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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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奉孝的武器(2)

新野城下,汉升煮酒,奉孝来到,入坐论道。汉升身后,城头千余弓弩;奉孝身后,大兵外加十虎贲军士。

斟满酒樽,汉升与奉孝互敬,尽饮之后,彼此深深相望。

“年未弱冠,便已名满天下,出仕之前,也隐居于山野观天下之变……我们二人,倒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我却是想不明白,如此青年才俊为何跟了乱臣贼子?”汉升轻叹了一声,拉开了论道序幕。

“好一个乱臣贼子……骂得倒是不客气。你可知你口中那乱臣贼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奉孝不避汉升锐利目光,冷冷问道。

“窃国大盗,奸佞无耻,挟天子,乱臣道。”汉升答的利落。

“天子威仪早在灵帝之后便丧失殆尽了。如果没有丞相,如今这个皇帝能不能活着都是个大问号。我想请问汉升,大汉宗亲口口声声对天子情义有加,尤其是那玄德公说得更是情真意切,可是,他们几人真正为天子做过些什么?董贼辱君,丞相持三寸七星刀行剌,后又与十八路诸侯共讨之!后又洛都迎驾,救得天子性命。天子入了许都,自然封赏丞相首功。丞相治下数州,兵强民富,天下诸侯无人能出其右!丞相在,陛下安,丞相去,天下不知有几个称王称皇!这是狼的天下,只有霸者才能辅社稷之安!可偏偏不名事理之徒被奸臣妖言蛊惑,说什么丞相野心勃勃,要代帝自立,成为天下至尊……说句不好听的,若然丞相真要称帝,何需等到日后,随时随地便可!丞相之苦心,正是为了风雨飘摇的帝国。丞相行天子之兵,征伐四方不臣,有什么不对?丞相行天子令旨,号令天下群雄,有什么不可?”奉孝再饮一大口,说得头头是道。

“巧言令色,莫过奉孝。豺狼之心,无需粉饰!行天子之兵?那曹贼陈留起兵之后军中无一不是其亲信,哪个把天子放在眼里?行天子之令?那阿瞒朝堂之上仗剑威压年少稚君,陛下怎敢不从?屯田养兵,无非是要征战四方以慰野心!让陛下活命,无非是要让自己可以矫诏,更加名正言顺实现贼子野望。讨董贼,还有脸说?那一路逃亡之中是谁说过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屁话?又是谁因疑心他人而杀掉世交长辈?”汉升面色不善,反驳道。

“逢乱世,当行霸者之道!不拘泥于俗,不束缚于小!以圣人君子之风处事,面对一群小人暗算倾轧,不施权术不加威仪,何以震慑野心勃勃的诸雄?皇帝年少,经历了诸多磨难,难免懦弱寡断!可当今乱世之下,不施雷霆手段,天下离乱何时休?万民离难何时止?丞相以雄才大略辅助羸弱天子,正是振朝纲安天下的最佳人选!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口口声声骂着奸贼,却偏安于一地过着逍遥日子,不觉得的丢人吗?荆益三刘的臣道在哪里?”奉孝再驳。

“霸者之道,好一个霸者之道!真是无耻至极!说的冠冕堂皇,却是为一个下三滥之辈的所作所为美化粉饰罢了。”汉升大骂。

唇枪舌战这一来一往之间,虽然争得激烈,但黄汉升似乎还是落了下风,口中的大骂渐渐多了起来。

奉孝笑了,看着气冲斗牛的汉升,突然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

“听禅将军居这荆襄之地,远离中原兵戈,至多只能安一地之民,却不能为图霸天下的伟业建功了。可惜啊可惜,可叹啊可叹……刘景升愧为皇亲国戚,只图守祖业而无进取之心,偏偏又有恶妻一族权势滔天野心勃勃,我担心,景升之后,这荆襄之地恐怕也就不攻自乱了。将军,身在这个地方,你真的甘心吗?”

汉升愣了一下。很久以来,他的心中确实也有一丝茫然,景升是个仁厚之人,却也是个寡断纵内之人,蔡姓一族因蔡氏得宠而兴旺,蔡瑁等人更是掌着很大的军权,野心极大,小人之志。荆州这暗藏的危机被郭奉孝一眼洞穿,实在是可怕。

“愚忠愚孝,往往是一个英雄末路的前兆。将军,如果换个角度去思考,跳脱井中之蛙的可笑立场,整个视野便会大不一样。”奉孝见汉升神色些许失落,便进一步进击,“这天道昭昭,天下万民需要的是一个名不符实的皇帝,还是需要一个能够创立真正治世的雄主?君王无道,帝国崩乱,万民流离,谁之罪?当是君王之罪!你抛开成见,仔细想想这天下诸雄,谁人的治下最是民心所向?当属你口中那乱臣贼子!安民富国,图天下一统,不正是真正雄主所为吗?些许酸儒口中的妖言曲解,能骗过一些人,但终究难在铁般事实面前立足!民心和君纲,哪个为重?你黄汉升不也是爱民护民为初衷吗?”

好一个郭奉孝,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开始诱降黄汉升了。

听到此处,黄汉升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贼子啊贼子!阿瞒啊阿瞒!真是可怕啊!瞧瞧你手下的这个智神,把你形容成了天下第一英雄,要让老夫我归降了!你这贼子,若然不灭,天下何安啊!”

奉孝心中暗叹一声,这汉升扶汉忠主的愚忠愚孝之心已经到了坚石一般的地步,这样走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这是汉升这类英雄的一个固有死结,对无望之国和无望之主的死忠死孝,如历史上的比干范增,难免是不可救药,英雄末路。

“奉孝,我敬你文弱书生,千里犯险,只为汝主!虽然你那主子不是个好东西,可也不能全怪你,你是忠主之人,是个怀才有志的英雄。所以,我不想杀你,你折返罢,离了这新野城,保命便是。今日你我论道,争得激烈,却是万难说服彼此……若然再说下去,我只有刀兵相见,你死我活了。”汉升眉头一扬,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好啊好啊,刘景升使手下阻朝廷宣旨使,汉王玄德公不奉诏入朝!你是要这样的结果吗?刘姓宗亲又要做下一件让天下人耻笑的丢人之事了。”奉孝悠然举樽饮下,冷笑道,“我虎贲军中,可是还押着两个欲对宣旨使不利的乱臣贼子。怎么,听禅将军,你真想再让刘景升和玄德公与他们二贼同列吗?”

“奉诏?奉谁的诏?难道要刘姓宗亲去奉贼子的矫诏?白白去送死?”汉升又怒道。

此时此刻,汉升的心中是极度抑郁,口上虽然毫不示软,但奉孝话意咄咄逼人,生生把黑说成白,五分虚假五分实话,硬硬是歪理邪说变成强硬道理。

“黄汉升!你不是大汉忠臣吗?你可看清楚!这圣旨之上盖的是谁的玺印?谁的朱批?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丞相矫诏,你看见丞相如何矫这诏了吗?你倒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敬你忠义豪杰之名在先,与你论天下之道,引你投明主在后,对你劝说良久,你却越来越张狂自大!你的心中,皇帝的圣旨必然就是矫诏吗?那皇帝与刘室宗亲分离,其思念之情是假的吗?难道,你要说当今皇帝托宗族中某人大任是假的吗?”就在此时,奉孝一声断喝,亮出怀中圣旨,质问黄汉升!

奉孝可怕啊!一个事实,偏说片面。其实,那傀儡皇帝心中自然是想念宗族至亲,自然是也想托宗族至亲中某一人大任!这是不假,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另外一面,奉孝却是打死不说,就是曹操矫诏杀玄德的真意!这样一来,黄汉升当真是百口难辩了。好一张乾坤嘴,好一把口舌刃!这,便是一代鬼谋奉孝最霸道最致命的武器!

书生谈笑,抵百万雄兵。

汉升脸上极是压抑,堂堂荆州第一智勇双全之人,竟然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见旨如见君,你若是忠臣,便下跪让道!”奉孝再喝一声。

下跪让道,好一个下跪让道。堂堂大英雄黄汉升,眼见着就要吃受这一代智神王者的暗亏了!此时,奉孝病弱之体笔直而坐,眼中精光四溢,哪里还有半分病容?

今天的这一幕,全让大兵看在眼里,眼见着郭奉孝上嘴唇碰着下嘴唇噼里啪啦说出一番大道理,把那威武将军说得哑口无言,他真是羡慕不已。原来,真的可以是不用动手,便能威压强敌……这个本事多好啊,可偏偏他没有奉孝那样的嘴巴,要不然,省去多少刀兵。看来,以后回到许都,与奉孝同一类型的那几个文弱之人也要多多亲近一下,这类型的人身上,确实有些本领可学……纵然自己是个笨货痴货,但为了以后少打架多说理,总要硬着头皮去学些。

城头之上,千余健武弓手严阵以待,已然要谈崩,就等城下黄将军将令开弓放箭。可是,奉孝手中高举的圣旨上面赤红的朱批和玺印却多多少少让他们心生忌惮。挟天子令诸侯,可怕之处便在于此,天下未彻底崩离,皇帝还在,就算是傀儡,总也还在。挟君之名,号令天下,虽然不比皇权极盛之时,却也有着不小的威压。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天子蒙难,天子蒙难啊!”黄汉升一声长叹,虎目之中溢满了泪水。

一代鬼谋,真是太厉害了!他败了,他黄汉升败了!就连那听禅刀和听禅弓,都没有机会施展出来,禅意未出,先乱了心神!就这样败了!他真是的太低估奉孝之才和奉孝之智了……尽管在这之前,他已经相当看重奉孝。

奉孝心中,却是无丝毫胜者之喜!今天这一番说辞,是诡辩加威压,直击汉升心中最大弱点——愚忠!他也是一场险胜,强辞夺理之下汉升自然不会心服口服,两难之境下痛苦抉择,只能碍着天子玺印朱批做下退让。

这已是极其不易之事!此种情况之下,不动刀兵,能做到如此,放眼天下,能有几人?

“见旨如见君!下跪、开城、让道!”郭奉孝又一声断喝!对着身后一个虎贲军士施了眼色。那虎贲军士心思敏捷,马上飞奔向远处的虎贲大营,去召唤后面的大队人马速速上路。

黄汉升气得心胆俱裂,却只能强忍着怒火抑郁,一摆手,示意开城门放行。

……

那一行人远去,大摆大摇的走了。汉升却依旧坐在城下,就那么直直的坐着。曾几何时,游戏四方?曾几何时,纵情悲欢?可几时受过今天这番折辱,越想越气,越气越堵!

哇的一口,听禅将军口喷鲜血,落于酒中!

此时,酒还温。

此时,奉孝之厉言快语似乎还在这四周回荡!

奉孝的武器,真是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