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人,他才会疯!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整座将军府内。
北狄百姓在崇敬斛律楚邪的同时,也都知道,如神祗般存在的骁勇将军,同时,也是一个嗜人鲜血的恶魔。
每当月圆之夜,他体内的热血便会沸腾起来,只有靠杀人,才能平息因血液燃烧而产生的痛苦。
这个秘密,夏清自然不知。
现在的她,只想努力地活下去。
为了保持神智的清醒,她不断地开始唱歌,喉咙如针刺般的疼痛,正好可以刺激她已经浑然不清的精神。
“走过了春夏,秋天雨季的漫长;
终于也来到,冬季的严寒;
生命的无常,只要有你的陪伴;
就会感到温暖;
窗外风雨虽然大,我们从来都不怕;
只要有彼此在身旁,就是我的家……”
清婉的歌声,自石屋中缓缓飘出,飘荡过丛丛花木,幢幢房屋,落入那个残虐男子的耳中。
彼时,天空骤然落下瓢泼大雨,与歌声一同,浇灭了他心底的炽烈火焰。
花园的角落中,年轻的女孩,蜷缩着小小的身子,仰头看着他,“将军,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叮——”的一声,染满鲜血的弯刀落地,斛律楚邪在血和雨织成的帘幕中,呆呆看着女孩惊恐的脸庞。
他缓缓走上前,眼神温柔如海,女孩却颤抖如筛糠。
伸出的手,停留子在半空,他颓然跪倒,怆然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控制不了自己,童年的惨烈经历,在他心坎上留下的伤口太深,连时间也无法愈合。每一次,他都会疯狂地四处杀虐,清醒过来时,看到的,永远是一地尸体。
雨幕中,柔软清澈的歌声,不间断地飘扬在潮湿的空气中,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因那能够包纳一切的歌声,得到了最好的治愈。
血的颜色,自那双疯狂的眼,缓缓褪去。
蓦地,他飞快起身,朝着石屋的方向冲去,一头黑发,狂野不羁地被他甩在身后。
石屋中,夏清已经唱到嗓子嘶哑,停下的一瞬,眼前却骤然大亮,在黑暗中停留了太久时间,连柔和的月光,也成了不可承受的酷烈。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却在下一刻,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拥进怀里。
残暴的男子,突然化身最无助孤单的小狼,紧紧拥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不要走,不要走……”
夏清怔愣,任由那男子将自己紧紧拥抱。
“心……好痛。”斛律楚邪将头埋在她的颈窝,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听见阿母和阿爸在唤我,眼前全是血,无止无尽的血,我跪在地上,拼命地求饶,磕到额头鲜血淋漓,可那些人……他们却不肯放过我的亲人……”
听着他无助的诉说,夏清那一颗冷淡的心,也在瞬间被忧伤包裹,变得柔软易碎。她不由自主抬起双臂,轻轻地回抱住他:“都过去了,那只是一场噩梦,你总有一天会醒来。”
“醒来……”斛律楚邪低低地笑着,湿濡的眼泪,洒落在夏清的敏感的肌肤上。
他哭了。
那样一个强悍残暴的男人,被国民誉为英雄战神的男人,他竟然……哭了。
很多很多年后,夏清在想起这一幕时,仍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男人的眼神,曾呈现过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和深深的仰望依赖。他哭得那么惨,却只有眼泪源源不断。
“斛律楚邪,我问你。”她费尽力气,才将他推离自己稍许,月光浅淡,宁和如忘川水,她道:“离开了什么,会让你觉得最痛苦?”
斛律楚邪迷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因泪水的洗礼,那双总是盈满杀戮与血腥的淡褐色瞳眸,也如夜空中的碎星般,明亮纯净。
“离开什么?”他摇摇头,神经因这敏感的话题而再度紧绷,“我不知道,我不要再失去任何东西!”他悲愤地喊了一声后,又突然颓废,低声笑:“呵呵,错了,全错了,我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呢?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夏清握住他的手,清冽双眸似有暖雾弥漫:“你拥有的珍宝的太多了,只是你自己不在意罢了。曾经,也有人问过我,失去什么,会令我最痛苦,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想回答,只要听到那个‘最’字,我就感到害怕与不安。后来,我陆续失去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信仰,直至我的生命,我才明白,没有什么是令我最痛苦的,只要失去一样,我就会无比难过。我知道,你已经失去了你的亲人,但这不是结束,因为还没有那个‘最’字,不是吗?”
人在心灵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想找一个依靠,再强大的人,也不例外。
赫赫神威的北狄上将军,就这样伏在一女子怀中,悲怆而沧桑地哭诉不绝,任何人见了,只怕都以为身在梦中。
“夏芷清,你有失去过亲人?”他先是悲怜,随后冷笑:“你又在骗我了。”
“没有,我没有骗你。”夏清抬起头,目光自石屋敞开的门穿过,投向夜空上明亮的月:“古有云,月哭,其音极似孩童。呜咽不止,天下分崩。你听过吗?”
斛律楚邪摇头。
“我听过,那是最凄惨的乐曲,攫住人的灵魂,让人无处可躲。”她低头,看着他郑重道,“我叫夏清,从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