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的人不知道是那个地方的方言,就像秦韵这样的语言天才,好不容易才弄懂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心思跟一个囚犯计较什么,当即不声不响地将粪车给向前推了几步。
这粪车是在监牢的过道中停留的,过道两边都是幽暗的牢房。
过道并不算宽敞,粪车这么一停,还是挺显眼的。
至少柳折眉一眼就看到了这粪车。
对这个倒粪水的老头,这几日,他也是见过的,原本是真的没怎么留意。
可就在他行走时,他却发现,这个倒粪水的老头竟然一直在注意他,不仅在注意他,对方还挺直了身子。
看到这一幕,他心中觉得怪怪的,可到底哪个地方奇怪,他一时还想不清楚。
他同样考虑的问题是,这两个狱卒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第一日进到这牢房之后,他露了那么一手,庚子号房从此之后,他就变成了老大,这里面的囚犯就跟外边世界的人一样,同样是欺软怕硬,趋利避害的。
监狱,尤其是强者的地盘。
确立了自己在牢房中的地位后,囚犯们都开始巴结起他来,牢房中最干净的地方,为他预留着,最好的饭菜同样也为他预留着,他根本都不用哼一声,对方就会殷勤地帮他做到。
就算一个号子里这些人,相互之间可能起个什么龌龊,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他对这些倒无所谓,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可以避免许多困扰。本质上,他永远都不是那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
而且和几个囚犯打打杀杀也没什么意思。
两个狱卒自然早就看到了停放在过道的粪车,他们还没有走近,就满带厌恶地避了开来,口中还喊道:“臭哑巴,今日怎这么慢。”
在这一瞬间,隔着粪车,秦韵的眼神最终还是和柳折眉相遇了。
可也仅仅是相遇而已,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意外,也没有什么狗血激情事件出现。
秦韵今日进监牢,本就是熟悉一下牢房的环境,顺便看看,柳折眉这家伙在牢中日子过的怎样,是真的没有想去劫狱。
既然不是劫狱,而且还顺利的看到了人,她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在两个狱卒面前,她也不会也无法这个时候跟这家伙打个招呼。
只是心中还是隐约有些不安定,不知这两个狱卒要把柳折眉带到哪里去?
柳折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与那倒粪的老头错身而过时,对方竟然对他眨了眨眼睛,这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莫名其妙。
可就在他从对方身边经过时,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这种香味夹杂的粪车的味道中,原本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他心中还是情不自禁地一动,因为这个香味,不同于他以前见识过的任何香味。
对一个兼职仵作来说,对气味的敏感本就超乎与常人,更别说,这个气味是独属于自己在心中记挂的那个女子的。
可是,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她呢?
他为自己的想法觉得有几分可笑。
可是,想起自从认识她后,对方身上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处,他又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都快要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当初他在镇守太监府,遇到了一个善于易容改扮的人,这个人假扮成镇守太监张槐,将对方的亲侄子张成投入粪池活活淹死了。
自己虽然当时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可对方的身份始终是一个谜,就在自己这次春闱之后,都没听说将对方抓住。
他曾一度也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却没有任何线索。
那么,会不会是她?现在想想,张成惹上她,依她那样的性子会一直无动于衷吗?
如果是她出的手,依照她的神出鬼没来,是有相当可能的。
当他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竟然感觉到自己怎么也压制不了这个想法了。
可两人已经错身而过,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转过身去再多看对方两眼。那样的话,万一真的是她的话,他的异常说不定就会引起狱卒的注意,反而给她带来危险。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何前几日,没有特别仔细地留意过一个倒粪老头的长相,为何在刚才错身而过之前,没有多看对方几眼。
如果能确定的话,他的心中现在就不会像猫抓过一般,没有着落。
如果真是她的话,他觉得这刑部大牢第一次看起来光鲜温馨多了,因为他知道,她的心中也是有他的,甚至冒险进来要见自己一面。
如果能留住她的脚步,他是不是要时常制定一些麻烦出来,这样她的注意力才不会离开呢?
秦韵的确在柳折眉刚经过时,抖了抖衣袖,放置在衣袖中的香粉自然会散落在空气中,等于就是给柳折眉这家伙打了个招呼。
只是不知这家伙,到底觉察到什么没有?
虽然她现在很想跟踪柳折眉三人,去查看个究竟,但最后想着,既然当今圣上都交代过了,这个案子那么多部门已经涉入了,柳折眉应该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才是。
没看到这家伙进来这么久了,还活的好好的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从被告那里找到突破,是人就有弱点,她相信,被告一定也有弱点。
解铃还需系铃人,不仅是一句古话,它在许多时候就是真理。
柳折眉在被带走时,事先也有多种猜想,可他还是没有想到,想要见他的人,竟然是锦衣卫。
不仅是锦衣卫,这个要见他的人竟然是个女锦衣卫,并且从对方头上服饰和打扮来看,应该是个百户级别的。
一时之间,摸不清对方的来意,他干脆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实则,他现在的心思还在那个倒粪的老头是不是她的问题上。
“你就是柳直柳折眉?”这个女锦衣卫看到他进了这间单独的问询室之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又围着他转了一圈后,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