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航工业沈阳所所长赵民忆罗阳
记者： 刘文波 李 超 沈 建
赵民，中航工业沈阳所所长； 罗阳，中航工业沈飞总经理。对于歼15舰载机而言，一个是设计单位，一个是生产单位，他们共同面对压力，也共同分享喜悦。赵民觉得，罗阳这位搭档，虽然是平凡人，做的是平凡事，但是却在平凡中透出不平凡来。
说到罗阳的突然离世，赵民泣不成声：“他下船以后，还和我打招呼，谁知道……”
罗阳承受的压力比我们更大
记者： 您压力最大的是什么时候？到什么程度？
赵民： 一般来说，节点任务的压力会比较大，比如型号首飞。首飞之前所有的工作都是仿真、模拟的，没有直接面对来自实际处境的各种威胁，甚至有些地面试验并不模拟天空的环境。因此，首飞通常都会面临真实而巨大的风险，包括歼15着舰。一切只能靠实践去检验。当然，首飞成功后，我们都会特别激动，我们体验到从忐忑不安到喜悦的整个过程。然而，第二天、第三天，它又要飞了，压力就又开始了，毕竟，维持持续的安全飞行的任务很难也很必要。
记者： 首飞前几日，你们睡得着，睡得踏实吗？
赵民： 很难。当时，我们一直在一线和同事们做试验，大家一起熬夜，一起分析问题、看数据、想首飞的预案和应急处置。地面所有的工作不能完全模拟到天上，即使做到最完备，但总还有你做不到的地方。这就是风险。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记者： 歼15首飞之前，你们最担心的是什么，在技术上？
赵民： 在首飞之前，我们会把所有的地面试验做完。需要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达到理论上可以飞的程度。基于研制程序、质量规程、技术和以往的经验，当我们认为它具备飞的条件，它就可以飞。剩下的就是风险了。但我们有这么多年的经验和型号积累，会在技术上进行控制，把风险降到最低。不过，也可能存在意外，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罗阳与我们一样，承担着同样的压力，甚至他的压力会更大，因为沈飞是整机厂，飞机是从他们手上交出去的。
工作精益求精，非常不简单
记者： 您和罗总的工作，联系最紧密的那段时间，是什么样的工作状态？哪个片段给您留下深刻或特别的印象？
赵民： 这些事都是很平凡的，并没有特别之处。我们两个的关注点不太一样。但一旦遇到问题，我们会坐在一起去协调。例如，厂里、所里怎么调配资源。如果遇到设计上的矛盾，罗总就会提出，怎样去加强支持保障。设计上若有试验要开展，我也会向罗总提出来。罗总会抓出试验件，让我们有一定的周期把试验做完。罗总是一个正直的人。大家的目标总是一致的。大家都在给对方创造条件，不扯皮、不推诿。
记者： 举一个罗总为设计创造条件的例子吧。
赵民： 罗阳提升数字化制造能力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沈飞数字化制造能力能达到90%。这就是对设计的最大支持了。因为，一是数字化能力提高，零部件更精准。飞机装配出来的误差越小，飞机的质量也就越高；二是依靠数字化，制造过程可控，时间等细节都能够确定了。在这个过程中，沈飞做了大量的攻关，他们做了很多试验件，这些都是非常不容易实现的。
记者： 罗阳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人，可否举一些事例？
赵民： 沈飞这些年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包括质量、企业文化、技术更新、管理更新这些方面发生的变化，都很显著。他的责任心是深深沉淀在心里的。任何一个型号，无论是设计还是制造过程，我们都会面临任务节点。在节点之前，任何任务都非常紧，没有一个是宽松的。我们承接一个型号，就是承接一份责任。这一点，大家都一样。工厂是产品的最后出处，罗总的压力会比我们更大。
记者： 罗阳对质量要求的精益求精，你还记得一些细节吗？
赵民： 面对部队用户使用过程中提出的一些问题和要求，罗总总是首先能做到这点，就是要求工厂的同志眼睛向内，查找自己的问题。这是对产品负责的态度。设计和制造，从产品链上来说是一家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早期，有了问题大家都是推出去。现在，有问题我们都会抱进来。就这一点，罗总起的作用非常大。作为一把手，他能带出这样的队伍，树立这样的企业文化，非常不简单。
一个好战友就这样永别了
记者： 罗阳有什么值得敬佩和学习的？
赵民： 首先，学他的做人。罗阳不仅是型号的总师，也是我们大企业的领导，他在做人上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他为人正直，谦逊，虚怀若谷，不谈个人条件，不计个人报酬，一切都是为了企业的发展。从这点上来讲，非常了不起！罗阳业务上非常优秀。带动一个企业取得发展，他付出了很多精力。
记者： 做人上，他有哪件事对您的触动很大？
赵民： 我们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罗阳确实没有因为个人的事情在工作上有过反映。我觉得这就很了不起。我们在一起都是围绕型号管理做工作，比如我刚到沈阳的时候，罗阳像老大哥一样关心我，其中包括生活上的关心，嘘寒问暖，让人感动。
记者： 辽宁舰返航时，您也去接船了吗？
赵民： 对。罗阳下船时，还和我打招呼，看起来很高兴。我看到他的神态，感觉出他很疲惫，但不知道情况这么糟。后来到医院才知道这个噩耗，一切太突然了。我们心情都很沉重，一个好战友就这样永别了。罗阳是我们这些航空人的优秀代表。航空报国的精神和信念支撑和激励罗阳拼搏奋斗了一生。罗阳也在这伟大的航空事业里实现了他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