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背脊梁上无端端地就像给人灌了一杯冰水。一股寒飕飕的气息,就从脚底板涌上来。
王熙羽感觉到花落南的呼吸,就在左近。他心跳怦怦的擂动,耳根一阵燥热绯红。不能!我不能再任由它随心所欲,那根本是一种错误的感觉。他的理智,在最后推开了彼此的距离,冷声说道:“你喝醉了!”
花落南被他推跌坐在床上,黑色的风衣如蝴蝶般翩飞,坠落。长发凌散下来,浓眉紧皱地瞪视着他。
目光,竟是一种罕见的清冽。
“对不起!”他说。他刚才怎么会觉得,他是雨纱呢?真是荒谬极了!花落南一头睡倒在床上,回忆不断在他脑海里倒流。那种不能愈止的疼痛,又从深而长的伤口里流溢了出来,麻痹着他身上每一根细微的神经。
酒精的发挥,令他昏眩欲睡。
薇玎灵倏然觉得这个男生,使人感到怜悯。他整张脸孔都像蕴上了一层不可挽回的忧伤——
王熙羽比任何人都要愕然地拭着脸。手上湿润的感觉,令他的指节都泛白,指尖都发凉。明明在努力地压制住眼中的泪意,为什么还是落了下来?恐惧的感觉如同水草般——紧紧缠绕、勒住他的心脏,难道身体都已经不受他的意志支配?!
薇玎灵就站在他的身边,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极轻极轻的。却是从心底内一直寒栗到嘴唇上,眼睛里,甚至整个表情上。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一直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淡定,那么的冷静,甚至怀疑他对待感情的方式也是有条不紊的理智。
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慌!
他此刻看起来,竟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眼眸深处,清晰地震荡着恐惧。她不禁有种冲动,想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像哄小孩一样安抚他的情绪。
“熙羽……”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温柔、呵护的气息。
王熙羽纯净的眼睛注视着她,坚决的语气说道:“我不是……”
“恩,我相信你不是!”薇玎灵明白他要告诉她什么。尽管她有那么一刻那样想过,但她相信他的话,也相信他。
王熙羽弯身抱住她。只想得到一个依靠,一个令他感到安心和放松的依靠。
他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一直孤零零的,已经承受到几乎承受不住!
薇玎灵的脸颊温暖着他冰冷的脸颊。她的呼吸,心跳,身上的清馨,搂住他的双手,坦荡的怀抱……都有着一种平静宁和的气息,漫漫地将他包围起来。
仿佛一起浸在了水里,轻柔的绿波,舒缓地一层层地向外推开,推开一切不好的情绪。微风拂在身上,雨丝落下来,飘在清透的湖面,蔓绿的枝叶,鸢黄的花瓣,晶莹的白羽……
思绪远远地飘开。
没有人能分享的恐惧和心事,只有在这一刻,在这个女生身上,他才得到了一点力量,一点释放,一点依赖。
清新的橘子花香味,像以前每一次般触动着她的心弦。
温顺的发丝摩挲着她的耳廓,光滑的脸颊依偎着她的肌肤,深长的呼吸回旋在她的颈项,修长的双臂收拢住她的肩膀。……
每一次都看着他那么遥远的人,现在,却靠得那么近,近到两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一下,一下地颤动、颤动、颤动……
就让这一个拥抱藏在记忆里,淡淡地,不要去深究,也不要去回忆。一切就像一场秋天里的雨,细细微微、朦朦胧胧……
透明没有颜色。
薇玎灵在清晨醒来,依然回想着昨晚的那个拥抱。
那一刻的美好,就像吃遍了全世界最美味的蛋糕:柔柔地、软软地、甜甜地,带着一点香草的味道。含在嘴里,化在心里,然后,融在每一分钟的感受里,每一条感性的神经里。
她微微地笑着,属于一个人的幸福时刻。
我怎么这么的容易满足啊?
转眼,看见王熙羽还没有醒来。躺在长沙发上,那么安静的睡着,双手交叠着放在毯子外,仿佛一夜里他都没有醒过。
为什么这个男生,连睡觉的时候,都这样优雅出色。他的睫毛真的很长,很密,晨光穿过纱帘的缝隙透进来,落在睫羽上,宛如承载着一点点金色的水珠。他的眉毛黑漆,肌肤白皙,嘴唇粉润,光线如同透明的水晶,勾勒着这张清若溪流的脸庞,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像是不真实的一样。
我是真实的喜欢着这个男生?
薇玎灵从另一张单人床上翻坐起来。怔怔地看着王熙羽出神:这个男生才华出众,容貌绝俗,处处透着神秘。他身上仿佛有着许多秘密,也有着许多怪异,这些都成为了他独特的魅力。
一道谜题般的吸引力。
一部推理小说的曲折。
一曲古典音乐的意蕴。
都不足以表达。
昨天晚上,他明明问我需不需要到另外一间房间去?眼睛里的神色,又偏偏很希望我能够留下来,跟他在一起?
而且,在我答应要留下来的时候。
他却跟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落南是个很正经的人,你放心睡。
薇玎灵回忆起王熙羽当时的神情,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只能用“怪异”来解释。
而这个叫花落南的男生……
“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忘记你的!”秋雨纱曾经如此对他说。
眼睛里的笑意是明丽的,愉悦的,如同朝阳里的那一抹最鲜亮的霞光……是的,她是明媚的女生,无论是站在人群中央,还是绿荫底下,永远都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闪闪发亮。
她的面孔如星辰的璀灿,她的眼睛如宝石的晶莹,她的唇瓣如玫瑰的鲜妍,她的秀发如丝绸的光亮。阳光照在她身上,每一处都绽放着明珠般的七彩光芒——跟她在一起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她的热情燃亮。
她是春风中艳丽的郁金香——
她言行无拘,喜欢幻想,热爱浪漫。
快乐的笑声,宛如清泉丁冬,夜莺歌唱。
她喜欢鲜明的颜色:嫣紫、明黄、薇红、藤绿、湖蓝、翠青。
她喜欢吃甜食:甜品、雪糕、巧克力、草莓面包、甜饼、糖点。
她喜欢看充满灵感想象画面的书籍:绘画、摄影、旅行、设计。
她喜欢的音乐类型:爵士、R&B、乡村摇滚。
她喜欢的运动:花样溜冰、海上冲浪。
……
她的出现,就像一场大雨飘洒过秋天的森林,滋润着色彩斑斓的生命……她的人生,本也该是多姿多彩,充满奇遇、冒险和童话。
但倏然的结束,却像一场黑色的冰雨。在夜里,冷冷冰冰地落在了他的心里、血液里、灵魂里——不可磨灭的伤口,深而长,长久的刺痛着。
花落南乍然睁开眼睛,心口闷塞得如同被人一只手紧紧地勒住他的心脏。一丝、一丝呼吸也透不过来。眼前一片迷茫,头疼欲裂,却抵不过那清晰的回忆影象而带来的神经刺痛。
她的骤然而逝,就像一朵极紫色的罂粟。毒杀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黑暗,独自面对着凄凉无语的悬崖。风,那么大,却没有吹醒他……
他们曾说过,要一起设计《银河纱落》,她负责构思、绘画,他负责建构、完善。一起承受别人的目光和评判,一起努力,一起追逐梦想。
他们曾说过,要一起从圣英毕业,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他们曾说过,无论任何的阻力,他们都永远要在一起,直至死亡。
花落南合上眼睛,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悄然滑下,落到鬓边,滴在雪白的枕上。
为什么这么多的誓言旦旦,到最后,他们还是要吵架,要分开?要服从她家里的安排,接受一个远在伦敦的陌生家族的订婚?
难道,爱情本来就是一场游戏?有人阵亡,有人逃脱,有人不守规矩。他却是属于哪一种?
还未来得及解释,还未来得及宽恕,还未来得及挽回,彼此就已永远的擦身而过,永远没有了机会……
笑意,泛上他的嘴唇。
苦涩而冰凉。
他们的眼光在空气中相遇。
花落南怔怔地看了好半晌,才从仅有的、迷糊的记忆中回想起昨天晚上所发生过的一些片段。他骤然跳起身来,看看长沙发上的王熙羽,又看看旁边的薇玎灵。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脑袋不堪重负,酒后发疼。
薇玎灵知道他有许多的疑问,需要别人给予解答。但她不愿意他吵醒王熙羽,于是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露台。
花落南反应迟钝的犹豫了一下,向露台走出去。一阵凉风,如水般泼得他清醒了一半。
散发乱飞。
薇玎灵蹑手蹑脚地跟着出了外面,小心谨慎地关好露台的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管我的事?”花落南反过身来,倚着栏杆,直视着她。
薇玎灵发现,在阳光下,这个男生的脸色更是苍白得憔悴。她微微一笑,缓和了一下气氛,说道:“我们是圣英的学生。……至于,熙羽为什么要管你的事情,我也和你一样。……不知道!”
“不知道?”花落南冷笑了一下,双手搓着脸颊,语气中有股莫名的焦躁:“你不知道,跟着瞎搞什么?你们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冰冷的语调像根锥子,刺得人发疼。
“他这么做,必定有理由!”薇玎灵肯定地说道。
“能有什么理由?!疯子。”花落南低声追问着,眼睛里强烈地透露着不满的情绪。
“答案,你会知道的……”露台的门,被人一手推开。王熙羽浅棕色的眼睛盯视着他,冷冷地音色说道:“只要你再颓废下去!”他的话好象是在说反语,却又流露着一股不屑的情绪?
薇玎灵的思绪也乱作一团,根本理不出半条线索。
“你是什么意思?”花落南睨着他问。对于王熙羽那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深感兴趣。
总觉得,这个男生对他的态度很异常!似乎想要关心他,却又似乎很害怕面对他?这种敏锐的感觉,让他的眼睛也变得极其幽深,扩张着一种看不见的疑惑?
王熙羽在他探究的目光中,转开了脸,向薇玎灵说道:“我门要回学校了!”清澈的眼睛里,有种不稳定的神色。
薇玎灵默然地看着,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花落南张指梳了一把长发。目光一直跟着离开的那两个人,脑海里却断断续续地将昨晚的片段,组合了起来。
抿唇低语道:“我究竟是怎么了?”
王熙羽在经过衣橱旁的试身镜时,因眼角无意掠见的事物呆了一呆。他立住脚步转过身来,明晃晃的镜子里,分明地照见脖子上围着的,那一条暗紫色的薄绒长围巾。
铁灰色的风衣,暗紫色的围巾,如此分明的颜色,却极其搭调!暗紫让铁灰起了亮色,在沉稳中而不过于冷漠,使整个配搭都显得时尚而潇洒,洋溢着一种古典的气质。
在他的身上,并没有半分的别扭……
但他皱了眉头。似乎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不妥?
这条暗紫色的围巾,让他觉得刺眼?!
随手把它抽掉,丢进了垃圾桶。看着恢复了一身铁灰冷硬色彩的自己,仿佛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薇玎灵默然地观察着他的行为,不解地可惜道:“不要了吗……可是……”
“不要!”王熙羽冷声打断她的话。一伸手,坚决地开门走了出去。那一刻,他是急燥的,似乎急于摆脱什么似的?
薇玎灵心中的疑团,将近可以滚成了一个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