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绿草的地上,一道纤瘦的人影静静的躺在地上,一身藏青色绸裙,腕间和颈间、身上,有多处伤痕,那些伤口早已将她身上的血抽干,染红了草地,四周的杂草上,也溅着许多血渍,她的手紧紧的抓着一把青草,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中。
虽然只是背影,但是,仍然能让人感觉到她生前的挣扎,是那样的让人心酸、心痛。
看到这一幕的朱茵洛身子骤然被雷击中,全身冰冷的颤抖,鼻子一阵酸涩,她睁大了眼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脸上沿着下巴,滚落到地上。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可是,在找到的这一刻,朱茵洛却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找到她,因为……那样,她还可以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娘还一直好好的,或许等到傍晚天黑,就会回到郡主府,冲她温柔、慈祥的笑,语重心长的唠叨她,即使她不爱听。
可是,那一些,都是亲情!
只有亲生的父母,才会这样一直唠叨她,虽然说的话,都是她不爱听的,但是却一直都是为了她好。
宋惠香这一辈子,所有的关爱和希望,都在她的身上。
她从来不像别人的父母那样,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鱼跃龙门、光宗耀祖,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普普通通的妇女,眼睛里、心里,装的只有丈夫和孩子,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与孩子有多大富大贵,只希望他们可以一生平安。
所以,这样的她,总是被朱茵洛取笑没有大志,她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来不会生气。
她是美丽而又善良的!
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一定要将她从她的身边夺走?
她的身子在风中颤抖着,缓慢的向前移动,那些杂草的叶子有的有锋利的齿缘,一阵风吹来,那些锋利的叶子划在她娇嫩的颈项和手背上,无情的撕割着她的肌肤。
但是,她仍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眼睛里只容得下地上的宋惠香。
朱茵洛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感觉自己的世界似乎在瞬间崩塌了,没有了她,谁还会在她失意、撒娇的用那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微笑着倾听她的抱怨和嗔言?
前不久,朱怀义才刚刚离世,现在是她的娘亲?
为何……她身边的亲人,都要一个个的离去?这是为什么?
终于,她走到了宋惠香的身前。
地上的她,紧闭着双眼,身上还沾着许多污渍,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让朱茵洛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撕扯成两半。
她伤心欲绝的跪在宋惠香面前,双手颤抖的抚摸宋惠香早已冰冷僵硬的身体。
“娘~~”她深情的唤着,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了宋惠香的颊边,吐出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疼:“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是谁把你杀了的?娘……女儿对不起你,女儿来迟了,娘……”
她哭倒在宋惠香的身上,泪水决堤的放声大哭,悲恸的声音,划破云霄,无数飞鸟在草丛中觅食,听到那声音被惊飞,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
但是,不管朱茵洛再怎样深情的呼唤,宋惠香再没有再醒过来。
突然,朱茵洛发现宋惠香的手中似乎还多了一个东西?那是什么?
她一边把宋惠香扶起来,一边从她僵硬的掌心中掏出那块布料,那个布料……看起来好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突然,她的脑海中想起一个画面。
大夫人阮梦莲在指着她的时候,她的衣袖似乎少了一块,难道……
朱茵洛浑身一震,恨意在眸底燃烧。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吗?
她口口声声说,不是她做的,原来,是假的,还是她做的。
阮梦莲,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伤害了我,杀了我娘,这个仇,不共戴天,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不会!
她红着眼虐,抱紧了怀中的宋惠香,眼睛里满满的恨意,红红的眼睛含泪的望着怀中的宋惠香,朱茵洛低声吐出一声声保证:“娘,您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还您一个公道,替你报仇!”
······
楚靖懿一路把宋惠香背回郡主府,馨儿迎了上来,焦急的望着朱茵洛:“郡主,您一出去就是大半天,现在都午膳过后了您才回来,还有……您怎么背着夫人?夫人她……”
馨儿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骤然看到宋惠香早已没有血色如死尸般的脸色,一下子惊呆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要问朱茵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看到朱茵洛伤心欲绝的脸,她的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眼睛里满满的恨和伤痛。
难道是……
一个令她惊悚的答案,使得她浑身颤抖着。
馨儿浑身一阵寒颤,头皮发麻的指着宋惠香:“郡主,夫人她……她没事的,对不对?”她颤抖着声音,想向朱茵洛寻求肯定的答案。
朱茵洛回头看了一眼宋惠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白森森的齿缝中吐出一声声恨意:“我一定会为娘报仇,我要把杀她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什么……真的死了!
馨儿仿若被雷击中了般,惊呆在原地,突然她哭喊着抱住了朱茵洛和宋惠香。
“夫人,夫人,您怎么就去了,都是奴婢不好,没有跟着您一块儿,都是奴婢不好!”
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哭声,听在朱茵洛的耳中,却是一种讥讽。
“不要哭了!”她冷着一张脸大声斥责。
她的声音吓得馨儿住了哭声,她泪意盈眶,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吸了吸鼻子,不敢哭出声,表情更有几分委屈。
“我们哭,只会让他人高兴,所以……我们不能哭!”
“郡主,是谁,是谁杀了夫人?馨儿也要为夫人报仇!”馨儿双手含恨的握紧。
“不,我一个人就够了!”朱茵洛固执的说着,她吃力的背着宋惠香,一步一沉重的往宋惠香的房间走去。
······
听闻到消息赶来寻找朱茵洛的楚靖懿,背对着房门坐宋惠香的榻边。
不明所以的楚靖懿心里想着之前在卞月的小院中,卞月对他所说的话。
“想要做成药,就只有一个办法,是茵洛郡主的心头之肉,心是人之根本,所有的圣物汇聚在她的身上之后,大多会凝聚在心脏之处,所以……只需一片心头之肉,便可做成药!”
心头之肉!
楚靖懿当场反射性的拒绝了她,但见卞月失落绝望的表情时,又心软。
伤害朱茵洛,他向来不舍,甚至了见他的指尖流出一滴血,都会心疼,更何况还要取她的心头之肉,那般伤害于她。
但是,卞月这些年,饱受残弱之躯的折磨,再加上她为他出谋划策这么多年,两人又是知己,无话不谈。
而且,他还誓言过,一定会治好她的身体。
只要,把她的身体治好了,他就再也不会觉得愧疚于她。
左梦云如今也已经死了,西冀王身边无血亲,到时候他再送她离开,这样他就不会再有牵挂,全心全意的对待朱茵洛。
“洛儿,你果真在这里,我一直在等你,刚刚才听说了你回府!”他邪魅的笑着走进她,双手从她的身后探抱好,灼热的唇落在她颊边温柔的吻了一下。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嫌痒的嗔怪着推开他,一双眼睛失去了灵魂般的直视前方,脸上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泪痕。
“洛儿,你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她的身子下意识的靠近他,用他的体温来温暖她越来越冷的身体,惨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
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一只手臂,指尖因为恨意,狠狠的掐入他的手臂中。
听到楚靖懿的关心,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决堤,眼泪无声的落下,沙哑的声音里有着悲伤的沉重:“懿,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傻瓜,你……”楚靖懿笑骂着,刚想要说“你还有你娘”之类的话,这才发现了屋内异常的安静。
除了他们两个人的心跳,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榻上的人,不仅没有心跳,而且没有呼吸,没有体温。
这么近的距离,已让他感觉得到,榻上的人,早已死去,而且……并非这一两个时辰的事情。
“洛儿~”他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懿,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朱茵洛嘶哑着声音问道。
只有在他怀中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因为她知道,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还可以让她依靠,可以给她力量。
“好,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不能让害死我娘的人逍遥法外,我要她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要她生不如死!”
“那个人是……”
“是大夫人!”她紧握着从宋惠香掌心中抽出的一块上好的绸布碎片,指尖用力的收紧,把布料握紧在手中,眼睛里满满的恨意:“是她害死了我娘!”
楚靖懿心疼的望着她悲愤填膺的脸,双臂将她娇小的身子搂得更紧,幽暗的紫眸眸底闪过阴鸷的冷芒,一字一顿的沉声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我一定不会饶过她!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她浑身无力的靠在他有力的胸膛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心安了许多。
感受到他的力量,她的鼻子一酸,小手揪紧他的衣袖,望着榻上宋惠香的尸首,眼泪又忍不住的溢了出来。
“乖,别哭!”他温柔的为她擦拭眼泪。“你娘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流泪。”
小脑袋在他怀中轻点了点:“我知道,所以我只今天伤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为娘流一滴眼泪!”
“那你放心的哭吧,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好!”她扑进他的怀中,她没有哭出声,但是她的眼泪却把他大半的衣服泪湿了,由始至终,楚靖懿都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
看着怀中这般伤心的朱茵洛,楚靖懿本来来此的目的,也没有办法说出口,等宋惠香的事情过了之后,他再向她提吧,现在的她,需要的是他的关爱,他不忍在这个时候让她雪上加霜更加心痛。
久久,她在他的怀中,哭累了,似乎快要睡着了。
外面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两个人在斜阳下紧紧相依,和谐的画面,美丽动人。
“懿!”她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嗯,我在!”
“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对,我说过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绝不食言!”
“这句话我会一直记着。”她低低的声音,似在呓语,身子更加倚近他,她低哑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悲伤:“我现在就只有你了,从今天开始,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所以……请你记住今天的话!”
承诺的吻落在她额头。“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