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佣人的引领下,他们踏进敞亮辉煌的大厅,臣硕挽着她走到中间的沙发上坐下,立即有人送上茶点。
嘉颜环顾四周,豪华舒适但又凸现出拥有者的身份地位,四周随处可见珍贵的摆设和古董,那座宏伟的装饰型壁炉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那个人的表情严厉威严,让人简直不寒而栗,她不必询问也知道他是谁!他高耸的鼻子,犀利的眼神,和下巴上明显的凹痕,他一定是臣硕的祖父。
“你看见了?威严的祖父永远要管理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江家人。”他拿起咖啡轻啜一口,随着她的视线望上看。
“你说得很正确!”在他轻蔑的话音刚落,一个苍老但绝对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他们身边响起,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嘉颜惊慌地想要站起,却被臣硕用力按住,他露出嘲讽的笑容,扬起一边眉毛,“你好,祖父。还有父亲,母亲。”
嘉颜急切地想甩开他的手站起,既无措又羞赧地看着搀扶着老人的公婆,“爷爷,爸,妈。”她最终挣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
老人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看着她身边的男人,“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他们三个在他们对面坐下。
“是呀,江家的产业对我来说实在太诱人,我不能没有这么一大笔钱。”他态度轻率,语气随便。
嘉颜紧张地坐下,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面那位老人的怒气,她吞咽了一口口水。
“既然回来了,那些就不用再提。”老人挥挥手,仿佛施恩似的说。
“您现在满意了?您的威胁再次生效,是不是?”他双腿交叠,看来坐得悠闲。
“看看你还像个什么样子?这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他的父亲严厉地斥责他。
“爸。你的花圃现在怎么样了?你难得有空可以这么清闲呀。”他对他父亲咧嘴一笑。
“臣硕,正经一点。”江母对儿子使个眼色,不希望他太过分。
他笑得更加大胆,“对了,这是嘉颜。你们都见过了吧?我最亲爱的妻子。”他的注意力忽然转向她,并且紧搂住她,搂得她全身发疼。
三人的态度一致冷淡。
“哟,看来你们还对我的妻子不满意呢。”他怪叫,神情闪烁,“奇怪了。我是按照你们的要求选的太太。你们要我尽快结婚,我就尽快结婚。你们要我娶名门淑女我就娶了名门淑女,现在为什么都是这个脸色?”
嘉颜心里一寒,深感屈辱。可她也注意到婆婆眼里恶毒的光芒,和祖父的不以为然。
“我们要你结婚,也不是叫你随便找个女人回来就行。”祖父忽然严厉地说。并且轻视地看着嘉颜。
臣硕的眼神蓦地犀利,“随便找个女人?”他语气里有很深的警告意味。
“你看看她,哪点符合江家媳妇的要求?你还说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说!你到底让许子山抓到了什么把柄,才让你不得不娶她的女儿?”祖父大力地掷着他的拐杖,凶狠地看着他们。
嘉颜被那拐杖敲击的声音吓倒,自然地偎紧他,他居然也保护性地拥紧她,眉头紧锁,“她怎么不合你们的要求?”
“臣硕,不管怎么样你也应该在结婚前跟家里商量一下,你私自就和许子山定下了婚约,还让他向媒体公布,这的确让我们措手不及。”江母看见儿子似乎正要生气,于是婉言转移话题。
“你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嘉颜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怒气。
“哼,”祖父腾地站起,“你跟我进书房。”说完就在他父亲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冷着脸放开嘉颜,立刻跟上他们一起走进另一扇门,只留下她独自面对他的母亲。
江母在儿子离开后,脸上温和的表情一扫而空,她颇为厌恶地看着儿媳,故作优雅地了喝口茶,并不言语。
从刚才到现在,嘉颜都觉得尴尬至极,也痛苦至极。这样的情况过去不是没有,不被认同的她也从来不会太过在意。既然别人不喜欢她,她大可以也不喜欢别人,那些人本来就与她毫无瓜葛,所以被他们如何看待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次不同,他们也都算是她的家人吧?是她要称作父母的人,是她最爱的人的亲人,但他们对她如此明显的讨厌,这让她心里隐隐作痛。
“你当然知道我们不会喜欢你吧?”冷酷的声音从这样一位美艳的贵妇嘴里说出,听来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但她绝对不能被他们打倒,她以同样的冷漠回应,“不,我并不知道。”
对方眯起双眼,仿佛在审视着她,“难道你还对自己很自信吗?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们家臣硕吗?”
不,她并不觉得!她压抑下心底的苦涩,但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不管什么原因!
她大胆地直视对方,“我是他的妻子,而我爱他。”
“爱?”对方嗤之以鼻,“爱他的钱和地位吧?我们都知道你父亲对你并不好,而你在许家也丝毫没有地位。”
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在许家的确没有地位。可臣硕从来不在乎这一点。”
“难道你要告诉我,他是受到你的吸引而被你迷住了吗?”她轻蔑的眼光从上到下地打量她,“我们臣硕从来就不是没有眼光的人。”
这样的话够侮辱人的了!如果是平时,她可能会无声地离开,不愿做无谓的争执,但这次她决定不退让,“妈,我叫你一声‘妈’是因为你是臣硕的母亲,因此我尊重你。请你不要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看不起你。”
“你说什么?”江母倏地跳起,化妆精细的脸上皱纹满布,“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样子?谁不知道你们许家的人最会耍诡计,你父亲在商场上做的那些手脚也是人尽皆知,没想到女儿也一样遗传到……”
“妈。”她再次平静而坚毅地开口,“你并不了解我,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这样说我,对我不公平,对你儿子也一样不公平。”
“我够了解了!”对方冷哼,“如果不是你,臣硕怎么会在结婚后就不愿意回家?还顶撞他的爷爷,不然他爷爷怎么会威胁着要把他赶出董事会?取消他的继承权?”
“什么?”她惊讶地看着她的婆婆,“可是他不可以这样……”
“老爷子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以为他只有秉豪一个儿子吗?除了我丈夫,他还有一个女儿,如果他发起狠来真的会取消臣硕的继承权。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向听话的儿子怎么会突然顶撞起他爷爷来?而且也不再来看望他的爷爷?”
嘉颜惊慌地摇头,“我从来不知道这些,臣硕他没有告诉我。”
江母横她一眼,“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他根本是不得不娶你。哎,也是他爷爷逼得紧,一定要在他结婚后才答应把公司的大权交给他。可是谁知道,他爷爷又会反悔呢!”
这也是她不知道的。她以为公司的大权早就在臣硕的手里,难道不是吗?这就是他今天这么生气的原因,“可是他既然答应了臣硕,就不应该反悔呀。这太……”
“还不是因为他娶的人,他爷爷不满意。”江母一想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拿自己的终生大事开玩笑,随便娶个女人回来充数,别说他爷爷生气,连我也越想越不甘心。如果就这样而失去继承权,我和他爸爸的继承权也都会被取消。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懂事,还不都是因为你……”
“够了!”她大吼一声,忽然厌烦了她说话的声音,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气极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是你儿子,你不关心他是否幸福,而只关心你们的继承权?从刚才到现在,你都在告诉我我配不上他。可是我已经嫁给他了,如果你们要反对为什么不在我嫁给他之前就反对?”
对方一时语塞。
“我知道为什么!”嘉颜更加大声,她现在是什么也顾不得了,“那个时候你们以为只要他结婚,立刻就能继承整个联合集团,所以巴不得他快点娶妻。而现在,你们反对是因为老爷子他不赞同我这个媳妇,要收回成命。所以我就又成了你们继承问题上的绊脚石,因此就可以对我百般挑剔,好让臣硕尽快离开我,重得老爷子的欢心是不是?”
“你这个女人太没有教养了。”对方被说中心事而恼羞成怒,“我真不敢相信,臣硕真的娶了你这样野蛮的女人。你少嚣张,迟早他会不要你。你看着吧,只要老爷子不让他继承联合集团,他立刻就会不要你的,现在他们就在谈这件事情。你横行不了几天了……”
他们在讨论这个问题?与她离婚?她头脑一阵昏眩,“财产!还是财产!”她为臣硕感觉悲哀,“你是他的母亲呀。你怎么不关心他娶了我是不是不快乐,我是不是让他难过,有没有造成他的痛苦与负担?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说只是他随便娶的女人,难道你不为他觉得心痛吗?不希望他能得到真正的爱情与幸福吗?你不是应该担心我能不能让他快乐,能不能给他温暖的家庭吗?”
“我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才希望他能得到联合集团!你懂什么?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不可以让他毁在你的手里。”“你以为这就是爱吗?这根本不是!这是自私!你以为他要的是钱吗?他拥有智慧、勇气、胆识,他可以用他自己的手创造自己的财富,根本不需要为了迎合任何人才能得到他要的一切。如果你了解你儿子,你就该看到他是那种可以拥有全世界的男人,他有无与伦比的精神,还有可以打倒一切和毁灭一切的力量,你只要拥有他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去依靠他的祖父。如果你像我一样爱他,你就会看到这些,而不是用亲情的力量去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一口气可以说这么多的话,也从来不知道毫无顾忌地说出心里的话是这么的畅快,她的眼里含着热泪,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哭,但就连这眼泪都让她觉得骄傲。
“你真的爱我的儿子?”那位母亲忽然怔忡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一个怪物。
“我爱他,你想象不到的深爱!”她眨掉一滴眼泪,紧紧咬住下唇。
“不管你爱不爱,臣硕最终都会听他爷爷的话和你分手。他不会不管他的父母,也不会放弃整个联合集团。你休想影响到他!”她骄傲地扬起头,“他从小到大最后都会跟他爷爷妥协。”
嘉颜因为她的话而感到更加伤心,所以臣硕才会越来越痛苦吧?他并不如外表那样冷漠,他只是把他的感情隐藏在心灵深处,而这些感情又成了他最大的禁锢,他不愿意伤害他的亲人,就只能伤害他自己!
她的声音痛楚,“你们不该利用他的爱,他是因为爱你们才会和你们妥协,不是因为他爱你们的钱。”
“你懂什么……”
“母亲,你刚才说我不会放弃联合集团?那你真是大错特错了。”一个轻柔的男声在客厅里回荡。
“臣硕?”江母的声音如刚刚吞下了一个鸡蛋,呆滞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他。
他迈着气势十足的步伐走到他们面前,拥住正不住颤抖的嘉颜,让他的体热温暖她冰冷的心,“我是来通知你,我已经正式拒绝了祖父的要求,从现在起联合集团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不要和我有任何关系。”
看着冷漠的儿子,江母惊慌地伸出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永远是我儿子……”
“父亲刚才也已经和我脱离了关系,因为爷爷说如果谁敢认我为江家人,他就会一样把他赶出江家。”他冷酷地微笑,看着母亲忽然急速伸回的手,忍住内心的痛楚,带着嘉颜骄傲地昂着头离开。
一路上他都神情紧绷,一语不发,嘉颜不知道在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他们一定又深深地伤害了他。
在进入市区时,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他的声音丝毫没有温度。
她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真诚地望着他,“我不下车。”
“你不知道我马上就会一无所有吗?”他的神情严肃,下颌绷紧。
“你为什么不答应你祖父的要求?我相信他是要你离开我。”她的声音清澈。
“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在去时就告诉你,这一次我要彻底和他们断绝关系!”他依然不动声色。
她并不相信他的话,对他全然的感情让她的脸部柔和,“你在保护我。”
“我没有!”他握紧方向盘,手上青筋毕露。
她轻叹一口气,“为什么你不承认呢?好吧,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抿紧双唇,“好,你不下车。我下车!”“砰”地甩上车门,他头也不回地走上街道。
嘉颜没有多停留一秒钟,赶紧下车,追上他已经走远的身影。
他要去哪里?她在他后面紧紧跟随。他们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从一个区走到另一个区。这个城市太大,如果他准备徒步走完整个城市,恐怕一天一夜也不知道行不行。
可他却不知疲倦,迈着坚实的步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与他们擦身而过的人大多带着笑容,即使步履匆忙也依然充满活力。而他在人群里的身影却是如此的孤傲与漠然。四周的美景与他无关,四周的人群更与他无关,即使是跟在他身后的她,也仿佛与他无关。
她压抑下心底的酸涩,继续奋力跟上他的脚步。跟着他从阳光闪耀走到日薄西山,从日薄西山走到繁星满天。她的双腿有如灌满铅块,迈出一步都要她使出最大的气力,但他并没有停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够停下来。她只有跟着他,哪怕走到天涯海角。
终于,他停在了开阔的沿江长堤上,他蓦然回头,坚硬如铁的眼神射到她的脸上,他愤怒地说:“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也停下来喘气,轻轻地但是坚定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假好心。”他压抑了一整个下午的怒气突地全体爆发,充血的眼眸里满是毁灭性的怒火。
“臣硕,我们回家吧,好吗?”她温柔地低唤只换来他更加愤怒的瞪视。
“你再跟着我也没用了,我已经不是江家的继承人了,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他的声音就如这江边的寒风般冰冷,虽然已经是初夏。
“你是江家的继承人也从来没有带给我任何好处。”她走上一步,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他冷笑,表情讥刺,“收起你的同情,现在立刻给我离开,我已经受够了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忽略内心里因为他的话而感觉到的伤害,依然坚定,“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滚!”他厉声呵斥,目龇尽裂,“立刻离开我的视线!”
“我不能!”她的声音悲哀。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他大步上前,带着令人战栗的怒火,“走,立刻给我离开!”
她还是摇头,摇下一串泪水,“我不能!”她的表情更加痛苦,“如果我知道怎么离开,我早就离开了。”
他停在她面前,深色的眼眸里全是阴沉的光芒。
“臣硕,你教我、你教我怎么样才可以离开你?”她含泪轻喊,“怎么样才可以不爱你呢?”
他伸出手把她压靠在胸前,用他全部的力量拥抱着她颤抖的身躯,他低语的声音沉痛而压抑,让她心碎,“嘉颜,你为什么不懂呢?我没有办法回报你的爱,从现在起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了。你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她哭着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肩膀,“我只明白我要和你在一起,痛苦也好,毁灭也好,我都不能离开你。”
“嘉颜!”他动容地拥紧她,同样忍不住地颤抖,“我的嘉颜。”他反复叫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他心里的痛苦。
“臣硕,你不是一无所有,你可以给我我要的一切,真的,你要相信我。”她在他怀里抬头,双手捧住他的脸。
臣硕望见她被泪水浸湿的眼,低头轻柔地吻上她的唇,在她唇边低语:“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爱。”
她仰头接受这个吻,心脏停顿,更紧地搂住他的腰,喜极而泣,“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了?你真的相信了?”
他眼眶微红,将她抱离地面,“是的,是的,当然!”他一直都相信她,其实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的答案让她更加伤心,等待了这么久,这一刻真的到来了,她反而觉得不知所措,只感到无比辛酸与心痛。
他紧拥着她,让她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可以靠着他尽情地哭泣,双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后背。
在黑夜的广阔帷幕下,他们热情地相拥。
还算凉爽的初夏早晨,许嘉颜打开阳台的窗户好让新鲜的空气进入房间。她关上冷气,让自然风自由地出入,也让自己刚刚醒来的头脑更加地清醒。她站在阳台上轻叹一口气,臣硕又是天没亮就起床离开了,最近他回来得特别晚,早上又起得很早。
她找不到时间问他公司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一方面,她也要陪着母亲和嘉歆去画廊监督装修的过程,同时联络一些知名的画家,但迄今为止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这方面她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让她去和人交际,成事不足,败事可能有余。
她没有多想,还是去画她那副未完成的《夏日清晨》吧,只有在画画的时候,她才会忘记身边的这些烦恼。她知道臣硕有他自己的计划,虽然他真的离开了联合集团,可这些年他自己的积蓄颇丰,他不是那种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公子哥,他自己应该也有几项赚钱的投资,他们应该不会去喝西北风的吧?
她走进画室,望着那副竖立在墙角的画,这样的早晨就最适合画这副画了,为了臣硕,她每天也是这个时候就起来,等他上班后她就可以安静地画上几个小时,下午去和母亲见面。
这幢别墅不知道是在臣硕的名下,还是在他父母的名下?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和臣硕商量一下,今天晚上等他回来找他谈谈。哎,每天看到他那么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想让他早点休息。但是家里的开支情况她想问问他的意见,是不是可以辞退那些佣人,只留下李婶,她觉得家务她也可以做,晚饭她也可以煮,每个星期请专门的清洁公司来做一次就可以了,家里也没多少活可以做。
所以,那天晚上,她就等他等到很晚。
“嘉颜,嘉颜。”他走进客厅,就看见开着台灯的房间里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屋子里冷气很冷,睡在这里会感冒。
她眨眨眼睛,蓦地醒转,“呀,我怎么睡着了?”看见他有着眼下明显的疲倦,她立刻坐起来,“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在她旁边坐下,深思的表情让她感觉迷惑,他的眼里好像有事。
“怎么了?”她敏感地问。
“你等我也有事吧?你先说。”他对她微笑。
他的笑容让她觉得他在掩饰什么,更加困惑不安,“我是想说关于佣人的事情,我们两个人不需要这么多人,我想留下李婶一个人就够了。”审视他的眼睛,她猜不透他想跟她说些什么。
“这些事……”他语气一顿,“你自己看着办吧。”
为什么她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呢?他的眼里有她不能了解的沉痛在闪烁,她狐疑地点头,“那好吧,我自己去办。”两人对视了好久,心里仿佛都有极重的心事。他的表情尤其让人捉摸不透。
“臣硕……”
“嘉颜……”两人又同时开口。
嘉颜微微一愣,“你怎么了?今天你……你不太对劲,是又出了什么事吗?难道是老爷子又……”
“不是。”他迅速地否认,一道决心掠过他的眼眸,他转向嘉颜,四目相投,“我有件事必须要跟你说。”
这沉重的表情,严峻的语气让她心慌意乱,她的脸色转白,静静地等待他开口。
他看她一眼,抿住双唇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然后说:“你看看这个,如果没问题就签字吧。”
“什么?”她不解的拿起它,如遭电殛,“这是什么意思?”她倏地抬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
他心里一样地感觉针扎般的痛,可还是严厉地看着她,迎接她控诉的目光,保持声音的沉稳,“你也看见了,何必再问?”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详细地列明了婚后关于财产的分配,和他给她的赡养费金额,她闭上眼睛忍住悲伤,沉着地望向他,“你太大方了。”
“这是你该得到的。”他的表情比平日里来得紧绷。
“你就准备跟我说这些吗?没有更进一步的解释?”心在往下沉,痛越来越让人无法承受。
他嘴角肌肉抽动,脸上的线条更加坚硬,“离婚对你我双方都好。”
“你以什么理由离婚?”她模糊地看着那张纸,读不清楚上面的文字,“性格不合?我的性格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了,你是这个意思吗?”泪水滴在打印的文件上,浸湿了纸张。
“嘉颜,别让我们的离婚变得那么困难,这样对你我都好!”他的话从齿缝里迸出,他也极力在忍耐着心痛的感觉。
“是对你好,还是对我好?”嘉颜无法制止自己的眼泪,她觉得心在刹那间被掏空,一时间无法适应那份空虚,“我看不出离婚有任何的好处,你告诉我,告诉我呀?”她质问他。
臣硕内心窜上从来没有过的颤栗,他何尝想这样呢?他咬牙,“你一向都理智和冷静,不是这样纠缠不清的人,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得很清楚吗?”
嘉颜哭得更加伤心与绝望,她抽噎着,“我不冷静也不理智,你要离开我了,冷静和理智可以让我把你留下来吗?”她抬起头,眼神直接射到他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我离婚?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对你的爱了吗?不是说好一起渡过这个难关的吗?你为什么要反悔……”
他握住她的双肩,因为她心痛的表情更加心痛,可他无法为她抹去泪水,他只能厉声地对她叫喊:“冷静点,嘉颜!冷静点听我说!”他的双手握痛她的肩膀,她倏地停止说话,哀戚地瞅着他。
哀伤同样涌进他的眼里,他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希望他有足够大的定力可以让他的真情不被流露出来,深吸一口气,他望进她睁大的眼眸里,“我相信你的爱,我一直相信!”他停顿,“你问过我为什么我曾经说过要报复你和你父亲,但事实上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反而一直逃避你。现在我就告诉你原因——因为我一直相信你是爱我的。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因为你太爱我。”他合起她的双手紧紧握在他的双掌里,亲吻她的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爱,早在我第一次请你吃饭,我们在酒店的套房里订下我们的协议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爱我。”
她泪眼婆娑地凝望自己被他握住的双手,声音哽咽,“那为什么你……”
“听我说完,嘉颜。”他更深地望着她,“你在老宅里对母亲说的那些话让我感动,这些日子你忍受我的冷嘲热讽还依然坚持爱我,也让我感动。你毫无条件的爱对我很重要,你知道吗?因为你的爱我才能勇敢地对祖父说不,因为你的爱让我有勇气和我过去的生活告别。”他合紧自己的双手,“你是可以和我一起经历风雨的人,我知道。即使我们没有大房子住,没有社会地位,我不再是联合集团的总裁你还是会和我在一起,这些我都知道。”
“既然这样,那么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她滚烫的泪珠滴在他的身上,烫进他的心里,她凄惨与指责的声音更是令他无法忍受,但是他硬是狠下心,“没有人可以主宰我的人生,在我和过去说再见的时刻我就下定决心。就算是你,也不可以!”他的话语渐渐冷硬,他又恢复成那个遥远冷漠的男人,放开她的手。
她感觉着他的手残留在她手里的温暖,她轻轻颤抖,“我从没有主宰过你的人生。”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一点也不明白!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吗?”
他沉痛的声音刻进她的心里,她猝然仰起视线,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想起来了,是吗?”他看进她眼里,“你和你父亲一手导演了我的婚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即使你是为了爱我,也不能例外。”他不留余地,斩钉截铁。
她长长久久地凝视着他,用她所有的爱和所有的柔情,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却一眨也不眨,“所以即使我那么爱你,你也不能让这不是你自愿的婚姻延续下去?”
他坚定地点头。
“所以即使你也爱我,你也不愿意让这段婚姻继续下去?”
她的话蔓延在他们之间,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但是他的心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他不能否认,只能点头,“即使我爱你,我也还是无法原谅你。”他让他的人生完全属于他自己,即使是她也不能来代他作决定!
眼泪从她张大的眼眸里涌去,她依然直直地望着他的脸,“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与我无关吗?”
“嘉颜,现在否定已经没有用。”他别开头,无法再看见她哀痛欲绝的脸,那深切的绝望在割着他的心,烧着他的肌肤。
“如果我告诉你,那全是我父亲一手策划的,你也不相信是吗?如果我告诉你,是他从机场把我抓回家囚禁起来,直到婚礼那天才放我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是不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成为你的妻子,只希望拥有你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爱情,你也不会相信,是不是?我……”
“够了!”他大声呵斥,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不要再说了!”他咬紧牙,“已经不能挽回了,我已经决定了,嘉颜,无法改变!”他冷硬的表情散去,剩下的只是凄凉与孤寂,如果她离开,他知道自己的心也永远无法温暖。
“你从来没有想过,想过我可能是清白的,哪怕是设想你都不愿意去想……你已经认定了是我的罪,替我判了刑。”她的声音破碎,神情飘渺,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突然间他感觉害怕,他跨前一步,不明白自己想要改变什么。
“我明白了!”她从她自己的思绪里抬头,澄静无比地望着他,“我明白了。”她轻轻重复。她在这一刻绝望,他对她莫须有的指控永远无法被撤消,因为他根本不愿去思考它的可能性,她是永远没有机会的!
“嘉颜……”他握紧拳,无法遏制心底迅速扩散的巨大沮丧与痛楚。
她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笔,最后看一眼那张宣判她命运的文件,签上她的名字。
结束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看着她把纸放在茶几上,告诉自己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可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有如死去一样呢?为什么他会觉得就连灵魂也已经抛弃他而去了呢?他不敢伸手去拿那张纸,只能用尽浑身的力气瞪视着它。
然后她站了起来,眼神无神地越过他,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她走过他身边,走上楼梯。
他依然如雕像般耸立,没有移动。
“臣硕。”她忽然转身,看着他站在沙发前的刚毅侧面,“我很高兴曾经嫁给你,无论我最后得到过什么,过程依然很美丽,我并不后悔!”说完,她就跑上楼梯,消失在楼角。
他木然地站着,没有看她消失的身影。许久以后,他走到沙发前,拿起她放在茶几上已经签了名的文件,定定地望着那个签名,瘫痪般地坐上沙发,垂下头,缓缓地用双手紧抱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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