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衣。素丝染就已堪悲。尘世昏污无颜色。应同秋扇,从兹永弃。无复奉君时。
四更天,寒意正浓,冷风习习令人心头发凉。
黑幕笼罩下的夜空冷冷清清。方晗菊依稀辨别着前面的方向。身体柔软轻盈得如同狸猫一般,快步地在屋檐上移动着。
她故意的一身素白衣裳,白纱覆面。快如闪电,又似魅影。背上还背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寒铁宝剑,手戴银丝手套,方便在必要时使用暗器。[古代有律法规定,女子不得无故穿白色和褐黄色,否则是犯大忌。]
在三个多月以前。她胆大心细的偕同大嫂关谨言,和亦仆、亦友的阿紫一起从府南郡出发,赶着马车向西南方向前行,边走边四下打听消息。
公公的那只名叫“豹眼”的鹰儿,不知从何时飞来,一直跟随其后。想起婆婆给的香囊,必定那是用来让它追踪时用的。
一路上车马劳顿奔波,有时还餐风宿露,吃些干粮充饥,幸好一路平安。相信应该很快,就能够达到西南边陲,如果再找寻不到,就只好去军营内向公公忠义侯求救。
昨、前两日,那鹰儿忽然变得烦躁不安,就在这附近的山间徘徊飞翔。大家分析以后认为在这附近可能有什么线索。
所以方晗菊决定要夜探,还留下阿紫保护关谨言。
店家曾经说过,在山上密林深处有一座神秘的庄园,平时出入的人很少。此刻,她正是在那座庄园内四处查找线索。
庄园好像废弃已经有些时日,到处是荒草茂密丛生。
就在她迟疑要不要继续寻找下去时。淡淡的,风中若有若无地飘着一丝药草的芳香气味。方晗菊连忙抽出一方绢帕,迎面扬起,确定风向之后。揣回怀内,向着迎风的方向快速搜寻过去。
果然,绕过几处废弃的亭台楼阁,隐隐的看到一丝灯光。
悄无声息地潜入过去以后,方晗菊轻盈地用一招“灵燕探巢”倒挂在房檐下,向透花窗棂内偷看。一个身着粗布黑色刺绣五彩图案衣褂,头戴无数银饰的年轻女子,正端坐在桌子边,用红泥小炉,燃起炭火,慢慢地煎熬着药粥。
难怪在远处就可以闻到,淡淡的药草的芳香气味。
屋内忽然传出男子剧烈咳嗽的声音。女子连忙放下手里,扇火用的蒲扇,进去里屋;轻柔地用有些咬字不清的声音问道:“七‘齐’大个‘哥’,给[我]吵醒你了给是‘是不是’?”
“没有,是阿蝉呀,又麻烦你这么早就起来!”
“莫‘没’关系!给‘该’是阿蝉给[很]莫[没]得用,给[解]不了你中的度‘毒’。不然——‘云南方言’。”叫阿蝉的女子,好像非常的难过,那个男子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方晗菊跃下房檐,刚刚想进去时,忽然又纵身飞回去,屏住呼吸。有人匆匆忙忙地往这里过来。
“阿蝉——你在哪里!我是小花,寨主恐怕要在寅时查点人数,快点走呐——”显然是急忙跑来通风报信的,说话时还气喘吁吁。
幸亏说的是容易听懂的汉话。阿蝉连忙跟她一起匆匆忙忙的离开,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外面的,是哪路君子?不妨请进!”屋内的男子突然开口,方晗菊知道自己行踪已经被识破,大方地跃下房檐来,走了进去。
倚坐在旧床上的,是一个形同枯木一般干瘦的年轻男子。两眼倒是炯炯有神,跟齐瀚威的眸子简直一模一样。
方晗菊一言不发,取出腰间佩戴的香囊来,向他晃动了几下。
“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我爹留给我娘的‘千里追踪香’,你是谁?”男子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闻听此言,方晗菊上前盈盈一拜:“拜见大伯,小女子是齐鸣人的结发妻子!特意陪同大嫂,千里迢迢的全力找寻你的下落。”
她自报家门,齐鸣人这个名字是临行前婆婆悄悄告诉她的,那是丈夫幼年时的小名。大一些以后,齐瀚威不许大家再这样喊他,谁要喊就开扁谁。
所以只有最亲近的家里人才知道,必要时可以用来证明她身份的。
仔细的把脉之后。方晗菊取出一个蓝花小药瓶,倒出几粒可以暂时解毒的药丸递过去。齐瀚云接过以后,坦然自若地服下,想必已经相信了方晗菊的身份。
“如今权宜之计,是由我现在就背负你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也好,麻烦你了。”现在不是讲究繁文礼节的时候,嫂溺叔亦可援手,况且还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用撕开的棉被布条,将已经昏睡过去的齐瀚云,仔细交叉绑缚在自己背后。方晗菊细心地吹熄油灯。
出门以后,小心辨别清楚方向,往山下快步走去。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际微微泛起一丝光线。
杂草肆意丛生,层层白霜覆盖在上面,显得四周一片寂静冷清。顾不得有没有留下痕迹,匆忙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背负着齐瀚云,走出了那座废弃的庄园不久。山道上,迎面过来一个方脸大眼,蓄满络腮胡子的粗狂汉子。他一言不发地举起手里的厚背大刀就砍。
幸亏方晗菊轻功了得,这才勉勉强强的支撑着跟他徒手过了几招。
已经来不及拔出宝剑,她利用跳跃的空隙从腰间的鹿皮口袋里,抓出了一把追魂针,使出天女散花的手法打了出去。
汉子将不慌不忙的把大刀一横,飞针打在上面丁丁当当直响。一时大意,没有料想到方晗菊手里还有三根针并没有一起打出。
就在他挡住前面的飞针时,后面三根分为上中下三路紧跟着打来。
他只来得及出刀挥劈开由上中两路飞来的两根针,第三根针刚好瞄准空隙,击中他的膝盖穴位,顿时疼痛难忍。
根本没有机会再出手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背负着人,扬长而去。
把齐瀚云交给关谨言照顾。
方晗菊回到自己房间里面,褪去一身白衣,重新换回男子装束。一路上,她都假扮成男子,跟关谨言夫妻相称,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阿紫给她端来一份早点和热茶,一边高兴地说道:“小——公子!咱们运气还真是好,这一下子就找到大公子。”她总是不习惯称呼自家小姐为公子,所以常常出错。
“不是我们运气好,是那只鹰儿它追踪到的!大伯身上可能藏有‘千里追踪香’,所以才能够如此顺利。我写一帖药方,你分成几处去把药给抓回来。要小心一点。”
“知道了!”阿紫点点头,离开房间,去准备笔墨纸砚。
勉强吃了一些早点,就没有什么胃口了。地方民俗不同,口味也不同。她实在是不习惯,这边饭菜的酸辣味道。
还好,现在已经顺利找到大伯。只要设法解毒,再适当的调养些时日。应该就可以动身回去了。
也不知道那个冤家,现在,在干些什么。人未动,心以远扬。何时才能够夫妻团圆相聚,他有没有得到教训?
真的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这些日子以来,在外面的实际状况,并不如想象中描绘得那么美好。
她早就已经开始想家,更想那个看上去聪明,其实很笨的夫君。当然还有卧房里面的柔软大床。
想到这些,百无聊赖地倒在客栈内硬硬的木板床上,老板还说是最好的房间。比睡在马车上也好不了多少。
是怎么回事,阿紫下楼去向老板要笔墨纸砚一用,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回来?
赶紧的一跃而起,方晗菊连忙把暗器等随身的带好,又仔细倾听了一下外面有无异常动静。隐隐约约,好像是有兵戎相见的打斗声。
急忙出了客房,匆匆下楼。
远远就看见阿紫正手持一柄锋利的柳叶短刀,同方才在山道上,阻拦自己的那个粗狂汉子,在客栈的庭园内过招。
不过看上去,比较像是阿紫一直在动手,而且招招都是致命的狠招数。那个汉子上下跳跃,狼狈地躲闪,却始终也没有出手还击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阿紫!怎么了?要不要我帮忙啊!”
“小——公子,快点帮阿紫杀了这个可恶的贼汉子!”阿紫又是一刀挥出,还好只是险险地,把那个汉子的衣裳,给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看见那个可怕的血口子,她再又下手时,招数逐渐的变得缓慢起来。
方晗菊感到有些好奇,就把双手抱在胸前。然后才十分悠闲地开口问道:“阿紫,你刚才叫他什么呢?贼汉子是不是——哈!阿紫,你千万可别告诉我!你是认识这个黑毛大猩猩的哦!”莫非!这个男人就是阿紫她多年来,一直不肯嫁人的那个原因。
“小——公子,你到底是帮不帮忙啊!”
“好!好!我现在就帮还不行嘛!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呀?喂——那个什么,好像是姓贼名汉子的男人,你到底是谁呀?又为什么要欺负我的侍妾呢?”方晗菊决定先小小的试探一下。
那粗狂汉子闻听此言,顿时有些吃惊和意外,有些怔怔的看向阿紫问道:“你!你!怎么会呢?”怎么会去做了人家的侍妾?难道是因为百般无奈了吗?
一时之间,竟然连躲闪也不躲了,就杵在那里任凭凭阿紫她动手,这举动反倒令她再也下不了狠手。不禁恼羞成怒,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粗狂汉子刚刚想到要追过去时,却被方晗菊出手给阻拦下来,“你到底是谁呀?叫什么名字!”还不赶快的报上来,好好的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那个男人有些担心地,望着阿紫离开的身影,半天才慢慢的开口:“莫问!小纹她,怎么会成为你的侍妾了?”他声音显得低沉,好像有些异族的口音夹带其中。
“为什么就不能问?哦!你是不是在说,你的名字是叫莫问!对不对!这个问题很简单了!告诉你也无妨。十年前的寒冬腊月,有个衣裳滥褛的小姑娘,马上就要被卖身到青楼去。
是在下的父母亲,见她那么伶俐可爱,又十分可怜。就用两百两银子,买断了她的一生一世。她先是做我家的婢女,后来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