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日日红成阵。
新酒又添残酒困。今春不减前春恨。
蝶去莺飞无处问。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
恼乱横波秋一寸。斜阳只与黄昏近。
——《蝶恋花》晏几道
逆风卷起黄沙漫漫,遮天蔽地。
即使明明是在大白天,视线也渐渐的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成为黑夜。
沙雾中人影幢幢,上百人的浩大队伍在几乎看不见边际的沙漠里,缓慢而艰难的跋涉。他们竭尽全力地相互扶持,避免被风暴卷走。
稍微不小心,立即就会让黄沙被风卷送进嘴巴里。
眼看着更大的黑风暴就要来临,如果在一刻钟内再走不出这无人地带,恐怕会永远迷失在茫茫沙海之中。
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突围冲出沙漠,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忽然在呼啸的风中,隐隐约约传来高亢的胡笳之音。陡然间,仿若是指路的明灯一般。那些奋力挣扎的骆驼不顾主人的呵斥,竭尽全力往胡笳吹奏的方向奔跑。
骆驼承载着所有的补给,如果没有了它们就是死路。不得已,大队的人马只能是跌跌撞撞的随之而行。
重重幔帐里端坐的美貌少女,双手紧紧攥着护栏,任由骆驼把自己带向未知前方的茫茫荒漠。
如果这场豪赌,注定得以死亡告终,那么她将无所畏惧,因为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惜了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如今却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而要枉送掉性命。就算要她死几次又如何,只是怎么能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和忠诚?!
就在少女为自己莽撞的决定感到悔恨不已,猛然间听到了在呼啸在风声中依旧高亢的胡笳声,惊讶地抬起头来。双手指节因为过于紧张,抓得太用力而发白。
是他吗?
会是他吗?
当她仔细地聆听出,的确是那首熟悉的曲调时,不禁潸然泪下,顾不得许多,在那里又是欢喜又是悲泣。
喜的是没有想到他终于还是来了。
悲的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竟然还是让他来了……
这是不是证明,他仍旧还是爱她的……
驼队艰难绕过重重沙丘,前面有了高耸悬崖的阻挡,强劲的风沙顿时减小了许多。放眼看去,触目可及,见到的皆是风化的陡峭崖壁,连绵十余里。
崖壁上千疮百孔,变幻多端,似鬼斧神工,晃眼看上去像黄土层层夯筑垒就的城堡。
即使站在峡谷中,狂风依旧在呼啸着,每当呼啸的风声穿越而过,仿若是鬼哭狼嚎般凄厉,怪异的景象百年难得一见。
队伍的统领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回首看向另外一位年长的老者,显然他们在无意中闯入了传说中的魔鬼之城。
现在想退出去已经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怕的黑风暴铺天盖地的就要呼啸而过;这个时候出去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前进是无法预知的魔鬼禁地,后退是漫天密布的狂暴风沙。何去何从成为此刻最难以决断的事情。
长者看了一下上上下下的百余口子人,果断地挥动手里的长鞭。鞭梢飞舞,在半空中用力甩动起来,发出了清脆的三声响声。这是某种驱赶鬼怪的仪式,也是在郑重宣告今天就在此地安营扎寨;毕竟人命不是儿戏,不能把大家再弄去风暴里送死。
只是不知道,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艾克老爹,这样做合适吗?”
队伍的统领,身为铁骑军龙虎营帐前彪骑将军的林治淆,这个时候感到惴惴不安。悄悄向旁边的那位异族先导仔细询问。
他不怎么喜欢这趟差事。不过身为元帅大人亲信,却又不得不亲自的出马。毕竟事关重大,时刻关系到自家小主人的性命安危。
“应该不会出问题,去取一些钱币食物来,我等前去祭拜一下!将军大人得管束部下不可私下谈论此事,以免得罪了魔王。”智者一般的艾克.买买提老爹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长胡子。
据说不小心闯入魔鬼城堡的人,只要不去激怒魔王,自觉自愿地留下一些财物食品拜祭。绝对平安无事。
“也好,末将这就吩咐下去!传令兵——”林治淆林将军微微一招手,就有兵卒跑步上前毕恭毕敬的等待命令。
“是!将军!”
“立即分成五纵队,安营扎寨,一队护卫郡主,另外四队轮番巡逻值守——严禁喧哗,三级戒备——”他的命令干脆利落。
“是!将军!现在听令——成五纵队排列——”传令兵跑步到队伍前面,挥动令旗;立即,所有的士兵放下了手里东西在空地上,快速而悄无声息的排列成为五个纵队。
没有推搡拉扯举动,隐隐约约能听见的只有相互之间细细索索,衣物摩擦声而已,可见治军之严格。
怪异的狂风毫无预警的再次吹起,发出“呜——呜——”的悲泣声。
从骆驼背上卸下的软轿内,重重纱幔下,端坐的是一抹安静素雅的身影。即使刚刚历经了考验生死的大风暴,也丝毫无损于她的完美。
精美的衣裳是淡淡的粉,雪白狐裘映衬下,宛如是亭亭玉立的新荷。她微微的闭目冥思,仿佛对外面发生的任何事物都置若罔闻。
“郡主,您知道吗?咱们好像到了一个看上去非常诡异奇怪的地方呢!所以林大叔的脸色才好难看。不过,这里说不定真的会有什么呢!不然那些骆驼怎么可能自己突然跑来这里。”随行的四个婢女之一,年纪尚幼的青荷,显得非常的兴奋。
她却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的这一切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如果再晚一点儿才找到避风的地方,他们所有的人可能全部都会消失的沙暴里。
反而是感到很好奇,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们的父辈也是军营里效力的将士,她们从小到大就生活在军营附近。所以或多或少的,性格里有着军人的直率和坦诚。
“青荷,不要随便打扰郡主休息,快去准备热水——”为首的婢女素莲来不及阻止青荷的多嘴,连忙把她拉开到旁边去,低声斥责道。
这些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这么逾越身份的话也敢随便乱说。
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管教她们,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她赶紧吩咐紫釉和青荷快点去把行李准备好,等到军士们搭好帐篷就可以铺陈。
“是,素莲姐——”嬉闹的稚气小婢女不敢再造次,背地里悄悄顽皮地吐了一下舌尖,就赶紧和紫釉去忙碌了。
另一个年龄大些的婢女叫玉梨,是个圆圆身材的快乐少女,嘴巴总是噙着一抹甜腻的笑容。她把皮革水囊的塞子拔开,往银质的杯子里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水。然后恭敬的站在纱幔前面。
“郡主,先喝一点儿水润润嗓子。你已经有很多个时辰没有饮水了。”因为怕携带的储备不够,每天每人的水是设定了限额的。
对于这一点,郡主历来都是以身作则,从来不会以主子的身份占好处。
可举着杯子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轿子里有任何的动静。难道是郡主睡着了,不可能啊?玉梨隐约感到奇怪,刚要开口。
素莲却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去打扰。
三个月以前,远在边关的元帅大人收到太后的两道懿旨以后,一家人就陷入了愁云密布当中。宁安王妃更是夜以继日的以泪洗面,伤心欲绝。
她本就是皇室后裔,同样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嫁给大了自己十几岁的宁安王。幸亏王爷多情重义,她也算是过得幸福。
不过身为一个母亲,一个曾经的公主,最明白不过什么是一荣皆荣,一败皆败。从古到今,历来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况且还是那尔虞我诈的皇宫内苑。
她怎么能忍心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去那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无奈太后特意给顾家多下了一道懿旨,等于是在暗示着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和郡主是紧密联系着的。
将来任何的一点儿风吹草动,郡主就是人质。
人人羡慕生在帝王贵胄之家,却又哪里知道其中的艰辛和危险。即使出身名门贵胄,固然荣耀显贵,却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食君俸禄,与君分忧。
明知道太后是为什么缘由挑选郡主入宫。向来忠心爱国的顾元帅前思后想了良久,最后也无可奈何。顾不得王妃的苦苦哀求,毅然指派了亲信林将军,带领着士兵严密地护送郡主长途跋涉,赶往京城。
他完全能够预测得到,女儿的出行会有多么危险和困难,毕竟不想让郡主日后登上后位的也大有人在。
顾氏一门根本不愿送女儿入宫,毕竟那过的伴君如伴虎的日子。偏偏却有那阿谀奉承,贪图显贵之辈,他们是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女儿还不成入宫,就已经有了强大的竞争对手。所以纷纷的兵出险招——
刺杀顾氏女于进京途中,以逸待劳,永绝后患。
随同两道懿旨千里迢迢到达的,就是各路暗杀人马。
一路上果然干戈不断,幸亏有骁勇善战的龙虎营铁骑队尽心护卫,这才能化险为夷。
前几天队伍冒险进入沙漠腹地是为了尽快赶路,这要比迂回绕过沙漠,节省不少的时间,也可以甩开暗中行刺的各队人马。
等过几日出了茫茫大漠,就可以到达最近的城镇。在那里的官邸得到暂时的修养;顺便补充储备和增加兵力。
可是沙漠里瞬息变幻,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子。
“素莲,你去请林伯父过来这里,有些事要嘱咐——”终于,冥思中的少女伸出玉兰花瓣般的纤纤玉指,轻柔地拂开了层层纱幔,显露出她花容月貌的净白小脸。
“是!奴婢即刻就去。”素莲侧身行礼,随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