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飞机设计的一代宗师徐舜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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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反右运动与红专辩论(1957)(2)

金刚裕,被打成****。在未进行组织处理前,继续负责歼教1的重量控制工作。按规定结构图纸都要他会签。一次,按他的改进意见,加强框梁接头的设计可减重两公斤。但具体负责的设计员不愿更改,双方发生争执。设计员大骂****分子捣乱、搞破坏。正巧徐舜寿在场,他从工作出发,明确支持金刚裕的改进意见,并说,能减轻那么多重量,有什么不好,这和****有什么相干。并要他们听从歼教1主管设计师陆孝彭处理并审签。陆孝彭明确地表示,支持金刚裕的改进建议。

这件事给金刚裕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徐舜寿和陆孝彭以科技人员的良知和对人格的尊重,支持他的合理建议,也维护了他作为人的尊严。金刚裕深知,在“****分子”已经被当作落水狗痛打的年代,这样的表态和尊重需要多大的勇气,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吴石青,设计室的专业组组长,是徐舜寿一直器重的人才。他1953年毕业于北京航空学院飞机设计专业,被分配到112厂设计科。在米格-17试制中,任后机身组长,曾被评为设计科先进工作者。1956年,被选调到飞机设计室,担任高空和救生设备组组长。在歼教1飞机设计中,组织全组同志完成了座舱盖和救生设备的设计工作和专业组建工作,为歼教1首飞成功作出了贡献。

1957年5月的一天,党支部通知他参加厂党委宣传部组织的“鸣放会”,并要他准备发言。他按要求准时到会,并提了意见:“学习苏联建设经验很重要,但不能生搬硬套,”并举例说,“工厂的北门盖了一个‘考勤楼’,盖完后根本没有用上,造成了浪费……”

事后,在设计室全室人员大会上,有人揭发说这条意见是“反苏”言论,继而上纲上线到“反苏必反共”,并说他是趁机向党猖狂进攻。吴石青无法接受这些荒谬的指责,站起来进行辩解说明,却被认为是顽固不化、死不认罪。几次会议下来,组织作出了决定:吴石青——极右分子。对他的处分是,开除团籍,“保留公职、送劳动教养”,下放到54车间监督劳动。

一天中午,吴石青在厂内干部食堂退餐券,路遇徐舜寿,他犹豫了,不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是否应该主动上前打招呼。出乎意料的是,徐舜寿走了过来,平静地对他说:

“小吴,我刚出差回来,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既然到了车间,就要好好劳动,好好改造自己的思想,争取早日回室里工作,室里有大量工作需要大家干。”

也许只有经历过被歧视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看似平常的主动“招呼”意味着什么。吴石青,这个在批判会上敢于抗争的硬汉,眼眶里顿时充满了热泪……

事业的成功与政治的挫折

1958年,在飞机设计事业上,徐舜寿和他的团队获得了成功。

3月,初教6飞机完成打样设计和吹风试验,通过了空军和四局对木质样机的审查,开始详细设计。

7月26日,歼教1飞机首飞成功。8月4日,在112厂举行歼教1飞机及其装备的发动机试制成功祝捷大会。徐舜寿的兴奋和激动溢于言表。

同月,四局在112厂召开航空工业技术会议,确定由112厂飞机设计室自行设计“东风107”超音速歼击机,并决定将“东风106”(后来的强5)飞机研制任务移交给320厂负责。

9月,徐舜寿组织领导完成“东风107”飞机的方案设计,并开始打样设计。

10月,完成“东风107”木质样机制造,经审查批准,他立即组织“东风107”飞机的设计发图。他的设计思想和科研道路得到肯定。

在政治上,他却遭遇了挫折。几位技术骨干被打成****、受到组织处理。秋季,设计室开始整党、整团、整风运动,开展群众性的大鸣大放,批判资产阶级思想,批判徐舜寿的“****机会主义路线”。

党支部年终总结改选时,徐舜寿没有被选上党支部委员。

这是对他事业的一个诡谲的否定。跌宕起伏,两者之间形成了极大的落差。

当时,徐舜寿因病住院,出院后才知道自己落选。在与党支部书记谈思想时,情绪有些低落,他说:“现在厂党委刚好批准党支部领导作用,而我却没有选上支委,就是不要我领导,说明我水平太低,我也只好辞职了。”

徐舜寿直言不讳,他说了真话,也给自己留下了没有穷尽的政治麻烦。

对“红与专”的思考

设计室成立初期,围绕讨论设计室的主要矛盾是什么,党支部组织设计人员对红与专关系即政治与业务之间关系开展讨论。

讨论中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设计室的主要矛盾是歼教1飞机设计的人员少、任务重、缺乏经验,“业务水平不能适应任务需要”。由此提出“红必须落实于专”。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设计室的主要矛盾是政治与业务之间的矛盾。由此提出“红就是要突出政治,要高举******思想伟大红旗,用******思想武装头脑、灭资兴无,做到人的思想革命化,做党的驯服工具。”

徐舜寿认为:

“设计室是一个百分之百知识分子的单位,他们到设计室来都是自己要求的,有人在车间工作打了好几次报告非要来才调上来的,可以相信他们一定会好好干,不会有什么大的思想问题的。目前,主要应当强调‘红落实于专’、落实于出成果、出人才。”

他主张设计人员必须刻苦学习、钻研技术,尽快提高业务能力,适应任务需要。要尽快坐下来、钻进去、冒出来,争当“快手”或“专家”。

在干部使用问题上,无论是“工农干部”还是“名门之后”,只要有才,是科班出身,有奋斗精神,他都一视同仁,量才使用。

对于少数技术尖子的红与专问题,他主张“政治落实业务”。在他的历次检查提纲和交代中,多次提及一个有关顾诵芬的例子。

“如在1959年,批判我时提到的,在当别的同志批评他不问政治,说他‘连晚上洗脚都看书’时,我反而为他辩解说:‘这没有什么可笑的,当技术人员就得有这么个钻劲,’并且还在会上讲过几次,还说王局长也是那么看的。”

几十年过去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顾诵芬说:

“当时不学不行,要搞超音速的飞机,不抓紧时间去读一些这方面的书和资料,怎么去解决等着你的问题呢?”

说这些话时,顾诵芬一如平日的微笑中带着一丝记忆的苦涩。

在红与专这个问题面前,徐舜寿是不符合当时潮流的。他更多是从实际出发。

“对于部分红的干部,我的态度则是相反,认为他们不服管,不听话……我们室成立时由外厂调来一批当年中等技术学校毕业的同志,其中有一位是党员,在学校当过团支部书记,来室后也经团委指定为支部书记……我则在几次接触以后就认为他‘意见多’,‘也有个人主义,和一般人差不多’。每当他提到我‘偏心’‘只重视大学生’时就反感很大,认为他在‘带头闹’。当一次室内改变工作时间以后,他说:‘这又是主任偏心,看不到应该照顾中专学生的学习要求’,自己就很不冷静,当了两个群众的面‘训’了他几句……

对于室内两位副主任,我对旧知识分子出身的黄志千同志(非党员)是照顾有余,帮助不足,如尽可能在级别、政治待遇上照顾他,尽多吸收他参加支委会,甚至于在反右前划分人员时希望把他从中改为积极分子。对于他的一些明明不正确的言论,如他有时有某些失败主义情绪比较严重的说法,我也不加批评,不展开争论,这一方面是由于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而另一方面,则认为他轻易不发表意见,如果两人随便谈话时冒出一两句话就批评他,怕影响团结,怕他以后再不发表意见了。”

……

对于一些政治条件不合格而要调到外单位去教书等等的人,我总是感到可惜,认为培养了两三年,调走了怕影响这一个专业的工作。甚至于党小组讨论人员思想情况时,谈到某人政治上很差,只专不红,某人要调走,某人刚来接替,政治上也不行等时,自己就说:‘我们党小组的政治可得注意,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1963年整风检查总结)

他感慨道:“总之,在这一阶段内,自己思想落后于形势,是‘靠检讨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