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娱晚年(序)
崔顺贤
打开邮箱,见有王明章老师的电子邮件,不胜欣喜。心想,或者有新作发来以飨弟子,或者他老人家终于敲定了今年来川游玩日期。打开一看,却是要我为他将要出版的散文集写篇序言,并以附件形式发来了洋洋20多万言的书稿。
我不禁惶恐不已!作为学生,我哪有资格给老师的作品写序?凭王老师的人品学识、文学功力和创作成就,他就是“高山”,我只有“仰止”的份儿,哪敢对他老人家的书说三道四?
看过王老师有关我的那篇散文《一部〈聊斋志异〉和一个老学生的故事》的人都会知道,由于我在学生时期的无知和粗心,自己曾经给王老师带来过不快和损失,这成了我的一块心病。直到2006年联系到老师,给他寄了两套《聊斋》去才稍觉心安,但仍怕老师对我心存芥蒂。令我出乎意料并十分感动的是,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大地震,在震后第三天王老师打通了我在成都的电话,询问情况,话语中充满了对我的挂念和关怀,这让我深受感动。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欠恩师的太多,作序之事既然老师选中了我,如果自己有其能,就算又完成一次老师布置的命题作文,也未尝不可。但是,又生怕自己孤陋寡闻,学识浅薄,把恩师及其大作写小了。因此,曾数次恳请老师另请大家。然而老师说学生给老师作序的例子很多,他不想求名人大家,也不想找别人,就找我。这样,我也就不得不勉为其难了。
认识王老师,是1972年春天。他是我所在的青杨高中二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课。在三尺讲台上,王老师以他认真的态度、广博的学识、幽默的风格、严谨细致的讲解,调动了大家学语文的积极性,赢得了同学们的尊敬。虽然时间过去快40年了,但王老师当年在讲台上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潇洒风采依然历历在目。
王明章老师40年教书育人,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70载人生历程,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王老师知识渊博,学养深厚,在历史、文学、书画、篆刻等方面均有一定造诣,他的为人谦逊亲和,朴实厚道,是被大家敬佩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师长。一些朋友包括一些未曾谋面的博友读了王老师的作品,都盛赞王老师是大器晚成,评价王老师“年届古稀,生活安适,本当颐养精神,安度天年,然仍怀老骥伏枥之念,奋与时俱进之志”,“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与时间争夺着生命的价值,力争活出人生的精彩”。对此评价,我觉得固然不错,但至少还缺点什么。王老师是一位堪称一流、名震一方的成功教师,以教坛立业,那是他一直引以为自豪的正业。王老师爱好写作,但爱好让位于正业,工作时无暇提笔,退休后有了时间,这才又重拾旧好,以至笔耕不辍并写出佳作结集成书,他是把别人打麻将、玩扑克的时间用来研读与创作的,这只是他异于常人的一种自娱方式,却在自娱自乐中结出硕果,成绩斐然。他在文学创作上取得成就,只是如“是金子必然会发光”一样的偶然中的必然,是他精彩人生异于常人的“又一春”式的精彩。
王老师70岁学会电脑后,就每天在键盘上敲文章,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一种安度晚年的生活形态。他曾在本书中的《侧身于青年人之中》说:“退休后年届70找到了电脑这玩意,顿觉自己进入了一片新天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好像重新开始了一段生命历程……现在是一天不上几次网,觉得这一天像没了生命似的。”他还对人说:“除了读书写文章,已经不会别样的生活。”王老师2006年第一部作品《知暖集》出版后,他又写出了几十万字的作品。近来,他把自己的小说和散文重新编排,分别结集成书,令我写序的正是他的散文集——《文丰居随笔》。
他这本书以“文丰”名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王老师的住处在“文丰小区”,而集子中大部分文章是在这个小区里写出来的。但是,这书名也自然会使人想到王老师在文学的田园里辛勤耕耘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这层意思。
全书30余万言,共收录50余篇篇幅长短不一的作品。内容涵盖了写史、怀旧、记人、忆事、纪游、赏物、评事、品文等等;形式有随笔、杂文、日记、书信、序跋等。内容五彩缤纷,形式杂然纷呈,这是一本多姿多彩的书。
这部书给人提供的审美视角,也是多种多样的,读完全书,你会从多方面得到审美满足。
在作品显示出的风格上,你会觉得整部书如同陈酿了几十年的老酒,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王老师的文风淡定从容,方圆随心,轻松自如,似行云流水。他曾对人说,这几年主要去研究小说创作去了,散文只是有所见、有所感、有所忆而随手写下的东西,算是些“副产品”。因之,在他的散文中看不到刻意追求什么的现象,也没有故作深沉的痕迹,他只是有什么说什么,想到哪说到哪,书里的文章大都是率意而写的东西。但恰恰是这种“率意而写”的东西,往往是最有意味、最为隽永的美文,看似没有深意,却正有深意沉淀在字里行间。譬如《在京日记》中的篇章,据老师说,2008年他在北京,每天出去游逛,晚上回到家里,就把一天的所见所感敲出来,一天一篇,一天不落。70多岁的人了,逛一天,劳累是明摆着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再搞什么“创作”,只是随手一写罢了。可这一“随手”,却“随手”出了一些轻松自然且富有深意的好文章。据老师说,这书中的好些篇什都是这样好像未经脑子过滤随手写出的,写的速度也就是敲键的速度。
王老师的语言很有特色。作品如同白乐天的乐府诗一般,让人读懂听懂,就是念给不识字的老媪听也能听懂,给人一种亲近之感。在老师这里,没有晦涩难懂的遣词造句,也没有花里胡哨的修饰,更没有装腔作势吓唬人的故作姿态,所用的语言平实浅显,却又恰到好处地表达出了作品的深刻内涵。我以前曾在老师的博客上评价他的语言风格:朴素流畅,让人读起来毫不费劲;幽默风趣,令人每每忍俊不禁;议论性的文字却又严谨缜密。老师是教了一辈子中学语文的人,还给电大教过现代汉语课程,对语言的运用是颇有研究的,因此他对遣词造句是把握得很准确的。另外,这部书中也显示出了老师的语言有多种风格,适应不同文体的语体运用是相当熟练的。《桃花涧》等游记写景文章,追求的是生动形象;《一部〈聊斋志异〉和一个老学生的故事》等写人的文章,讲究的是亲切平和;《数数“脂本”〈红楼梦〉的“年轮”有何不可》等议论性的散文体现出严谨缜密的特点;而他的悼妻文《明月夜,短松岗》,则完全是低回沉郁、凄怆悱恻、回肠荡气的特色。
写文章的人,首先得是一名思考者,要对生活有一定的感悟。唯有这样,他的作品才能引起读者思考,才能与读者产生共鸣。王老师正是这样一位时时刻刻都在思考生活的有心人。作为一位经历了3/4世纪的老人,他所经历的时代正好是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时期。他的作品有很大一部分是对这个历史时期的感悟和思考。《春江水暖》、《一个教师关于穿衣的60年记忆》看来是在写教师的地位和生活在改革开放以后的巨大变化,实际上是在思考我们整个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看到115名矿工生还的消息,他想起了自己亲人的罹难,思考的是两个社会的巨大不同;读到温总理春节到贵州与灾区农民一起过年的文章,老师想到的不只是总理不辞辛劳亲民爱民的高尚和可敬,还想到了总理也有家人,在万民赶着回家过年的春节,总理也应该与家人团聚。更进一层想到,国家既然规定了休假制度,总理也应该带头执行。国家领导人长期这样该休假时不休假,实际上是国家的一种无序状态的表现,是不应该宣传的。
还有一点应该提及,那就是这部书中透露着老师的博学多闻,包含着广博深厚的知识。从关于垂花门、牌楼的两篇带有学术研究味的散文中可以看出老师古代建筑方面的知识;《茶山掠影》里面包含着丰富的宗教和寺庙建筑知识;《“火牛阵”人物杂谈》等篇可见出老师丰富的历史知识;《与中国现代文学馆为邻》等有大量的文学知识。老师曾写过一二十篇有关《红楼梦》的文章,这里只收了一篇。从老师的研“红”文章可知老师对“红学”也是颇有研究的。而《难忘当年三进大泽山》中体现出的是老师在自然科学方面的修养,他竟然对松毛虫也有如此多的了解。应该说爱好广泛的老师近乎是学者型的人才,他教了一辈子高中语文,中学语文课文中什么知识都有,认真教学的老师自然就有了丰富的知识。再说老师的阅读面很广,处处留心皆学问,这就更丰富了老师知识的拥有量。有知识的人写的散文会有一种厚重感,读过老师这部书就会体会出这一点。
总的来说,这部书中展示的是王老师用寰转如意、方圆随心的笔墨凝成的一篇篇美文佳作。一篇一篇读下来,我们总能找到王老师出乎作品之外、实则蕴于作品之中的睿智与思考。这正是他以自己70余年的阅历沉淀给读者的一笔宝贵的财富。在当今这个充斥着快餐文学的时代如老师这样的作品已经很少见了,我们能在这个人们的精神生活日益浮躁、贫瘠的时代,见到这样干净而纯粹、丰饶而深厚的文字,实在是难能可贵!
下面这段话是我于2009年6月在老师的博文《陈林是怎样揭露陶洙伪造所有“脂本”的》一文后面写下的评论,在给老师的文集写这篇序的时候,我又通读了老师的文章,更加觉得这段话基本写出了老师这个人和他的作品:
真的很佩服您!我下午一直在拜读您的博客,您以古稀之年,还能如此研读红学,创作小说散文,真让我们这些晚辈汗颜。您对群书的博览强记、客观公正的科学态度、缜密审慎的逻辑推理、犀利幽默的笔锋、超然平和的人生价值观,都跃然纸上。您真是大器晚成!比较而言,当年的三尺讲台,确实是委屈您了。不过,作为您的学生,我还是劝你一定要像您说的那样,只把这种研读和创作当成一种晚年的乐子可也。
不揣浅陋,写下了这些文字,以应恩师之命,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