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张机,月明人静漏更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其实,要严格说起来。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方夫人,在未嫁之前,还真倒有些来历。不但是宫廷里面教养秀女的女官。
曾经还是朝中一位翰林学士之女,闺名叫做姚月华。早在十三岁幼小年纪的时候,就以才华出众,誉满京都。
被太后在赛诗宴上挑选中,送入宫内候选。
可等到正式大选册封的时候。刚刚登基不久的年轻皇上,喜爱媚色娇容,根本不爱惜才华。加上也还年幼稚气;因此不受圣宠,没有被册封任何品级。
可是,又因为是由太后亲自钦点的。为了皇家的颜面,怎么也不能再将她放还归家。就只能留在太后那儿,当了太后宫中一名执掌记事的女官。
好不容易,等到过了几年,年龄渐渐长大一些以后,正值风华卓约。不知怎么被向来善嫉多疑的皇后注意到。借口她才华品行好,故意将她调派去偏僻的别院,成为教导新入宫秀女们的训导女官。
从此再也无缘得以见到皇上。本该就这么终生无望,老死在深宫内院的。
斗转星移,岁月流逝,直到十几年以后。
当朝太后薨天,皇上按制国丧三年。按照太后临终时的遗愿大赦天下,宫内放出三千宫女以示天恩,多积善缘。
特别是那些已年长的白发宫女,大部分要遣返回乡或入寺修行。也有一些再也找寻不到亲人的,若年纪尚还年轻一些的,如果自愿可由官媒们牵线搭桥许配人家。
才华出众的姚氏当然也被皇后下懿旨,尽快的遣返回家中。
家中老父母早以往生。
迫不得已,兄长也只能勉强的收留她。不过她虽已是年过三十有几,慕名前来求亲的人倒还是不少。
最后还是由当时的礼部尚书大人亲自出面保媒,让她得以嫁给了鳏居多年的正四品太常寺少卿方淮玉方大人为续弦之妻。也算是不辱没了一代才女的身份。[主要负责皇家礼仪、祭祀的较主管次一级官员]
婚后的数年里生育了五个儿女,夫妇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合鸣。以为就这样过一生一世。方大人不但才华横溢,博古通今。后来还提升成为大学士,官拜从三品。为人处事更是耿直清廉,公正无私,从来不收受贿赂钱财。教导儿女们时,态度也很开明大度。
从不以时下的三从四德来强求、规范女儿们。让她们尽可能在可以的范围内,学习一切的知识、技能;也充分给予了她们机会发展自己的性格和能力。
一家人过得是其乐融融。
可惜的是,如此开明的方大人在五年前,却不幸染上严重的无名疾病在身。花费了大量积蓄,家人们四处寻医问药,终究怎么医治也没用,不久就悄然过世。
方大人这一死,也就再无人攀附,况且人走茶凉。留下一大家子孤寡妇孺,顿时生活拮据无依,只能是举债度日。方家母女在京中举目无亲,想要前去投靠外放做官的娘家兄长,却得到书信一封要她再为冯妇。
无赖之下,性格刚毅的方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屈身再嫁。可又苦于只是一介妇孺,全无半点谋生之道;不得已,只好遣退家中众多仆役,变卖了房产作为盘缠。带着年幼的儿女们千里迢迢返回到夫家祖籍。
幸好方家当时在府南郡城里,还有那么几间祖上留下来的大宅和乡下的几十亩放租的田地,由老仆一直尽心尽力地看守着。
一家人总算安顿下来,勉强以收租度日。
女儿们从小到大是方夫人亲自教育督导。无论她们的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女红厨艺,样样都非常出众。而且还鼓励她们要多看书,甚至是那些禁止女儿们家看的闲书。她偶尔也出面去教授那些达官显贵家的闺阁千金小姐们,学习德艺。
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女人,看似外表个个软弱,骨子里就实在是难说了!
后来,姚氏更是顽强地凭借单薄的妇人之力,借贷买下与方府相邻的老宅子。扩建后开起了这间锦箴阁。
平日里主要是城里的达官显贵,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来光临惠顾。偶尔也接一些人家婚嫁用品的订单。
以往一直都由是方夫人跟两个大丫环出面看管店铺,教授技艺。姐妹几个人则由奶娘陪同着,一起在后宅里刺绣习艺,偶尔才会露面帮帮忙。
用了不到三年时间。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锦箴阁已经鼎鼎有名。
女儿们也自由自在的长大成人,只要是不伤风败俗,她们如何的在外面抛头露面,方夫人也只一笑了之,因为她深深的知道被禁锢是怎样痛苦的事情。
如今,方家有女初长成。
求亲的媒人们都快要踏平门槛了。方夫人却总是不慌不忙。好女不愁嫁嘛!况且她从来也不想去强迫女儿们嫁人。
方晗菊将绣品用白绢一一地包裹好。码到橱柜内,归放整齐。
昨天夜里,为了看几本闲书,一直到三更半夜才勉强睡了一阵子。今天一大清早都快爬不起来,一直蒙混打盹直到现在。
娘送弟弟昊英是去山上的那间,非常有名的松涛书院求学。往返需要用上数日时间才能够回来。临行特意带走严厉的奶娘,让没有大人的姐妹几个小小放肆了一下。
好像是轻松了不少。
或许娘是故意在这样做的;等到娘回来以后,恐怕就要相继地开始,给她们姐妹几人说订婚事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让她们能够这么悠然自得。
从此就要开始学习如何为人妻,为人媳。在生儿育女,侍奉公婆的漫长日子里,平庸无为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要是爹爹还在的话;娘就不用为一家人的生计,奔波操劳。或许自己早学那些古代的侠女,骑马仗剑,行走江湖去了。
方晗菊忍不住的心情惆怅起来,对着天空漂浮的白云无限遐想!
宁可卿硬拉齐瀚威往前走,几步就迈进了锦箴阁内。
不用看皇历也知道,今天肯定是诸事不宜。
一大清早,妹妹可韵就恼羞成怒的扭着要求他赔偿损失,还不依不饶的砸了他宝贝的、珍藏已久的秘色釉瓷花瓶。
几百两银子呢!心疼呀!
不晓得还能不能再买得到,那可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古董。
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惹祸,不过就是新衣裳嘛!
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料子,刺绣了几只什么吉祥鸟儿图案裁制的新衣裳而已,怎么一牵扯上“锦箴阁”就一下子变的价值不非?
还说那款式是什么天下独有的,却让他不小心给全毁了,还是用一碗热呼呼、香喷喷的桂花黑芝麻糊。
注:[以前的丝绸衣物沾水后颜色就会晕开,褪色,所以一般是不会洗的。]
害他必需得亲自出马,重新去买一件来赔偿。一个大男人进出这种地方,被人知道了可是会笑话的,好歹他大小也是这城中的名人之一。
可丢人现眼还是小事,要是买不到适合麻烦精小姐心意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肯定会大吵大闹好几天,让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宁。
唉——光是现在想想,就变得头大得很。
他厚着脸皮跑去齐府,软泡硬磨拉齐瀚威出门的目的,其实有些小人行径,为的是回去后告诉可韵,东西是阿威亲自帮忙挑选的。
那时哪怕是几片破麻布,可韵那见色忘兄的家伙也一定会当成金缕衣看待。若是再把握机会,将好友跟妹妹撮合在一起;从此以后,烫手山芋算是丢出门去了。
嗯!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也就避免天天让自己头疼得不得了;麻烦的事情让别人去操心好了!哈、哈、哈!
他盘算得倒是美妙。月老大人却不怎么想事事尽如人愿——
看到跨进门来的两双大脚,正在扫地的小丫环忙退后一步侧身而立。
“就是这儿,这次不会弄错了,就再相信我一次。”宁可卿开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