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说你怎么得知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温软如这晴明天色,仿佛在耳际徘徊一般。
夏清转头,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庞,果然贴在自己耳边,似笑非笑般地看着她。
受惊似的后退一步,福身道:“妾身进宫时,曾见到一名宫女,抱着一个褐色包袱匆匆穿过一条桂树林,妾身猜想,那里面装着的,恐怕就是罪证。”
“桂树林?”元彻眯着眼睛,不再与她玩笑,认真思索片刻后,吩咐左右:“立刻到种有桂树的地方,给朕搜一个褐色的包袱!”
圣旨吩咐下去,宫人一刻也不敢耽误,不到半刻钟,就有人拎着一只褐色的包袱回来复命。
包袱是很普通的包袱,没有什么特别,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入手沉甸甸的,包袱外,还附着一层厚厚的泥土。
元彻命宫人将包袱打开,众妃纷纷伸长脖子去看,谁知这一看却大大失望,包袱里并没有想象中毒药一类的东西,只有一堆生的木薯。
当下便有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地讥讽:“原来是木薯啊,没什么特别嘛,难道,这就是三王妃口中的毒物?”
“没错。”
等着看她难堪的人,没料到等来的竟是她的一句笃定。
立刻有几名妃嫔,掩着袖子吃吃笑了起来。
夏清不理会几人,径直走到包袱边,弯下身拿起一根木薯,递到之前那名年长的太医面前:“您看,这木薯还有些青涩,如果煮成半熟的汤,是不是会令人中毒,乃至丧命?”
老太医接过木薯,只看了一眼,就双手哆嗦起来:“三王妃说的是,这青木薯,确实含有剧毒,若是半生食下,极有可能导致中毒身亡。”
夏清还未接话,就听有人开口问:“三王妃怎么知道,福贵人一定是因吃了生木薯才中毒的?”
她转过身,盯着问话的那人:“我没有说我知道,之前我就对皇上说过,木薯的事情是我猜的,至于皇上愿不愿意相信,那就是皇上的事情了。”
一句话,堵得那名妃子当场语塞。
元彻却似乎心情很好,福贵人的中毒,并未给他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
“既然找到了中毒的来源,徐太医,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看着办吧。”元彻转向老太医,语气清淡,仿佛福贵人根本不是中了剧毒,而是受了一场小小的风寒。
徐太医脑门晶亮,显然因元彻的意义不明的命令,惊忧得冒了一头冷汗。
看着徐太医为难的模样,夏清忽然忍不住想笑,但这种场合,笑出声来总是不好的。于是,她学着宫中女子的矜持,也以袖掩面,偷偷笑了个够。
“好玩吗?”以为无人主意,可那悦耳低沉的声音,却如影随行,无论她躲得多远,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
那声音钻进耳廓的一瞬,她猛地颤了颤。
“夕阳西下,时间也不早了……”他站在她身旁,橘色的阳光,将他深邃的轮廓勾勒出柔和的萧条。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才真正显得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
这个词语用在掌握万里山河的皇帝身上,还真是不太相配。
但不知为何,她此时此刻,唯一想到的,仅有这样的形容。
春季风大,到了傍晚,更有肆虐的迹象。
猎猎疾风卷起夏清的长发,如波浪一般散开,方向不偏不倚,正飘向元彻所站立的地方。
他轻抬手臂,张开五指,从飘至眼前的发丝中穿过,如穿过冰凉的流水,用力握住,却从指缝流逝。风停,发落,他却维持着抓握的姿势,手中什么都没有。
一场本该活色生香的春日宴,随着夜晚的推近,就这样结束了。
仗毙了私藏生木薯的宫女,皇帝临走前,却下了一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圣旨,册封夏云篱为贵人,赐封号为云。
没有做成贵妃,先从贵人开始也不错,夏云篱今日进宫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夏清出宫时,皇后竟屈尊降贵亲自相送,一路上,皇后只与她闲谈一些宫中轶闻和闺中秘事,其余关乎后宫格局的敏感问题,却只字未提,直到临近宫门口时,皇后才屏退左右,对她肃然道:“本宫也不与你绕弯子了,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就算本宫不明说,你也应该听得懂。”
夏清不动声色,只淡淡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事要吩咐?”
皇后抬眸望着远处暮霭中隐隐绰绰的建筑,语声也似与暮色融为了一体,冰冷苍凉,“本宫为了后位,可以不惜一切,如果你愿意站在本宫这一边,不论丞相府亦或是三王府,今后都是你的天下。”
“哦?是吗——”夏清拉长了声音,像是惊喜,又像是不屑:“如果我说,我没有兴趣呢?”
“你会有兴趣的。”
“皇后何以肯定?”
“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挂名王妃吗?”皇后忽而收回目光,牢牢盯着她的眼睛。
夏清眼神一亮,眼前的这位皇后,也不是一般人,竟然能够看透她的心思。
“我是不甘心,但如果皇后娘娘够了解我,就该明白,我不稀罕王妃之位,更不在乎自己在丞相府的地位。”
皇后怔然,随即释然一笑:“没关系,本宫给你考虑的时间,你总会愿意的。”说罢,也不再废话,唤来贴身侍女,登上凤辇。
望着凤辇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上,夏清这才舒了口气。
皇后很厉害,也很睿智,她不同于烟荷,只要自己看一眼,就可以看穿对方心思,皇后之所以能登上后位,并屹立不倒,一定有她独特且慑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