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厅长扶正的消息传到了海州。虽然算不得什么大新闻,但是在省里又多了一位海州籍的正厅长,对海州而言总算是件好事情,毕竟上边有人好办事。张厅长自从搬到省城居住之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当初调离的时候,不算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在官场上尤其是做到市长这个位置时,平调就代表着对你工作的不认可。更何况张厅长当初是调到省厅任副厅长党组书记,括号享受正厅级待遇。这种安排连个平调都算不上,很明显是降级使用!
张厅长为此郁闷了很长时间。一场金融危机来袭,造成了他的仕途变迁。本来升级到更高职位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不但对自己是个巨大打击,而且包括女婿李在然在内的所有当初跟着他混的许许多多的人,都遭受了打击。在李在然的职务安排上,张厅长对孙莉是比较认可的。虽然他很清楚孙莉的意图,但是如果换作他也会做出类似的安排。张厅长比较满意的是,当初汽车厂造成的社会风波终于平息下去,而且孙莉还在继续推动汽车厂对外合资合作。如果将来合资合作能够成功,至少在名义上,张厅长的面子还是能挂得住的,说明他当初的决策是正确的。孙莉把汽车厂卖掉的决定,张厅长也是理解的。孙莉毕竟是后任,从来都是后人不理前人账。张厅长本来也不指望孙莉能够把自己设计的宏伟蓝图贯彻下去,就像他当初也没有把前任的五年规划执行下去一样。
张厅长知道自己的分量,孙莉平常表现出对自己这个前任应有的尊重就足够了。他也很清楚,孙莉代表着未来。等孙莉到了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有希望成为最高级别的领导人之一。所以,为了他自己以及女婿李在然的前途,他不但不能得罪孙莉,反而要对她表现出无比的支持和敬重。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官员可能看不透这种关系,但是对于身居官场几十年的张厅长来说,他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关系。
他自己曾经就是资历浅、年纪轻的干部,因为抓住了机遇使自己快速跨过几个台阶。同时,也有资历比他还浅的干部,因为种种关系和机遇,快速越过自己,上到了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他自己当初快速晋升的时候,那些老同志有不少在背后说风凉话。谁说了什么赞美的话,他不一定都记得。但是谁说了什么风凉话,他几乎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在自己被年轻人超越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当初的情形,虽然心里有所不爽,但是总比让羡慕嫉妒恨害了自己要强!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只要是有年轻人进步,他都很在意地招呼大伙一起吃顿饭,聊聊感情。如果有人进大步,他更是会表现出肝脑涂地、全力以赴支持的态度来。所有和张厅长有过来往的干部,都会对他的热情厚道留下深刻印象,都会被他甘做人梯的精神所感染。虽然他自己没有什么大的背景和靠山,但是仗着一张老脸和口碑,张厅长几乎是老黄牛的代名词。上级正是因为知道他任劳任怨,所以,用调整他职务的方式来解决汽车厂的事,他本人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汽车厂风波对他有影响,但是也只是暂时的。孙莉知道,当初很多人为张厅长说话,替他打抱不平。很多人甚至认为,张厅长当初完全有能力控制局面,只是有人借此为理由把他换下来,以便安排自己的人。没想到,张厅长离开之后,谁都不愿趟这湾浑水。很多人也认为,孙莉把汽车厂的火灭掉了,看似孙莉有本事,其实原因无非是两个,一个是火本来就不大,只是上级乱调整导致火势变大,另一个原因是金融危机已经日益平息,汽车厂的前景本来就很好,张厅长不走火也能灭掉,换另外的人也能把火灭掉。
张厅长盘算着自己转正之后,是否还有进一步提升的可能性。同时也盘算着,无论自己是否提升,如何能够把女婿往上再推一把。当初女婿进了青年团,确实是走了一条捷径,让他比同龄人更早的上了一个大台阶。如果自己不离开的话,应该考虑让他下基层锻炼一下,然后再返上来安排到重要位置。自己离开后,李在然先是阴差阳错地扶正了,本来应该是再出去异地挂职交流,回来提拔的,可是孙莉把他安排到汽车办的位置上。这个位置重要,但只是在特定条件下才重要。通常情况下,在这个专业性非常强的单位很难晋升,除非安排到综合单位去。从汽车厂的进展情况看,汽车办已经开始边缘化。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到另外的岗位上去,女婿的前途很可能就耽误在这里。如果拖久了,很可能自己也无力改变女婿的命运了。
再一件烦心的事情就是女儿女婿一直没有孩子。虽然说他自己思想上很看得开,没有传宗接代等观念束缚,可是自己的同龄人们一个个都抱上了第三代,他数了数,几乎找不到还没有抱孙子的同事同学同乡了。老而无后的惆怅感经常令他焦急。前几年他两口子还经常过问这件事,这两年分开住以后,两家离得远了,话说得也少了。这种无后的感觉就如同自己没有培养出嫡系一般痛苦。看不到第三代,就如同看不到自己培养出来的弟子们桃李满天下的景象。为官一辈子,除了自己爬得高以外,还要能培养出一大群跟随自己的干部来。他经常从心里头看不上那些被有意安排到特殊位置的人,有的甚至安排到了相当高的位置,可是这种位置纯粹就是符号性的。不论谁在这个位置上,都代表着一种符号,代表着一种组织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享受对应级别的政治和生活待遇,然而,却不享受任何权力,也没有任何责任,更没有自己的干部队伍。他在作市长时,就进行过类似的安排。为了体制的需要,搞几个橡皮图章放在那里,彰显出某种制度安排的优越性。在第三代这个问题上,他想哪怕小两口领养个小孩也行。他害怕无后可能是某种天意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