和被坐着的这只沙发靠背做了一个对比,揣测自己身高也许连一百五十公分都还没有到。他初中二年级就长到差不多一米五五了,也就是说现在大概是在小学五年级到初中一年级这个阶段。

茶几下面摆着一个烧得红彤彤的老式电炉子,那是前一二十年在冬天的时候很流行的驱寒工具。他奶奶掀开房间的门帘子走了出来,到电炉旁坐下,和冯风说道:“明天星期一,你早上出去的时候要多穿件毛衣,天气预告说这几天温度会持续降低的。”

冯风点头道:“知道了。”又把手伸向她,“奶奶帮我接手一下,我去上个厕所。”他到厕所去走了一圈,那时候还没有自动冲水的水管,厕所里摆着两只蓄水的大塑料深桶。他又转悠到房间里,写字台上的台历上有一个大大的“25”,是红色字。那时候的台历,周一到周五的数字是黑色的,只有周末那两天的才是大红色。冯风撕下那一页来看,“1997年1月25”,他又来到1997了,那个月份正是小学六年级的最后一学期。

他刚从那个有钟苑丽的2015年逃出来,冯风这次打算要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每一次从另一个时空回到2015年,就总有那么一些事情会发生逆转和改变。现在都搞得每次回去都像是在买大买小的赌桌上开骰子似的。冯风感到疲惫和倦意,他只想要静静地在人生旅程的某个阶段停留下来。

第二天早晨的阳光稀薄得很可怜,冯风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他奶奶进来房间催促好几次,他才穿上衣服,草草吃了几口早饭,背着书包就上学去了。

他小学是在一所市级重点小学念的,不是他成绩有多好,而是因为户口归属地在那儿。学校离家有三四个街口,小学生磨磨唧唧的速度走个三四十分钟可以到达。

冷风从人的脖领子往里面灌,冯风缩着脖子,贴着街沿走,躲在那些商店的屋檐下。把手合着在嘴边呵气,然后呼呼地搓着。

“嘿......”路边乍地窜出来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冯风心里想着“神经病”,因见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也就没有骂出口来。

那女孩儿戴着顶毛线帽子,一绺刘海罩在眉毛上。狭条脸到下巴的地方逐渐尖下去。她瘦窄的上身穿着绿色的防寒夹克,胸部却微微鼓蓬出来。一双细长的腿穿着稍显宽大的牛仔裤。又浓又长的眉下长着对漆黑的大眼睛,笑眼弯弯地偏着脑袋把冯风看着。

冯风夷犹了一下,带着试探的口吻道:“你......柳亦青?”

她原地跳了两下,说道:“这天气真冷!”

“真是你!”冯风笑道:“几年时间你就长这么大了?”他这么说了,立马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苍老的,历经无数岁月磨难的老人,心里不免有些悲凉的意味。他看了看柳亦青,她不仅长大了,而且个头还比自己都高。

她也搓起手来,和冯风并躯往前走着,“你周末的数学作业写完没有?”

冯风挑了挑眼,他昨天才到这里来,这么十来年都过去了,他哪儿记得自己在1997年1月的24、25这两天有没有写周末作业啊?不过依照记忆,他的作业是从来没有拖欠过的。于是说道:“早就写了!”

柳亦青道:“那你借给我抄几道题,我实在做不出来。”

冯风点了一下头,“嗯,你抄就是。”心里却透着奇怪:柳亦青不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没有再和我说过话了吗?之前他俩是非常近来着,后来慢慢长大了,对异性开始有一种向往的神秘感。学校出过几起早恋的丑闻后,所有的孩子就都开始遵守起“男女之间不过多来往”这条不成文的规矩的来。那时候柳亦青也就慢慢地没有在和他一路上下学了。

冯风想不明白,不过也没有去问她。小学里的同学老师也都还是那些人,教室也还是靠在四楼最角落的那一间,楼道里伟人的名言和画像俨然挂着,人和物都没有变改。

放学的路上冯风问她,“你们家在巷子拆迁了以后搬到哪里了?”

柳亦青告诉他,她们家在离拆迁安置小区对面一个街口的单元楼里,又疑惑道:“对了,我不是带你去过我家一回吗?”

冯风怕漏出破绽,就拿别的话题搪塞过去。他又问起王智聪和张万元的事情。柳亦青说他们两个拿了安置费搬家后就没有在这所小学念书了,至于究竟去了哪儿,她也不是很清楚。她反问他,“对了,你们不是称兄道弟,一直都要好得不得了吗?上次还见你们在一起,你怎么倒向我打探起他们的消息来了?”

“我哪能和他们两个要好?”冯风笑道,他听到的这些情况和以往的经历完全是不同的。在他的记忆里,他们是不说话的,王张两个虽然和他们不再同一个班,却一直是同一个年级的,而且关系也很差。

冬天的气候潮湿,天空仿佛终日化不开阴云。

那天一回家就看到一锅鲜汤火锅摆在桌上。铁皮的锅子,中间的锥状空洞凸起来,像待喷发的火山口一样,里面放着木炭做燃料。那是他奶奶做的,孙文芳买回菜来洗切好了剩盘,祖孙三人等着他父亲冯国屏回来吃饭。冯国屏回来了,一进门就嗅着家里的气味道:“呵,真香,今天吃鲜汤火锅啊!”他两手轮换着把绒线手套捋下来。

等冯国屏洗了洗身上的鱼腥味落座,一家人就开动了。火锅里木炭隐隐燃着暗红色的火,那些烧尽的炭变成了雪白的灰。不知道是谁涮肉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片下去,滋滋地被烤出甜腻的肉香来。那鲜汤火锅是她奶奶的绝技,自从她09年害肺病以来,就再没做过。冯风也很多年没有尝到过这个熟悉的味道了。那天他吃了很多,他想,要是奶奶永远在,可以几十年都一直这么吃下去就好了。那只电暖放在脚下,暖暖地把身体里的寒气一点点释放出来,他觉得好惬意。

星期二下午的第一节课就赶上下雨,所以体育课就只能改在教室里下棋和自由活动。

柳亦青独自坐在窗边,借着玻璃外透进来的天光编手链。那阵子女生中间时兴用一种彩色塑料的绳子来编织饰品。那种像麻花辫儿一样的交错手法,可以做成单股的戒指,多股的链儿和玫瑰、金鱼等形状,然后到处送人。

体育老师翘着二郎腿在讲台上看报纸。冯风不方便在上学的时候找柳亦青说话,但又实在是无聊,就转过身去,问坐在后面的班长钱志友,“哎,我说,1997年的小学生都特别流行下什么飞行棋、编花绳儿吗?”

钱志友带着一副近视眼镜正在全神贯注地看手里的科学杂志,没有接他的话。却反而是把手里的书平放下来,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道:“你看,这个黑洞,可厉害得不得了!据说我们宇宙里一切的物理定律遇到它都会失效。它会吞噬周围一切的有质的物体,包括宇宙飞船、各种星球等等。”

冯风见他答非所问,就没好气地在他桌上拍了几下,“哎,哎,哎,入迷了是吧?”

那个钱志友,在小学时候还真是出了名的天文学迷。那些一系列的杂志他是定了年刊的,每一期都会认真的学习,仔细的琢磨,这个冯风也一直都还有印象。

钱志友依然不理会他,因为班里的同学没有一个和他有同样的兴趣爱好,所以也没人愿意听他谈论他的科学怪论。这会儿好不容易捉到一个冯风,自然是要逮着机会好好说两句的。

他把书翻了一页,说道:“还有,你看哈!这个更厉害!”

冯风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不想听他再继续说了。

钱志友却依然故我地还在后面念叨着,“一颗行星球落入时光隧道,回到过去撞上了自己,因而使得自己无法进入时光隧道......你说好笑不好笑?这个东西虽然看起来像没有逻辑似的,但我告诉你啊!”

钱志友抬起头来推着眼镜笑道:“这个就叫做平行宇宙!”

“什么?”冯风听到时光隧道,一下来了精神,他一把抢过钱志友的书,一边翻着,一边说道:“你说什么时光隧道?什么宇宙?”

钱志友得意的伸出食指,解释道:“是平行宇宙!它是指的在我们这个时间发展的同时,还有一些同时也在发展,却不在同一个空间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