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回临安了。当她从临安东站下来的时候,江云仍旧在出口等着她,一年的时光过去了,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她看着江云微笑着向她走过来,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她甚至怀疑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事实上,她和富二代姜季泽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就像去年的冬天,她从杭州回来,她在临安东站和江云见到的样子。
但是,江云模样的改变让她很快清醒过来。她将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看到他,站在她面前的江云,变得比从前瘦多了,因为瘦就显得更高,他留起了小胡子,胡须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一年前的江云是一个刚出大学校门的阳光大男孩,一年后的江云是一个被社会打磨变得隐忍的男人。
“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洛水看着江云就莫名地想起这句古代说的话,愧疚感像把刀在绞着她的心,她想说对不起,但是这话却说不出口,因为只觉得自己不配。
幸好,江云的眼里有温暖的笑意,好像他们之间的离合根本就不存在一般,他从洛水手中提过行李,对她说道:“我现在一人一间房了,不用再像以前去睡办公室了。”
“那真是太好了。”洛水松了一口气,江云笑了起来,把她拢在肩膀下面。在那一瞬间,洛水突然极想哭,她讨厌这一年的自己,此时此刻,就算江云不介意她这一年的出逃,她自己不介意吗?伴在江云身边,她的一颗心时刻像烈火灼烧。
洛水回到了江云身边,季泽并不知情,当洛水回到江云宿舍,两个人在那里准备晚饭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洛水便知道是季泽打过来的,心慌慌地站了起来,电话没有接,只是很快地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回到我男友身边了,我不爱你,我只爱他。”
她不想再看到他,一分钟也不想看到,所以要斩草除根,而不是藕断丝连。
短信发过去有如泥牛入海,没有了消息。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那边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洛水一颗提着的心慢慢就放回了原地,她想着姜季泽明白过来,自然就放弃了,那种冷血的人,没有感情,自然不会长久。
江云也一直没有问什么,他对她一如从前,唯一的区别就是晚上两个人睡在床上,中间隔着空空的一段距离。他们教师宿舍只是一米多宽的单人床,房像宾馆的标准间,两张单人床,一张床空着,一张床他们睡。可是此时此刻,那床大得简直像两米多宽的,海一样的没有边际,半夜醒来,总以为是一个人睡在床上。
洛水不好意思和江云亲热,她也不想主动,江云也不主动,至于江云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知道理由,但是她很庆幸。庆幸之余,又会不无担心地想,他说对她的感情一直没有变,不介意,其实他也还是介意的。
第二天,江云就去做家教了,洛水一个人在他学校的内外逛着。
因为江云在外面工作的缘故,上午她出去买菜做饭。学校附近有超市菜市场,这一年的时间,她走在外面的时候,才发现临安这个小地方也发生了很多变化,学校外面原本是田地,如今全部变成了楼盘,很多楼盘已经建好了,也有很多在建设中,而且大部分都是高楼大厦,它们耸入云霄,就像一枚枚钢针,一把把锥子,狠狠地刺入天空,洛水看得眩晕,想着临安这个小城,用得着这么多高楼吗?
流水不腐,这世上什么事都变了,环境在变,人也在变。她想着一切回到从前,就像这房价一样,可能也太不现实了。
陡然间,洛水对于她和江云复合的感情没什么信心了。拎着菜篮子,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走到校园门口时,一辆车却喝醉酒似的径直冲她面前停下了,姜季泽大步向她走过来,洛水征了征,没有想到他会跑到临安来。
但是这一次,比如之前,他为了追她在临安等一晚上,她没了感动,只有畏惧,被一个优秀的人爱上是一回事,被一个坏人爱上,就只有恐惧了。
季泽向她走过来,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里在滴血,因为心已经死了。
昨天她短信告诉他的事情,他选择不相信。今天亲眼所到,原有的希望也就化成灰了,可是仍旧不相信似的,不相信隔着较远的距离看到的她就是他喜欢的洛水,所以要下车来,要走到她面前,睁大眼睛看清楚。
她前男友工作的地方历历在目,这个学校成了眼中钉,心中刺,看着四周的景物,他只觉得眼睛有如铁水浇铸般的疼痛。
走到她面前时,他仿佛走过了万里长征,可是整个人仍然显得像没事人似的,这么些年,在外面打拼,他很小就开始信奉“胸有激雷面如平湖”,用中国古代的兵法思想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早就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应付一切了。
面前的她就是洛水,他不可能认错,他看了看四周,克制着自己,对她轻声缓语地说道:“洛水,我是为我姐好——”他终于开始解释,他对她爱上他这个事实,因为她回到江云身边已经开始怀疑了。
哪怕到了这个时刻,经历了几天几夜,她已经住到前男友的住处了,他仍然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想解释,他不希罕她的身体,他只要她的一颗心,可是她却是世上最吝啬的人。
“事情已经结束了。”洛水打断他的话,也不看他,语气冷得像冰,却是故意地,因为自己受了伤害,所以想狠狠地报复过去,自己挨了刀,就想刺对方一剑,想让他也知道痛苦的滋味,她针一样的坚定,冷冷地说道:“你对你姐做的事,不是我们分开的原因,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我对你一开始就没感情,你对你姐所做的事,只是让我认清了你,更加没有安全感罢了,所以你不用解释了。”
“那你为什么后来好像变了,变得对我好,知道体贴我心疼我?”
“我当时是想,想成功让你娶我,总要付出点什么,我完全不讨好相信你也不会答应和我结婚。”
说过这些,她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季泽一直在静静地看着他,愤怒就像风暴一般升起,他突然就扯过她的手,拖着她的身子直接往车里面走,洛水的菜篮子掉在地上,鲜红的西红柿滚了一地。
季泽变得像一个疯子,把洛水塞进车里,开始撕扯她的衣服,阳光透过车玻璃窗落进来,刀剑相击一样,充满厮杀的味道。季泽的嗓子里像渗着血,一边撕她的衣服一边用一种冷嘲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我在乎你和别的男人同居了几年的身体吗,我要的是你的心,为什么你总是捂不暖,你的心是冰做的,铁做的吗?我朋友都说这年头成人世界动什么都不要动感情,动感情就会受伤,可我总想着你不一样,我们会不一样,可是你——”
洛水到最后也就不反抗了,流着眼泪任他动作,闭着眼睛对他道:“我不爱你我有什么办法?”季泽就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沉静了好半天,洛水听到他苍老的声音:“你下车吧。”
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几十年似的。
洛水快速地整好衣服,下车前看了季泽一眼,他的眼里一片死灰,嘴角有一丝笑,却像阴影一般,笼罩住他的脸庞,他整个人,仿佛坠毁在黑暗的深渊。
洛水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受伤,而且伤得很严重,她能感觉到。
季泽道:“一开始我知道的,可是到了后来,你到机场来接我,我以为你——”他说不出口,生怕最珍贵的记忆也像汽球一样被她尖利的嘴刺破了。
洛水看着他,脑海中电光石火的浮现出杭州萧山机场的那个雪夜,它就像小时候音乐卡片一样,美丽珍贵却变得极其遥远。一阵刺痛进入她心中,她低下头,对他道:“我要回去了,你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吧。”
也不等他说话,就匆匆转了身下车,然后飞一样地跑进了学校的校门,季泽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整个人好像在车上生了根,许久也不知道动。
洛水回到住的地方,还在提心吊胆,但是季泽没有再骚扰她。他就像一个沉入洞穴中的人,什么时候能爬出来,他不知道。
然而,整整一天余下的时光,洛水却像失了魂。江云中午赶回来吃午饭,用筷子夹着菜对她笑道:“洛水,黄瓜炒西红柿,有这样的炒法吗?”洛水才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嗫嚅说道:“我刚学着做菜。”
其实她是打算做拍黄瓜和西红柿蛋汤的,不知怎么的,配菜都没心情。洛水也知道江云中午是专程回来吃她做的饭,而且似乎是比起从前,对她有更加的不舍和不放心。那种感觉,江云没有说过,她感觉得到,就是他好像担心他一天看不到她,她就会消失似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缘故。
总之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就像春天的薄冰似的,脆弱得不堪轻轻一击。
她自然不会说起姜季泽今天来找她的事情了,虽然现在的情形是一切都没有过去,可是她却希望一切真的过去了,所以微笑着看了一眼江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努力没事人似的笑道:“我会努力变成优秀大厨的。”江云笑笑,也没有再说什么,吃完午饭,他便继续做家教去了。
下午,洛水又木偶人似的坐在房间发呆,直到天色发黑,江云从外面回来。两人默默地吃饭洗澡。江云从卫生间洗了澡出来,看到洛水仍然坐在那里,直觉得她十分古怪,叫了她几声,洛水才应了一声,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却又因为魂游天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江云静静地看了一会她,只得说道:“你去洗澡吧,天晚了。”
因为心思恍惚的缘故,洛水洗澡时卫生间的门都忘了关严实,留着一条一指宽的缝隙,房间里有月色般的灯光,等她发现时,江云已经站在外面定定地看了她很久,他的眼神死死的,欲望火一样的燃烧着。她洗了头洗了澡,头发乌黑如墨粘在如玉般的身子上,充满了不经意的美丽和诱惑。
洛水不是故意的,可是这件事好像成了两个人重归于好的一个契机。她看到江云注视着她的眼神热热的,下面也是硬硬地鼓起了大包,她想着也许今天晚上两个人会发生点什么。虽然她不愿意,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一切可能只会往崩塌里走去。
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她搭讪着从浴室里出来,脚步停在江云面前,如果他能伸手抱她,也许一切都回到从前了,可是江云却只是停滞了许久,突然急快地一个侧身,匆匆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很快就在她身边睡了,身上的热度冷却下来,那种渴望和欲望奇迹般的消失了。
夜色像沉重的黑色巨石,没有任何光亮的缝隙,压得两个人透不过气来。江云好像对她有愧疚,他知道她没睡,一直躺在他背后睁着眼睛,他在黑暗中脸朝着外对她沙声说道:“洛水,你给我时间,我心里那道坎一直过不去。”
这是回来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对她解释,他继续说:“你相信我,我不会食言,我真的可以做到不介意,但是我需要时间。”
洛水便明白过来,江云之所以一直不碰她,是因为心里有疙瘩,他以为她和姜季泽肯定有过性关系,她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急着解释道;“江云,我和他真的没发生什么。”可是这种活,只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男女关系如何纯洁得起来。
分手的恋人,就像掉进了染缸的白练,跳进了时光和世俗的黄河,有点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感觉。尽管事实上,她和姜季泽的确到最后也没有真刀实枪的亲热过,虽然有几次很有可能要发生。
江云没有作声,只是在黑暗中温和地对她道:“睡吧,一切都过去了。”
洛水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第二天,洛水一个人在家时,又心事重重地过了一天。她总觉得在临安呆下去,姜季泽可能又会在她身边出现,她和江云现在的关系已经危机重重了,实在是经受不起任何外来的刺激。
洛水便自然而然地有了逃离临安的想法,但是江云不愿意,因为他热爱他现在这份工作。
洛水和江云在临安过年。大年初一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给她母亲打电话,她母亲问起她和那个富二代怎么样了,洛水淡漠地说分手了,又说她现在和江云重归于好了,她母亲立马骂她不争气:“你傻是吧,你以为回到江云身边你们能回到从前,你以为你这一年,世界就大变样是吗,你以为你隔了一年回来,你和江云存在的问题就自动消失了吗?那个有钱人对他姐那样的安排怎么错了,我要是他,我也会这样安排他姐的婚事,他这样安排说明他聪明成熟,这么好的男人不要!有病是不是?”
她母亲骂骂咧咧,很生气的样子,洛水就恼了,大声道:“妈,你怎么不明白,他那样一个人,对他姐都下得了手,他会对我真心吗?他是拿他姐的幸福去换他商场上的机会,你不懂吗?”
她母亲接嘴道:“我没觉得这不好,他姐幸福了,他又争得了商场上的机会,在中国,做生意的当然要千方百计和当官的搞好关系——”
洛水把电话掐了。
到了大年初七,季泽一直没有联系过她,但是来了另一个人,姜季琳。
季琳是来给洛水送喜帖的,初八她和金凯瑞的婚事如期举行,两个人坐在临安的一个小茶楼里,面对面坐着。
房间很大,空调没有开,大冬天的,洛水看着微笑着的季琳,仿佛隔世,她只觉得自己好冷,她两只手捧着一只热水茶杯,可是整个人仍然止不住发抖。她看着对面的季琳,还有放在玻璃桌上红色烫金的结婚请帖,她只觉得那红色就像火焰,在烫着她的眼睛,烫着她的心。
很明显地,姜季泽,姜家老人,都没有把徐靖消失的真实原因告诉季琳,季琳还蒙在鼓里,如果她知道真相,和金凯瑞的婚事不会如期举行。
季琳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些新娘子的欣喜和激动,她说道:“洛水,我们是好朋友,明天我结婚你一定要来啊。”
她把那张喜帖送到洛水的手里,洛水努力笑笑,喉咙里似含着炭,烧灼得厉害。她吐字艰难,不知说什么,因为她不想去,也不能去。不想去的原因是不想再看到姜季泽,不能去的原因是她没有送礼的钱,季琳总说她们是朋友,这样环境悬殊,没有姜季泽在她们中间做桥梁,她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她仍旧是穷二代,小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生活的现实告诉她这只是海市蜃楼的空想。
她只是望着季琳努力地微笑着,季琳以为洛水的微笑就是答应,所以也就松口气,自己的事解决掉了,就开始关心季泽和洛水的事情了,她看了一眼洛水,对她道:“你和我弟到底怎么了?我一直想来找你的,季泽不让,再加上忙着结婚的事,又过年的,直到今天,我说今天一定要来见见你。”
洛水仍旧不吭声,只是拼命想自己脸上带上笑。
季琳说道:“洛水,听季琳姐一句话,人一辈子碰到自己爱的人不容易,和自己爱的人结婚成家就更是难上加难,季泽很爱你,最近他像变了一个人,一天到晚和家里人说不上一句话,瘦得皮包骨,感觉像生了一场大病,我很担心他。我也知道你一开始可能对他没什么感情,但是后面,看到你们相处的细节,我想你对我弟也有了感情,你们在一起会幸福的——”她话峰一转,苦涩地笑了一下,对她道:“你看看我,徐靖突然消失,我还不是一样要结婚嫁人,甚至还想着只要用心去经营也能获得幸福吗?”
洛水一边听着季琳的话一边想,假如季琳知道是季泽让徐靖消失的结果会怎么样,她好不容易从伤痛中恢复过来的一颗心会不会又变成碎片?不,她不能说出真相,很多人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也幸福的,人太清醒,基本上也与幸福无缘了。
“洛水,听我的话,和季泽和好吧,好不好?”季琳温柔地请求。
洛水摇头,又很努力地对季琳笑了笑,违心地说道:“季琳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可我很坏,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也不知怎么的,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我和季泽不合适,我,我不爱他。”说出来,只觉得声音空洞得有如废墟,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季琳看着她,对她认真道:“傻,你不爱他,你掉什么眼泪,你肯定爱上他了,可能你不知道。”
洛水不想再和季琳相处下去,一颗心针扎一般,太痛苦了,在季泽面前,她还可以戴上面具强装坚强,可是在季琳面前,她只觉得一分一秒都坚持不下去了。她故意看了看时间,抹干了眼泪说道:“季琳姐,我要走了,祝你新婚幸福。”
季琳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得作罢。
第二天,季琳大婚,洛水没有参加。她想她和姜家最后一丝联系也彻底断了。
季琳结婚,姜广龙给她在杭州买地建了房子,楼上楼下品字式的三间房,豪华装修,季琳很想搬过去过二人世界,但是爱子心切的婆婆不同意,她无数次表示他们婚后想和儿子住一起,季琳想了想,婆婆在婚前好像对她就不满意,为了使婆媳关系融洽,也就同意了。
结婚的时候,他们姜家陪送给金凯瑞的车是蓝博基尼,金家作为答礼,买了一辆奥迪TT给季琳,季琳以前开保时捷卡宴的,现在要开奥迪TT,就好比一个人开惯了小车,如今要她天天骑电动车,那种感觉自然不一样,但是金家在钱财上和姜家不能比,季琳为了给婆家面子,表示自己对他们的尊重,也只好把保时捷卡宴放在车库里不开,天天开着奥迪TT去上班。
姜家是豪家,可是季琳的性格太好了,她一如所有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始踏入婆家时战战兢兢,一心一意地讨好公婆。
关于她和金凯瑞的感情,怎么说呢,季琳是抱着一种把日子过好的心态走进婚姻的,她试图把她和徐靖的一切忘掉,岁月如波,往事如梦,一切就像梦醒,所以金凯瑞只要对她一点好,她都给予肯定。
因为这样的心态,小两口在婚后有一阵子,过得不错,季琳仿佛看到了幸福的影子。因为金凯瑞是喜欢季琳的。
至于洛水这边呢,时间过去了半年。又是一年的夏天,有一天江云在用电脑放流行金曲,筷子兄弟的《老男孩》“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洛水出神了好一会,脑海中都是季泽当时在车上轻轻哼唱的样子,对他的思念有如浓浓的雾霭,四面八方地包围着她,让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江云叫她的名字,她才清醒过来。
江云也沉默着看了她很久,他的神情就像大型货车翻车时沉闷的回响,让洛水心惊肉跳。两个人很难堪,洛水想着,也许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可是但愿不是同一件事吧。
这半年,季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电话没有,短信也无,季琳的婚礼她没有参加过,刚开始季琳给她打过电话发过短信,不过可能后来季琳也意识到什么,觉得自己的每次电话,对于洛水来说,都会让她想到季泽,也许是如刀一般的伤害,所以后来,她也识趣没打电话过来了。
这样洛水就彻底和姜家没有任何联系了,姜家的一切,就像灰土,吹散在空气中了,往事如梦,风一吹就散了。
可是对姜季泽的思念却如影随形,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去想念他,可是事实上就是如此,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的样子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她原以为姜季泽会像空气一样在她的生活中变得透明不存在,然后了不相关,但是她现在也明白了,季泽的一切的确是空气,但是空气是每个人生活的必不可少的存在,一呼一吸都离不开它。
从前,刚和江云重归于好的时候,她感动于江云一直没变的感情,回到他身边来,想着两个人一定能回到从前,但是她错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既使江云能过往不绺,她也做不到了。两个人现在的生活就像两头燃烧的蜡烛,过去的不堪在煎熬着,未来的焦虑亦在焚烧着。
她老家房子的事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继父在七月份的时候给她打来了电话,结巴地告诉她要她马上回去,因为她母亲烧伤了!现在在医院,生命危在旦夕。
洛水大着嗓子问原因,老人才告诉她,她老家的房子拆迁,他们想在楼上加盖两层,当地政府不同意,和迁拆队的闹起来了,她母亲为了抵抗强拆,自己放火烧自己。
她老家的房子在市区,她家是城市贫民,她继父的房子不足二十平米,她十六岁后,很怕住在那里,一个原因是房子太简陋,住得不舒服,一个原因是房子太小,她没有自己的空间,时时要防着继父。
如今那房子要拆了,那么小的房子,用她继父的话说,他们想加盖也是没办法,因为如果不加盖,那么小的房子,政府赔的钱肯定买不上新的大房子,她母亲为了让自己有个住的地方,一向胆小如鼠的她拿命拼上了,一如中国最近几年到处在演的强拆大剧。
这事情只是开了一个头,她母亲的医药费——就算她母亲治好了,还有房子的事等着解决,个人怎么能跟政府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到最后,还是要让步的。洛水虽然年纪小,这个道理她懂,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赚钱去买房,买了房,老人以后的养老问题接踵而来。
这是江云无法承担的,就算他愿意承担,她也不想把他拉下水,因为他现在负担不起,HOLD不住,他以后也会负担不起,这是必然的事情,就像白天过后肯定就是黑夜。
洛水收拾行李的时候,江云问她老家怎么了,洛水只说她母亲住院了,没说出全部实情,江云问她:“你要我回去吗?”洛水努力笑了笑,说道:“不用了,你在这好好上班吧,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残酷的生活把洛水再次推到了季泽面前。
愁苦就像屋檐融化的雪水,分成无数细流向下流淌。她知道回去一切只会更“悲催”,伤了季泽的心,姜家老人又会怎么看她?但是她没有路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去,至于愿不愿意帮她,这是姜季泽的选择,她把这个难题推给他。
洛水睁着大眼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给季泽打电话,说她老家出了大事,她想回一趟老家,姜季泽很快就答应了她,不到两个小时,就告诉她,他的车子停在学校外面。
洛水收拾行李离开江云的住处,江云一直在看着她,脸色苍白得像个幽灵。等到她出门的时候,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原本还有一丝光亮的,等到洛水的背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那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季泽的宾利等在外面,就像一年半以前的样子,洛水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事,她匆匆上了季泽的车子。
这半年的时间在一瞬间又变得消失了,洛水只觉得生活对于她来说,就像一个游戏,时空仿佛是能随时变形扭曲的。她再次回到姜季泽身边很可笑,就像她再次回到江云身边那样可笑一般。如今,她想把事情变简单也简单不起来了。
接下来的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姜季泽对她还有爱吗?
隔了这么久重逢,洛水看到季泽时猛然吃了一惊,他整个人瘦削憔悴,就像刚从黑暗洞穴爬出来的人,可是他的状态却是很好,对着洛水一脸的笑容,他仿佛失忆的人,忘记了洛水对他的伤害,只记得她的美好了。
看到季泽这样的模样,洛水心中一恸,既而是自责。他对她半句责备也无,可是这半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洛水到家之前,她母亲的烧伤已经好了一半,等到洛水到了医院,她母亲看到姜季泽以及停在医院下面的宾利,心情大畅的情况下,基本上就要闹着出院了。
老人关心房子,洛水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她妈以及她继父去看房子。
结果那房子在这几天已经被人火速拆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断壁颓垣,一片废墟。两个老人在砖瓦堆里放声大哭,洛水扶着她母亲,看着她住了几年的房子,在记忆中,那是一只破旧的火柴盒,如今却变成了被人踩扁的火柴盒了,她的老家没了,她母亲和继父也没有家了。
在这个时候,洛水特别理解她母亲,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不会放火自焚,吃穿住用行,老百姓的生活五大件,一个人活着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死人,死人至少还有个墓穴。
洛水心事沉重。
这就是穷人的生活,就好像她继父,一辈子含辛茹苦,给人修鞋子,结果一辈子清贫苦难,最后连老一辈建起的房子也被拆了。
穷人永远在烂泥塘里转圈,没有贵人相助,可怜的不只是自己这一代,还有孩子,孙子,贫穷会世袭,寒门难再出贵子,会出现穷二代,穷三代,而且中国的体制再也不是几年前,勤劳致富已经变成一个梦想了。
穷人想翻身,其困难程度如同鲇鱼上竹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第二天,事情却有了转机。
姜季泽全款给她父母在本地买了一栋一百多平方的商品房,他们又有了家,而且这个新家比从前的要大多了。
原本乱如麻绳的一系列问题在购买了新房后迎刃而解,有了新家,政府把老房子拆了就拆了吧,政府的赔偿款还能拿来养老。
洛水妈妈眉花眼笑,趁着季泽和她继父聊天的时间,拉过洛水,走到一边对她道:“洛水,妈活了一辈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这男人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要再胡闹了,好好和他在一起!”
洛水仍旧处在季泽给她妈买房的震惊中,所以她母亲的话也没听进去,等到她母亲叮嘱完毕,她很快地走到季泽旁边,对他道:“我有话对你说。”
两个人站在医院外面,她母亲仍住在医院里,晚上季泽住宾馆,洛水在医院陪母亲,洛水对他道:“你给我爸妈买房,怎么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她无助地看向他,是的,潜意识里,得知她母亲住院后,她就开始一切都依靠他,但是心里上的依靠是一回事,真的等到他替她解决了一切,她不得不想接下来的事情,他都给她爸妈买房了,她如何报答,除了以身相许——问题是,她以身相许他还要吗?
她两次迫于生计到他的身边,又有哪次是因为对他的感情的?
将心比心,设身处地,他会接受这样一个女人以身相许吗?而且,洛水就算想报答季泽,也仍然是要婚姻作为承诺的,她不想当二奶。她母亲这次出的事故,为了一间房就可以连命都不要,就像警钟一样在她耳边长鸣,如果不能嫁给季泽,而是当二奶的话,比嫁给穷人的下场会更惨,因为二奶被抛弃后,能嫁的就更加寥寥可数了。
七月的太阳已经很热了,医院的女贞开满了花,小小的白花藏在绿叶间,好像繁星点点,可是洛水却没有心情观看这美丽的情致,只觉得人生变得一片迷茫,她变得无力应对了。
季泽听她说完,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也不说话,突然就拉起她的手,把一枚钻戒套到了她的手指上,洛水好似晴天霹雳,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一时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是真的。季泽看到她震惊的神情,对她道:“我再也不想你离开我了,我想上次你离开我,是因为你对我没信心,我们结婚吧,这次不要再拖了,马上就办,回浙江我们就立马结婚。”
洛水仍然不吭声,指间的那枚钻戒好像不是套在她的手指上,而是像铁环一样套在她的心上,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抬眼望着他,季泽也在看着她,之前的半年,他原以为对她的感情已经是一潭死水,再也不会有任何涟漪,半年后重见,看到她塌陷着肩膀站在他面前,仿佛无法承受生活的重担,心里对她涌起的是点点心疼,他才明白,对她的感情不是死水,而是一潭深水,深到可以把自己淹没。
季泽看到她仍然不吭声,便笑道:“我们老家结婚时有个风俗,结婚当天新郎要给新娘子下跪穿鞋的,我提前下跪求婚吧。”他说着就要蹲身下去。
洛水立马扶住了她,眼里已经有了泪花,她吸了吸鼻子,对他道:“快别,我受不起——”季泽才笑着作了罢。
洛水道:“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我那么坏。”
往事一幕幕,潮水一般在她眼前重现。她是如何一次次伤他的心的,她把他的爱情碾碎在她生计的高跟下,而他,又是如何一次次不计较,为她做每一件事的。
当日季琳的事,她并不是真的恨他拆散季琳和徐靖恩爱情侣,而是因为她发现,以他的性格,她无法相信他会真的娶她,也就是说她打着大义凛然为季琳抱不平的幌子和他提出分手,其实内心是自私地认定自己赌输了,才这样落水狗一样仓皇逃离的。
从一开始,她是自私地来到他身边,最后也是因为自私地害怕伤害才离开他的。
这半年来,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当时离开他时他的内心感受,可是在家里出了事,她需要他的时候,一个电话,他却第一速度到身边来了,高速路上接近二十个小时的长途奔袭,回到这边,又给她母亲付医院费,全款买房。
是,穷人拿命去抗争的事,他只要签一个字就行了,但是一个人男人能不计前嫌,为她付出这么多,还一心一意要娶她,就无法不让她动容了。
“季泽,对不起。”洛水觉得自己有必要承认错误,季泽笑了,把她揽在怀里,对她道:“不要这么说,你只需告诉我,愿不愿嫁给我?”
洛水低声道:“我一直愿意的。”呆了呆,又补充说道:“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愿意嫁给你。”
季泽就笑了,抬起她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那就好了,一家人还客气什么,不要哭了,我给你爸妈买的房子有简装修,可以拎包入住的,你爸妈那边没事了,我们就回去吧,我告知一下我爸妈,我们马上结婚。”
洛水笑着点头,两个人手牵着手去找她的父母。
此时此刻,七月的温暖阳光洛水才感觉到了,那些如白雪般的的女贞花,花气浓郁,如山如海,让她沉醉,就像一股清风,吹到他们身上来。
洛水原本慌乱无助的一颗心也就安定下来,只觉得季泽就像一座大山,有了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怕了。他对她的爱就像那太阳光,哪怕她闭上眼睛,他的温暖光线也能直射到她心上去。
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洛水的继父在季泽的车子旁边忙活着。洛水一呆,急急走过去,才发现她继父为了报恩在给季泽洗车。他先用扫帚把车身上的灰尘扫了一遍,然后用抹布带水擦洗,洛水出社会几年,对于洗车也还是了解的,很担心地凑近一看,果然,车上已经有无数小划痕了。
洛水就急了,这不是普通的车,这是宾利!一道车身划痕估计就要上千,她继父真是无知无畏,一下子烧掉那么多钱还在那里很邀功地微笑着,洛水拦住她继父继续擦抹的动作,对他急道:“你知不知道,不能这样洗车的,你这样洗,车身上都不知道——”
“洛水?”季泽却上前叫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说下去,老人看到洛水欲言又止,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讷讷道:“我看季泽的车脏了,想给他洗干净,我知道是好车,我女婿有钱——”后面是碎碎念,脸上都是讨好奉承的笑。洛水突然觉得她继父也是可怜人,几年前积压在内心的不满也就淡了许多,放缓了声音说道:“这车要到专门的洗车店去洗的,不能这样洗车。”
季泽出声道:“叔叔,你这样洗干净后,我就不用洗了,干净很多了,只是以后不能麻烦你老人家,我会自己去洗的,谢谢。”老人才放心地离开了。
看到她继父的背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洛水才出声道:“你怎么不让我说,他肯定不知道这一洗就洗掉了几千块!”季泽笑道:“算了,再好的车也就是个代步工具,他毕竟是你父亲,那么计较做什么。”
洛水就心里一惊,她母亲是二奶,她父亲是继父,这个事实她仍然没有勇气开口,季泽有一天知道真相,会怎么样?
季泽却拉着她的手摇了摇,笑道:“走吧,和你爸妈说一声,我们回浙江吧,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和你结婚。”洛水才醒过来,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两个人进了医院。
洛水母亲自然高兴地让他们走了,所以第二天,两个人就到了浙江。
快到姜家门口时,洛水意识到季泽这次带她回家,是要提结婚事的,不由非常紧张了。
洛水进入姜家后,一直就很心慌,为了消除紧张,她只好不停地看手上的钻戒。这半年来,她没有踏进姜家半步,姜家老人对于她的去而复返,不知作何感想。
在路上,洛水甚至准备了很多解释,回老家去了,公司派到外面出差?她估摸着季泽没有把他们曾经分手的事对老人说过,因为如果他说了,他不会向她求婚,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认定这一点。
但是见了姜家老人,她叫了叔叔阿姨,两个老人也仍旧如半年前一样微笑着对她点点头,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什么。
季泽说话算话,吃饭的时候就提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好像说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爸,妈,我打算和洛水结婚。”洛水原本含在嘴里的饭粒就变成砂子,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又拼命地压抑着,害怕心跳的声音太大,被姜家老人听见。
有那么一阵子很安静,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洛水含着饭粒木头一样不动不动地坐在姜家餐桌的椅子上,她知道这种超于日常生活的平静意味着什么,脑子里电光石火地想起了徐靖第一次登门的慢景。
有钱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就算对面前的人再不满,他们也会因为涵养不会当面说出来。竭斯底里的都是穷人,富人解决问题的办法太多了,所以他们都采取从容平静的态度。她太了解他们了,因为她是局外人,站在附近旁观,有时比他们自身更有着一种奇异的彻底了解。
两个老人没有说话,洛水一直低着头,感觉有一道视线移过来,落到了她的头上,许久不曾离去,直到季泽把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空在那里的一只手,她一颗无比慌乱的心才好受了一点。
也有勇气抬头了,才发现一直看着她的是季泽的嫂子艳群,她发现洛水在看她,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洛水却心内感觉奇怪,为什么她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她,难道她能够有资格嫁入姜家,她就不可以吗?可是刚才她的眼神,很明显,那不是忌妒阻止,而是一种叹息。
洛水在心里默默回想艳群的眼神,不由更加如坠云雾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金红英才打破岑寂,笑了笑,说道:“洛水是好姑娘,不过你姐刚结婚不久,男人事业为重,你现在结婚也太早了,我们先吃饭,结婚的事以后慢慢商量。”
洛水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直接坠到深谷去了,接下来的那一餐饭,吃得如同木屑。
虽然早在一年多前,她就知道姜家老人不会同意她和季泽的婚事,可是如今亲耳听见,那种绝望和幻灭的感觉是无法形容的。坚持着在餐桌上吃完了饭,可以离开的时候,她以第一时间走出了姜家的大门,季泽也是担心她心里难过,陪在她的身边。
“洛水,你给我时间,我会说服我爸妈的。”是他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
洛水苦笑了一下,她再次想起了季琳和徐靖,她想着季泽为了门当户对家族利益折散了他们,她和季泽的婚事,季泽因为爱自然不会引刀自残,但是很有可能,这次出手的是他亲爱的爹娘了,理由自然也会很冠冕堂皇,比如为了亲爱的小儿子的幸福。
如果季泽是真心想娶她的话,她和他最后劳燕分飞的结果算不算他拆散季琳和徐靖的报应呢?她因为贫困的生活,不再介意他对他亲姐的冷血,愿意嫁给他,可是事实呢?能成功吗?
看来她穷二代的婚姻茶几上,摆满的全是门当户对给予的“杯具”。
她沙声说道:“你说服你爸妈?你们家是你说了算吗?”
季泽淡淡地笑了一下,一会才说道:“总之,你相信我就是,我爸妈他们会接受你的。”
洛水站在那里,迷惑地看向季泽,想他为什么总那么自信呢,这明明是荆棘从生的前路。季泽从容地握着她的手,洛水只能移开视线,知道他不会多说,便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看着远方,她想着她的人生还有路吗?且不提欠着季泽那么大的恩情不说,她还有其它选择吗?人生只有两条路,第一条留在季泽身边相信他,给他时间,最后也许能结婚,也许不能。第二条路,回到江云身边,余生都带着对季泽的愧疚和江云生活着,两个人没了爱,时刻担心吃不饱饭买不起房生不起孩子,不,回到江云身边,一切的苦难都是轮回。
如果说,回到江云身边百分百是一条绝路的话,那么留在季泽身边,还有一半的希望是能够嫁给他的,不如留在他身边吧,相信他。洛水在一瞬间下了决心。
这次老家房子被强拆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完全成熟,变成了一个现实的女人。
洛水看了一眼季泽,只觉得这半年来,他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就像大病初愈,而她呢,虽然表面上看不起没变化,其实自己内心知道,在感情上,她至少老了十年,这短短半年的时间,她把所有清贫的苦难又轮回着经历了一遍。心里下了决定,便拢了拢头发,对季泽笑了笑,说道:“我相信你。”
季泽一直紧张地看着她,害怕她又像半年前那样,愤怒地离他而去,如今听她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他笑了笑,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洛水在阳光下想了想,又抬起头来,对季泽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下,我想今天去趟临安。”
季泽眼里的笑僵了僵,洛水知道他不高兴了,慌忙解释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之前做个了断比较好。”季泽才幸福地笑了起来,她如此主动地要了结从前的感情,这自然是好事情,他点头同意了。
洛水想着上次回老家前,她提着行李匆匆离开江云的员工宿舍,什么都没对他提起,几天时间,再回到他身边时,一切已经发生了变化,她无法相信,估计江云也无法相信。
不过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穷人如果不挣扎是没有活路的,她不是男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所以只能通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条路赌一赌了。
这一次,是洛水主动抛弃了江云。接下来的时间里,洛水在杭州重新租了房子找了工作,等待着季泽的承诺。
而江云呢,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像得了绝症的人,一直在苟延残喘的活着。
等到他回复到正常的时候,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因为洛水,他推翻了自己的前半生,感情归于零了,他把他之前的人生也归于零了,他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有一次,他在办公室用打印机打印临安交警的公务员考试报名表,他的一个同事看到了,对他道:“江云,怎么,你也想考公务员了?”
江云苦笑:“这年头,谁不想考公务员?”
那个同事笑道:“你也想考公务员,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很喜欢教师这个工作吗,我们都说外地老师哪怕都走光了,你也不会离开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同事不停地唏嘘感叹着,江云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打印着报名表。他们学校因为工资低,外面商品房房价高,很多外地老师都迫于生计相继离开了,基本上每年招多少外地老师进来,到了年头年尾,就会走掉多少外地老师。
所以江云的同事才会有这样的感叹。
在此之前,江云因为爱老师这个工作,所以想着没钱就少花点吧,谁叫他喜欢教师这个工作呢,可是洛水第二次的主动离开,对他的伤害太大了。
这几年的生活告诉他一个事实,理想对于穷人来说,就是一个笑话,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它是虚的假的。穷二代坚持理想,唯一的结果就是被这个社会最后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一个人如果连吃饭穿衣这些基本问题都没解决的话,谈坚持理想就是幼稚,他快到三十岁了,如果再不自寻活路,离开这里,他就会变成一个三十岁的光棍。
想着他因为理想在异乡坚守了三年,但是他得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得到,青春没了,女友飞了,未来没有希望,孤家寡人地苟活着,孤独如影随形,清贫形影相伴,工作看不到前途和希望,美好的人和事却不断的远离。
他们八零后这一代,到底是怎么了?以前说男人三十而立,他马上要快三十岁了,他立得起来吗?
他不但立不起来,简直要躺下去了,不,是跪下去了,为七斗米折腰,他也要成为公务员,进了那个“衙门”哪怕是天天端茶倒水,也能买房买车有老婆,而不是现在的三无人士。
这就是江云这一阵子的思考结果。
他两袖清风的一个大好青年,被如刀的现实逼得跪下去了。
江云拿着公务员报名表在发征,同事又凑过来看一眼,好心地提醒他道:“江云,现在公务员不是那么容易考的,人人都在挤独木桥啊,你笔试考第一名,如果你没钱没关系也没用,我们浙江的公务员就更难考了。”
江云只是微微笑了笑,同事说的话自然不是假的,但是他也会去试一下,只要去尝试才会有新的希望。
结果真如同事所说,他在浙江的公务员考试中碰了壁,又因为一心不能二用,教书工作受影响,他便索性辞了职,回呼和浩特考公务员去了。
他大学有个叫刘静雅的女生喜欢他,江云起初不愿意开始新的感情,但回到呼和浩特,他不找工作,一心考公务员,眼看生活不下去了,这时候静雅出现在他身边,两个人便这样开始同居生活。为了公务员,江云都去借了20万高利贷跑关系。
有了钱,对于公务员考试江云有了信心。他的一颗心活络起来,灰暗已久的心开始有阳光照进来,他的脸上慢慢也有了笑容,对于静雅的付出也仍旧不懂得感恩和回应,依旧一心一意要去考公务员,好在静雅在爱情上不现实,工作上还是比较现实,知道江云的坚持是对的,一直无怨无悔的支持他。